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委屈
“我回來了。”
蘇一箬便是性子再遲鈍,也從丁氏這話裏聽出森然的惡意。
她揚起水淩淩的眸子,倉惶解釋道:“二舅母,我……”
話未說完,丁氏便似笑非笑地打斷她道:“子息去了何處?”
她年輕時也曾憑着一雙美目名動京城,只是浸在幽怨和憋屈的苦日子裏久了,便失了瑩潤,只餘下精明和銳利。
被丁氏這樣狠厲的眸色一掃,蘇一箬當即便慌得六神無主,心裏又記挂着祖母的牌匾,便鼓起勇氣道:“一箬不知。”
是個嘴硬的主兒。
否則怎得在嫁入大房無望後,求了老太太硬要跟着她們二房來大國寺上香。
丁氏望向蘇一箬的目光裏盡是鄙夷和不屑,若不是這一排的廂房內還住着其餘官宦女眷,她已是恨不得上手往她臉頰處狠狠扇上幾巴掌。
“一箬,二舅母往日裏待你不薄,如今忠毅侯府府裏的人都在等着子息,你且告訴二舅母他去了何處,将來二舅母自會給你個好前程。”丁氏強壓下心內的怒火,沖着蘇一箬擠出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蘇一箬愈發瑟縮害怕,朝着明兒與月兒靠近兩步後,便道:“二舅母,我一直在廂房裏,從未見過二表哥。”
丁氏見她不到黃河心不死,便讓人将鼻青臉腫的白芷給推了出來,回身挑眉望向蘇一箬,銳利的眸子裏盡是嫌惡之意。
“一箬,二舅母沒多少耐心。”
蘇一箬被這種仗勢吓得杏眸裏噙滿了淚花,她不明白為何二舅母會這麽輕視她,非要将她和二表哥攀扯到一塊兒去。
在鄭府寄人籬下這些年,她不是沒說過這樣的委屈,只是今日是給祖母立牌匾的日子,若再不去,便會誤了吉時。
丁氏瞥向她淚意盈盈的美眸,見她緊咬着下唇不肯松開的倔強模樣,活像朵傲骨寒霜的孤蓮,惹人憐惜的很兒。
起初她不過是想敲打幾句蘇一箬,如今見她死不松口,被惹起了滿腔的怒火,便當真想對她動點真格。
這樣嬌嬌弱弱,沒經過風吹雨打的嫩朵兒,在外頭随意遇上了個“歹人”,後半生便再沒有任何指望了。
丁氏沉下臉,淬了毒的眸子緊盯着蘇一箬不放,一字一句地說道:“二舅母最後再問你一遍,子息去了何處?”
蘇一箬雖是吓得落下淚來,卻仍是回道:“一箬不知。”
丁氏氣急,眼看着便要揚起手來扇她兩巴掌,卻被一道尖細且拿腔作調的聲音打斷。
“鄭家的二太太好大的威風,竟是要在佛門聖地打起人來了。”
丁氏動作一頓,回身一看,恰與東宮總管太監張啓正的黑亮眸子撞上。
她立時便攏正了身姿,對着那張啓正讨笑道:“張公公也在大國寺?”
對着個閹人卑躬屈膝不是她丁氏往日裏的作風。
可若她還是忠毅侯家的嫡幼女,自然不必這般謹小慎微,只可惜她所嫁非人,如今在京城連名號也排不上。
張啓正這般的人物于她來說,是只能奉承,萬不能得罪的人。
張啓正冷哼一聲,眸光似有似無地落在不遠處的蘇一箬身上。
他後背冷汗涔涔,心內感嘆道:幸而這位祖宗只是掉了淚,還沒受傷。
若是受了傷,待殿下從江南回來後,非得屠了鄭府滿門才是。
“二太太是何意?”張啓正定不領情,伶牙俐齒地頂了回去,“莫非我等閹人不能來大國寺?”
丁氏被他這話吓得額上冷汗直流,也不知她是何處得罪了張啓正,立時便解釋道:“公公,我斷沒有這樣的意思。”
張啓正別過臉去不看她,恰在這時,最西邊廂房裏走出了兩個雍容華貴的婦人。
一左一右相攜而來,走近丁氏身旁後便笑道:“鄭二太太,倒是許久不見了。”
丁氏笑意越發僵硬,眼前的這兩位婦人皆出自大理寺少卿家,只幼時起便與她針鋒相對,如今更是時不時地在背後奚落自己。
怎得這些人今日都來了大國寺?
大理寺少卿家的孫大夫人瞧了眼不遠處正在落淚的蘇一箬,便蹙着眉數落丁氏道:“若我沒記錯的話,這是你家的表姑娘吧,要我說也不過幾碗飯的事兒,你何必這般嫌棄她?”
丁氏才不想落個苛待孤女的名聲,剛欲争辯便聽得孫二夫人笑着接話道:“這孩子我瞧着老實的很兒,方才與我們一同進的廂房,一個時辰的工夫,連屋門都未打開過。”
這話卻是在實打實地與丁氏過不去了。
丁氏自不想白白吃了這個啞巴虧,剛欲争辯,張啓正便道:“陛下總說以仁治國,尋常人家都該和睦友善些,鄭二太太何必對親戚這般刻薄?這豈不是在明晃晃地打陛下的臉兒?”
這話一出,丁氏卻不敢再辯,只垂頭應是。
她既服了軟,孫大夫人便走到蘇一箬身旁,溫聲細語地說道:“好孩子,快別哭了。你可是要去前殿?”
蘇一箬擡起淚眼,點頭應是。
孫大夫人忙回頭對自己的丫鬟說道:“陪着這位姑娘去前殿,不許讓人攔了她的路。”
蘇一箬便輕聲道了句謝,心裏記挂着祖母的牌匾,便由明兒和月兒攙扶着往前殿的方向走去。
只是不巧如今已過了未時一刻,那法中大師便遺憾地說道:“誤了吉時,施主下一回再來罷。”
蘇一箬忍了一路的淚水立時便流淌了下來,明兒和月兒瞧着心疼不已,便拉住那法中大師祈求道:“大師,還有沒有別的法子。”
法中大師瞥了一眼梨花帶雨的蘇一箬,也只是白白嘆了口氣,搖頭離去。
前幾日太子身邊的張總管特地來尋了她,将這姑娘要給祖母立牌匾的事兒說了,只是罪臣不可立匾祭祀,為着是太子殿下的吩咐,他才想了法子頂了個無名氏的牌匾。
恰恰只有未時一刻時這一個多出來的牌匾。
如今錯過了,便沒有法子了。
蘇一箬搭乘孫大夫人的馬車回了鄭府,破天荒地未曾去蒼梧院拜見老太太,只一頭鑽進了左清院,蒙進被子裏睡到了半夜。
丁氏生生受了一下午的氣,被孫大夫人和孫大夫人擠兌的顏面盡失,回府後便想去左清院磋磨蘇一箬一番,誰知老太太卻把她喚了過去。
也不知老太太是從何處得知的消息,竟把她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頓,并說她獨斷專行,心狠手辣,不配為鄭府媳婦。
直把丁氏這幾年在鄭府裏積存下來的顏面損了個一幹二淨。
這還不夠,老太太還指着她鼻子警告道:“不許去左清院擾了箬姐兒清淨,否則別怪我無情。”
丁氏再氣也不能違拗婆母,當下只能忍着怒火離去。
丁氏走後,立在堂下的老太太再也支撐不住,眼瞧着便要雙眼一翻暈過去,卻被身後的翠紅和柳綠一把攙扶住。
老太太面如土色,顫顫巍巍地開口道:“方才我不是在做夢吧?當真是東宮來人了?”
“正是。”翠紅也是滿臉的不敢置信,喃喃道:“還是太子跟前的張啓正,話裏話外都是要您護着一箬小姐的意思,若不照做便會惹了太子不快。”
老太太心內湧起一陣陣驚濤駭浪,初時的驚悚過後,她如今也是回過了味兒來,便對翠紅說道:“快去和你大太太說一聲,別去左清院大放厥詞說什麽要納妾不納妾的了。”
翠紅連忙應聲離去。
鄭子息在黃昏日暮時回了鄭府。
今日丁氏的目的太過明顯,竟是要借着這一趟大國寺之行定下自己與丁阮婷的婚事,察覺到母親這等意圖後,他便溜出了大國寺。
因怕母親惱羞觸怒後将怒火發洩在蘇一箬身上,他便讓白芷去給蘇一箬遞個信,要她也從大國寺的後門偷偷溜出來。
他再送她回鄭府就是了。
況且今日她又是跟着二房一起來了大國寺,又打扮的這般明豔,說不準就是對自己有意的意思。
趁着這個機會,自己也可對她表明心意。
誰成想丁阮婷在發現鄭子息離去後,當即便氣得落了淚,趴在胡氏的肩頭嚎啕大哭了起來,道:“母親,表哥說了,他一定也不喜歡我,也絕不會娶我。”
胡氏瞧着女兒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心裏氣得直打顫,連忙将丁氏喚了過來,痛罵了一通後說道:“本就是你求着我們的婚事,如今卻這般讓婷姐兒傷心,當我們忠毅侯府的嫡女沒人嫁了?”
丁氏連忙對長嫂致歉,又要去哄丁阮婷,誰知這一回胡氏是鐵了心要斷了和鄭家的這門婚事,便道:“我且回去和你哥哥說了今日的事兒,讓她定奪。”
說罷,也不再聽丁氏的解釋,拉着丁阮婷便揚長而去。
丁氏這才出離憤怒得失去了理智,遍尋鄭子息無果後,便将矛頭對準了蘇一箬。
鄭子息回了鄭府後,聽着鼻青臉腫的白芷說了白日裏發生的事兒,當下便氣得要去和丁氏理論。
誰知下一瞬丁氏便推開門闖了進來。
鄭子息便拍桌而起,迎着丁氏冰冷的目光,抗辯道:“母親該怪我不打一聲招呼就離去,為何要去□□她?”
丁氏當即便是兩巴掌扇了過去,扇得鄭子息左側的臉立時通紅紅腫了起來。
“忠毅侯府家的嫡女和一個無父無母的喪門星,你選誰?”丁氏聲調似冰,凝着寒意的眸子裏盡是威嚴。
鄭子息擦了擦嘴角的血跡,左側臉雖是火辣辣的疼痛,可他心頭竟然掠起了些痛快之感。
母親就該這麽打他,再用力些,活生生地把打死了,他便不必再做這可憐蟲般的傀儡了。
鄭子息輕笑一聲,目光瞥到梨花木桌上的瓷制茶壺,便勾着笑将那茶壺放在了丁氏跟前,癫狂一笑道:“巴掌才多大力道,母親該用這個砸我才是。”
丁氏見他面有癫瘋之色,心內的怒火便愈發高漲,料定了他是在拿捏自己,便厲聲道:“你當我不敢?”
話音甫落,鄭子息便在一瞬間拿起瓷制茶壺往自己腦袋上重重砸去。
瓷器與腦袋相撞發出些清脆的聲響,碎片劃過鄭子息的臉頰,勾出一條條觸目驚心的血痕來。
丁氏被這等變故吓得花容失色,而眼前的鄭子息半張臉浸在血泊之中,竟像絲毫感覺不到疼痛一般,對着丁氏粲然一笑道:“夠了嗎?母親。”
說罷,便往外跑了出去,獨留丁氏一人吓得癱倒在地。
左清院內。
明兒與月兒在廊道上踱步了良久,見正屋裏頭仍是沒有半點響聲,便嘆道:“這可怎麽辦才好?姑娘連晚膳都沒用。”
月兒也是愁容滿面,仰頭望着滿天星光,道:“姑娘的那顆救星在江南呢。”
明兒垂頭喪腦地附和了一聲,也道:“若是趙小哥在就好了。”
裏屋裏的蘇一箬正和衣躺在床榻上,心裏念的都是舊時與祖母承歡膝下的回憶。
思緒飄到今日的大國寺之行。
眼底的熱意又湧上了上來。
就差一點點。
她就能為祖母立下牌匾,不再讓她無家可歸,終日飄蕩了。
只差一點點。
白日裏丁氏那副窮兇極惡的模樣,如今想來,蘇一箬仍是難受的心頭憋悶不已。
她知曉,寄人籬下就是該乖巧和順。
也知曉,要讨好三位舅母才能在這鄭府內有一足之地。
可她也曾是被祖母捧在手心裏寵愛的人。
也會覺得委屈和難過。
如今祖父祖母沒了。
她也成了世上無家可歸的浮萍。
蘇一箬擦了擦眼角不斷流淌下來的淚水。
将那只小奶貓放在懷裏悶聲抽泣了起來。
小奶貓舔了舔她的手心,溫熱觸感似是在安慰她。
蘇一箬淚水愈發洶湧,杏眸落在眼前的小奶貓之中,想着的卻是遠在江南的趙予言。
她哽咽着道:“趙予言,你什麽時候回來。”
話畢,床簾便被人一把拉了開來,将那玉墜主子拽得生響。
淚眼一眨。
卻見那朝思暮想的俊容出現在自己眼前。
蘇一箬眨了眨眸子,呢喃道:“莫非是眼花了……”
話未說完,她單薄的身子便被趙予言一把摟進了懷裏。
低音似清冽的山泉,将她這一日的委屈盡數勾上心頭。
“我回來了。”
作者有話說:
下一章我想讓他們有夫妻之實!
推一下基友的預收
《纏蘿》作者:遺珠
辛蘿十八歲生辰時,一個人滾進了她的院子。
那人衣衫狼狽,斷了一條腿,卻難掩清貴俊美。在辛蘿靠近的剎那,他死死鉗住她脖頸,目光暗戾,險些掐得她斷過氣去。
辛蘿照顧他,為他醫治斷腿。他不常笑,眉宇陰沉,偶爾才搭她的腔。可她很高興:他是自外頭來的,她從沒去過外頭,也沒和外頭的人說過話。
她坐在他身旁,問:“天下很大嗎?”
他把玩着她的青蛇,睨她一眼:“不過爾爾。”
某夜,官兵包圍了院子。那人披上玄金蟒袍,居高臨下地俯視她,要帶她去上京。她那時才知,他是大越的皇次子——肅王魏玘,比巫疆的王還要尊貴。
辛蘿不敢邁步:她是被囚禁的災星,不能離開此處。
魏玘嗤笑,锢她手腕,走過衆人的跪拜:“本王要帶你走,誰敢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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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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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天下之大,不及她方寸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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