12 琉璃杯盞
“翻牆送給她。”
蘇一箬雖則心疼自己的芙蓉花杯盞,可聽得趙予言的話後,卻把心疼掩下,蹙着柳眉問他道:“在鄭府做活,很辛苦嗎?”
她曾聽府裏的丫鬟抱怨過鄭府裏的活計重,一天當值下來,手酸得根本擡不起來。
趙予言沒想到自己拙劣的借口會引得蘇一箬生出如此疑問來,他望着蘇一箬水淩淩且染着濃濃疑惑的杏仁眸子,心裏非但沒有任何說謊後的愧疚,反而生出了些滿足之感。
他犯了這麽些年的病,演了這麽些年的戲,還是頭一回碰上蘇一箬這般單純好騙的小娘子,說什麽便信什麽,眼裏還盡是真摯之意。
這便是他夢寐以求的觀衆。
趙予言心生歡喜,便笑道:“多謝表姑娘關心,如今已無妨了。”
見救命恩人笑得勉強且心酸,蘇一箬便起身去臨窗大炕上的針線筐裏尋出了一小盒藥膏,遞給趙予言後,難為情地說道:“這是我自己做的龍虎膏。”
“龍虎膏?”趙予言眸色一閃,俊秀的面容上凝出幾分尴尬之色,“送我這個做什麽?”
雖然他這些年忙着演戲,未曾與別的小娘子親密接觸過,可依他每一回自己纾弄自己的本事來看,這龍虎膏應當是用不着的。
思及此,趙予言便憶起了那日在大國寺的暗室裏,自己壓着蘇一箬時做的荒唐事。
莫非是她覺着自己不太行?
趙予言臉色一沉,還未來得及問出口這龍虎膏的用處時,便聽得蘇一箬頗有些羞怯地說道:“江南時醫館裏常有名為‘龍虎貼’的膏藥,聽說最能治手腕酸痛無力,因我幼時極愛看醫術,便自己調制了這龍虎膏,趙小哥若是不嫌棄,便拿去用罷。”
說到尾處,她軟糯的聲音已是微若蚊蠅。
實是她心裏沒底,這龍虎膏她從未拿出來用過,也不知藥效如何。
趙予言聽了這話後,思緒豁然開朗,方才面上的沉郁之色霎時一掃而空,開懷笑道:“既如此,便多謝表小姐的好意了。”說着,便歡快地接過了那龍虎膏。
蘇一箬察覺到了他的喜悅,一時有些摸不着頭腦,便立在那兒發起愣來。
不久便至晚膳時分,趙予言離去前不忘拿走了蘇一箬親自做的幹花果,便去大廚房那兒當值去了。
夜裏大通鋪上其餘的小厮皆熟睡不醒,他卻借着屋外亮堂的月色,翻牆出了鄭府。
朱紅牆下的東宮燈火通明,不少太監宮女們在正殿外舉着琉璃燈,預備着為太子點燈引路。
正殿內,趙予言正在漆金描花的檀木箱子裏尋東西,張總管在一旁苦口婆心地勸說道:“殿下,這一回在那鄭府待也夠久了,陛下也來問了幾遭了,可能作罷了?”
趙予言心情頗好,聞言也未曾呵斥他,只是手上翻撿的東西不停,只漫不經心地答道:“再等些時日。”
張總管暗自訝異,往日裏殿下演個半個月總也厭倦了,這回怎得拖了這樣久?
“殿下,您在找什麽?”預備走懷柔政策的張總管便恬着臉湊到趙予言身旁問道。
趙予言苦尋無果,便道:“高句麗供上來的那一整套琉璃八色盞,你可知曉放在何處?”
張總管能坐鎮東宮多年,只是熬出了人精似的性子,聞言便答道:“老奴記得前些時日柔成縣主還來讨要過這一套琉璃盞,該是放在殿下的寝屋裏。”
話音甫落,趙予言便撩開袍子往東側的寝宮走去,也不讓人為他點燈,自個兒便疾步如飛地走回了寝宮。
寝殿外頭只有丫鬟們點着燭火守夜,趙予言舉起燭臺便繞過了那架雙龍戲珠的屏風,終是在床榻旁的博物架上尋到了那一套八色琉璃盞。
他數了數,共有十二只杯盞,賠的起自己摔碎的那兩日了。
張總管氣喘籲籲地趕來,便見他家殿下左手舉着燭臺,右手捧着那一套杯盞,昏黃的燭火映出他嘴角歡愉的笑意。
張總管雖是驚訝,卻也瞧出了今日太子心情極佳,他便借着這個機會進言道:“殿下,左安侯家的嫡女昨日嫁了人。”
趙予言随口說道:“你去備禮就是了。”
張總管被噎了一下,便繼續說道:“從前她還總說非殿下不嫁呢,如今她嫁了人,再也見不着殿下了。”所以殿下您也得上點心了,到時候全京城的小娘子都嫁人了可怎麽好?
趙予言一愣,嘴角的笑意斂了起來,他問道:“為何?”
張總管見殿下有了危機感,忙誇大其詞道:“世道便是如此的風氣,小娘子若是定了親,便不得與外男有任何接觸了,有些講究人家連小厮都不能見呢。”
話語一落,趙予言便把手裏的燭臺遞給了張總管,旋即便面色不善地大步走了出去。
一邊走一邊不忘想着,若是那蘇一箬定了親,自己便見不着她了,豈不是少個了最完美的觀衆?
意識到失态嚴重的趙予言便停下了腳步,回身吩咐張總管道:“查查鄭子安和鄭子息這兩人。”
說罷,便帶着那八色琉璃盞拂袖離去。
半個時辰後,趙予言翻牆入了左清院,因不想驚醒了蘇一箬,便從後側窗戶處翻窗而入。
屋內靜悄悄的,不遠處的床榻上發出些微若的鼾聲,絲絲縷縷的呼吸聲帶着些鼻音,并不粗啞。
趙予言聞聲一頓,實在是頭一回聽小娘子打鼾,心內着實有幾分驚訝。
他愈發覺得她嬌憨生動,一時便立在屋內靜靜聆聽了一會兒,只可惜蘇一箬一個翻身後,便止住了這微弱的鼾聲。
趙予言只得失望地将八色琉璃盞放在了臨窗大炕上,将他方才預備好的紙條放在杯盞下,正欲離去時,卻借着月色瞧見了炕上的淡粉色肚兜。
他旋即便不自在地移開了目光,故作鎮定地翻窗離開了蘇一箬的閨房。
翌日一早,蘇一箬方才醒來時,便聽得床簾外明兒的驚呼聲,“這兒怎麽有這麽多琉璃盞?”
蘇一箬慌忙翻床下榻,恰好觑見明兒正立在炕邊上盯着案幾上的物什瞧。
她連忙走了過去,卻見案幾上擺着十二只泛着流溢光彩的琉璃盞,晶瑩剔透的杯身上還刻着一朵芙蓉花。
她拿起琉璃盞一瞧,只疑惑道:“這兒怎麽會多出一套琉璃盞來?”
明兒眼尖,瞥見了壓在杯盞下的紙條,忙拿給了蘇一箬瞧。
她一看,上頭寫着:“打碎了你的兩只杯子,賠你一套。”
蘇一箬喃喃道:“是趙小哥送來的。”可他是怎麽送來的?什麽時候送來的?
并且這杯子瞧着價值不菲,這般厚禮自己怎可貿然受下?
明兒倒想得開些,笑道:“姑娘多慮了,這趙小哥也不過是個月例半吊錢的小厮罷了,怎可能送您真品?這多半是城西那兒賣的贗品,不值什麽。”
蘇一箬這才安心了些,不過這琉璃盞着實精致雅趣的很兒,一時便忍不住看呆了眼。
直到明兒催她去洗漱時,她才後知後覺地瞥見臨窗大炕上的案幾旁的粉紅色肚兜。
蘇一箬石化在原地。
作者有話說:
男主:你才是贗品,你才是贗品(發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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