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懷孕
“小日子沒來。”
蘇一箬又與範老太太說了會兒體己話, 便在夜色昏黃的時候,将範老太太送出了東宮。
當日夜裏,趙予言忙完了朝事回了東宮, 聽得白日裏範老太太來過,便問張啓正:“她可是來替那鄭心柔求情的?”
張啓正卻只是搖搖頭,答道:“奴才本以為是如此, 可夫人臉上的笑意卻沒落下來過,應是與那鄭家三小姐無關。”
這便罷了。
趙予言雖感激範老太太這些年對蘇一箬的照顧,情分自是有的,可若是範老太太把這情分用在鄭心柔身上,那便是她愚蠢不自知了。
“我換身衣服,你去夫人那兒擺好晚膳。”趙予言随口說道。
用完晚膳後, 趙予言因怕往後蘇一箬會顧念舊情吃了暗虧, 便與她說道:“一箬,今日範老太太來了?”
蘇一箬正在燈下作畫,聽得此話後, 眨着朦胧的杏眸望向趙予言, 道:“對,老太太她來與我敘敘舊,只是幾日不見,她老人家瞧着疲态的很兒, 難道是鄭家出了什麽事兒嗎?”
趙予言便讓宮女們添了幾盞油燈,上前去萬分委婉地與蘇一箬說道:“鄭家沒出什麽事兒。”
這些日子的朝夕相處,蘇一箬也摸到了點趙予言的性子,他這般欲言又止的模樣便是有些話要與自己說。
她便擱下了狼毫, 笑着走到他身前, 問道:“阿言, 你有什麽話想對我說嗎?”
既是蘇一箬問了,趙予言便答道:“我只是怕你太心善,讓別人有機可乘罷了。”
這話蘇一箬乍一聽聞有些不解其意,認真思索了一會兒後才明白裴池的用意,他是在告訴自己,不要太過心善,也不要和鄭家人走的太近?
蘇一箬便有些怏怏地說道:“老太太于我來說有救命之恩,于情于理,我都應該好好孝順她才是。”
趙予言以為她會錯了自己的意思,便說道:“我不是這個意思,範老太太的确于你有恩,将來她若遇上什麽難處,我也不會袖手旁觀,只是對鄭家其餘之人便不必如此客氣,只當不認識就是了。”
按照他的性子,那丁氏和鄭子安、鄭子息都該被關到天牢好好磋磨一番才是,要不是看在範老太太的面子上,他如何會這般心善?
蘇一箬聽了趙予言的話後,心內也感慨頗多,到底是對鄭家其餘人生不出什麽深厚的情誼,便道:“我知曉了,你放心。”
此時此刻的皇宮內。
林貴妃剛剛服侍完崇安帝,身上盡是些青紫的痕跡,腿上還有些駭人的淤青。
林姑姑忙遣退了其餘伺候的宮女,自個兒陪着林貴妃去了淨室沐浴。
林貴妃神情頹喪,靠在浴桶裏癡癡地望着一處出神。
林貴妃從前也是官宦人家的嫡女,只是後來家裏的父兄犯了事,她才進宮充成了辛者庫賤奴,林姑姑是她自小的奶娘,在她成了貴妃後,才從那人牙子手裏逃脫了出來。
林姑姑滿目憐惜地替林貴妃擦拭身上的痕跡,饒是她見慣了林貴妃侍寝完的慘樣,如今卻也忍不住落下了幾滴淚。
“奶娘別哭了,這些年不是夜夜都如此嗎?有什麽好哭的。”林貴妃扯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眸子裏的哀傷之意刺痛了林姑姑的心。
她哽咽着道:“也不知陛下是從何處學來了這些磋磨人的手段。”
林貴妃卻只是嗤笑一聲,她神情平淡,仿佛那觸目驚心的傷痕并不長在她身上一般,“先皇後出身徐國公府,乃是世家貴女。後宮裏其餘的嫔妃不是出自将軍府,便是出自文官清流,獨獨只有我,是個無父無母沒有依仗的賤奴出身。”
她話音涼薄悠遠,裏頭蓄着的悲涼意味直讓林姑姑紅了眼眶,這些年林貴妃在宮裏受的苦楚只有她瞧了個一清二楚。
偏偏外人還罵她是禍國妖姬,陛下獨寵,可誰又知曉她所受的委屈?
“他不能把那些腌臜的招數用在那些出身優渥的嫔妃身上,便只能用在我身上了,我如今也想明白了,他這些年獨寵于我,便是因着我能滿足他的肆虐手段罷了。”
林姑姑淚流不止,只能從零碎的哭聲中拼湊出一句:“娘娘,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好不起來了。”林貴妃此刻卻再也抑制不住心內洶湧的悲傷,她緩緩流下兩行清淚,說道:“他馬上就要迎娶太子妃了,而我,這一生只能成為他的庶母,他恨之入骨的仇人。”
“當年陛下寵幸您後,只給您封了個才人,後來也只升成了貴人,你滿打滿算也只每日請安時能與徐皇後見上一面,其餘時候都只縮在宮殿裏,徐皇後的死,與您有什麽關系?”林姑姑忍不住為林貴妃抱不平道。
林貴妃卻淡淡笑道:“除了怪我,他還能怪誰呢?怪他那九五之尊的父皇嗎?”
林姑姑還欲再說,外頭卻傳來了太監尖利的催促聲,道:“貴妃娘娘,陛下醒了,托奴才來問一聲,您可是沐浴好了?”
這話把林貴妃與林姑姑之間的密語盡皆堵了回去,林姑姑三下五除二地便替林貴妃擦幹了身子,攙着她重又往寝殿裏去了。
三日後。
蘇一箬一大早便由趙予言送去了大理寺少卿的府邸。
大理寺少卿名為黃友,夫人姓胡,育有三子一女。
一行人知曉了太子要帶着未來太子妃過府的消息,便早早地在正堂候着。
趙予言現身後,便立時叫起了跪在地上的一大幫人,和煦地笑道:“不必多禮,往後就是一家人了。”
黃友是個膽小謹慎的性子,這般天上掉餡餅的事兒落在他身上,卻也未見他有任何驕矜之色,趙予言也最為滿意他這一點。
與黃友寒暄了一陣後,趙予言便戀戀不舍地與蘇一箬道了別,如今大婚在即,他與蘇一箬應按着禮數不再見面才是。
胡氏乖覺,見趙予言這般疼愛自己的未來的太子妃,便笑着上前說道:“殿下放心,臣婦定會妥善照顧好太子妃。”
趙予言這才放心離去。
目送着趙予言離去後,蘇一箬便對着胡氏躬身下拜道:“女兒見過母親。”
胡氏便也眉開眼笑地應下了蘇一箬這句母親,便與身旁的妯娌說道:“一箬是我的嫡長女,自小便養在麗州,如今好不容易回了京城,我們一家人總算是團聚了。”
胡氏的妯娌也極配合地從袖子裏拿出了表禮,贈給蘇一箬後,道:“好孩子,二伯母沒什麽好東西給你,這镯子你可要收下。”
她雖面上這般客氣,心裏卻對蘇一箬的來歷不屑一顧。
滿京城誰不知道太子要給未來的太子妃擡身份,誰又不知這太子妃從前是鄭家寄人籬下的孤女?
只是沒人敢與太子對着幹便是了。
蘇一箬乖順地收下了镯子,溫聲說道:“謝過二伯母。”
胡氏其餘的三子一女也待蘇一箬極為熱絡,話裏話外都是尊敬之意不說,卻連正眼也不敢看她。
胡氏便讓丫鬟們領着蘇一箬去蓮心居歇息,并道:“若是有什麽住不慣的地方,便派人來與我說。”
蘇一箬笑着應下,便跟在丫鬟們的身後往蓮心居走去。
到了蓮心居後,她便進屋坐在炕上閉目歇息了起來,明兒見狀則說道:“姑娘可是餓了?”
蘇一箬只搖了搖頭。
不知為何,她心裏竟微微地有幾分失落之意,許是因這大理寺少卿府于她來說太過陌生,又許是如今貿貿然地與趙予言分開,她有些習慣不了。
罪臣之女做不了太子妃。
況且阿言說過,如今還沒有足夠的證據替祖父翻案,将她記在大理寺少卿夫人的名下也是情非得已。
蘇一箬出神之時,明兒與月兒和其他四個丫鬟已在梨花木桌上擺好了晚膳。
皆是平日裏蘇一箬愛吃的飯菜。
只是她今日胃口不佳,只喝了半碗燕窩粥,便再沒胃口了。
明兒甚覺奇怪,便道:“這幾日姑娘怎得吃不下東西?聞到那糖醋排骨還會犯惡心。”
蘇一箬也不知曉自己是怎麽了,只當是初來大理寺少卿的府邸,有些不習慣罷了。
只是霜兒和雪兒兩個丫鬟卻眸光深沉地望了蘇一箬一眼,随後便小心翼翼地說道:“姑娘這個月的月事似乎推遲了些?”
蘇一箬回憶了一會兒,這才想起來自己這個月的小月子的确是推遲了好幾日。
“別是有喜了吧。”雪兒滿目驚訝地說道。
這話說完,連蘇一箬都僵在了原地,明兒欣喜不已,當即便要去尋個大夫來。
只是外頭夜色暗沉,二門口說不準已經下了鑰,又該去哪裏尋大夫呢?
更何況若這事鬧得滿府皆知,她還要不要自己的名聲了?
是以蘇一箬便攔下了明兒,只羞紅了雙頰說道:“天色已晚,明日再說吧。”
明兒也只好作罷,只是如今幾個丫鬟都打起了十二分的小心,妥善地伺候起了蘇一箬,連微涼的茶水都不許她喝。
蘇一箬躺在床榻上愣神了片刻,心裏也隐隐有些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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