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往事
“趙予言的眼淚。”
傍晚時分, 蘇一箬倚靠在臨窗大炕上的迎枕旁,神思微微有些恍惚,竟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
趙予言火急火燎地趕來了蓮心居, 便瞥見他朝思暮想的倩影正靠在迎枕上熟睡了過去,幾個丫鬟皆蹑手蹑腳地退了出去。
趙予言初為人父,如今正是喜悅不已的時候, 生平頭一次生出了些手腳也不知曉往哪裏放的窘境,幸而蘇一箬未曾瞧見。
他呼氣吐氣了好幾遭,才讓自己的心緒平穩了下來。
一炷香的工夫後,蘇一箬才悠悠轉醒,一睜開眼便瞧見了身側的趙予言,他正襟危坐的模樣比往日裏還多了幾分緊張與拘謹。
“阿言。”蘇一箬眉眼彎彎地笑道。
趙予言被這一聲清麗的嗓音打斷了心內澎湃的思緒, 便回身望向了蘇一箬, 鋪天蓋地的喜悅向他湧來,逼得他鼻子一酸。
“一箬,我好高興。”
自徐皇後慘死之後, 他與崇安帝的關系便降到了冰點, 這太子一位于他來說也不過是累贅與負擔罷了。
母後死後,父皇訓誡他要拿出儲君的氣魄來,宗室叔伯們明裏暗裏都與自己說,殿下不可這般感情用事, 朝臣們也屢屢進言,皇後薨逝,殿下更該堅韌進取才是。
仿佛套上了太子這層身份後,他便不是個有血有肉的人了, 連自己的母親死了, 都不能消沉哀傷一段時日。
若是不生在皇家, 端雅大方的母親不會郁郁而終,他也不會連為母親傷心的機會都沒有。
自那一日起,趙予言便厭惡極了身上的四爪蟒袍,所以才會有了去城東扮乞丐,城西家扮小厮的荒唐舉措。
體會了一遭這些人下人過的日子,他反而覺得比自己在東宮的日子要更有意趣的多。
若不是遇上了蘇一箬,他應還是那一副消沉頹喪的樣子。
這黑暗無光的日子裏。
蘇一箬是照亮他前路的光束。
蘇一箬驚訝地擡起了眸子,眼瞧着趙予言眼底通紅的模樣,心裏也驀地一軟,柔聲問道:“阿言,這是喜事,你怎麽哭了。”
趙予言不想讓蘇一箬看見自己這般脆弱的模樣,便上前一把攬住了她,頭便也順勢埋在她的頸窩裏。
蘇一箬察覺到了頸間的溫熱,便伸出柔荑輕輕撫了撫趙予言的脊背,似哄睡稚童般說道:“阿言,往後我們一家人都要好好的。”
因着她這句話。
強忍着淚水的趙予言便再度情緒上湧。
當日夜裏,趙予言便宿在了蓮心居,只是一整個黃昏都牢牢黏在了蘇一箬身上,外間的丫鬟俱都面面相觑了一陣,不知曉裏頭發生了什麽事兒。
倒是蘇一箬靜靜等着趙予言恢複平靜的神色,又在一旁聆聽着他嘴裏的往事。
徐皇後閨名徐應卿,是徐國公家的嫡幼女,自小便被嬌寵着長大,又兼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故及笄之時便被太後娘娘備選成了未來的皇後。
徐國公曾是崇安帝的左膀右臂,替他抛頭顱灑熱血,為他的江山立下了赫赫功勞,因此徐應卿為後一事已是便稱得上是衆望所歸。
徐應卿生的極為貌美,按照趙予言的話來說,便是滿京城的美人們加起來也不及他母後風華萬千。
除了美貌,徐皇後的性子也是仁善和順,趙予言幼年時,時常會撞見父皇勃然大怒,要處死宮人的時候,每一回都是徐皇後前去溫聲勸解。
父皇的火爆脾氣便會霎時偃旗息鼓。
趙予言本以為那就是伉俪情深。
便是父皇屢屢納進來些嫔妃,母後也未曾着惱,反而解花語般地與父皇說道:“妹妹們都是大家閨秀出身,能一起伺候陛下,自是再好不過的事了。”
年少的趙予言心裏雖有些不得勁,可見徐皇後臉上并無半分惱怒之色,便也只得将疑惑的話生生咽下。
可風平浪靜的日子終是在一日午後露出了它的真容。
辛者庫是罪臣女眷以及賤奴之人服役的地方,宮裏且有句渾話,說只要進了辛者庫的人便沒有活着出來的日子。
誰成想崇安帝那一日用了午膳過後,竟不知為何走到了辛者庫旁的偏僻宮殿旁,且還駐足瞧了會兒庭院裏堆積成山的落葉。
只是這一眼,便讓崇安帝聽到了角落裏凄凄切切的哭聲,柔美婉轉,似野貓在他心上抓撓一般。
他便鬼使神差地邁步進了這座偏僻的宮殿中,在角落裏發現了哭的忘情的林貴妃。
後來。
賤奴出身的林貴妃便成了才人。
辛者庫賤奴出身的女子竟成了後妃,非但是後宮內的嫔妃們較為不滿,連朝堂上的禦史大夫都群情激奮地上奏。
直言辛者庫賤奴為後妃一事有違祖訓。
可崇安帝卻是充耳不聞,連着半個月都去了林才人的宮裏,徐皇後便挑了一日午後,提着親手做的食盒去了禦書房內。
她本意是想規勸崇安帝不要将林才人的位分生的太快,以免犯了衆怒,可這話落在崇安帝裏的眼裏,卻是徐皇後妒忌不賢。
他問:“卿卿這些年這般賢惠禮正,在外頭比朕的名聲都要好上一些,怎得竟連一個小小的林才人都容不下?”
徐皇後滿目驚詫地擡起頭,恰好撞進崇安帝冰冷徹骨,沒有一絲溫情的眸子裏,她恍惚不已,仿若眼前這個無比熟悉的人并不是自己的丈夫一般。
“陛下,臣妾斷無此意。”
“夠了,朕心悅林才人,即日起便升她為林嫔。”崇安帝如此說道。
大有與許皇後叫板的意思。
自這一回過後,許皇後臉上的笑意便愈來愈少了些,趙予言每回去鳳藻宮給母後請安,都能在她臉上瞥見幾絲凄苦的模樣。
母後不開心,饒是趙予言也察覺到了這一點,那崇安帝自然不會不知道。
自從那林才人被提為林嫔之後,她行事便也肆無忌憚了起來,連晨起時給徐皇後請安都拖拖拉拉,時常要讓旁的嫔妃們等她。
徐皇後對林嫔态度尚可,未曾因她出身卑賤而刻薄了她,只是其餘的嫔妃卻無法容忍自己與這辛者庫賤奴出身的女子共處一室。
一個月後。
林嫔再度被封妃,眼瞧着崇安帝行事越來越沒有章法,朝堂上的禦史大夫們紛紛上書诘問。
徐皇後便再度去了一回禦書房,與崇安帝苦口婆心地說了朝堂上的局勢,如今封妃會引起群臣激憤,實在是得不償失。
可崇安帝卻只是眼神冰冷地掃了徐皇後一眼,而後說道:“是朝臣的意思,還是皇後你的意思?”
自此。
徐皇後便病了。
遑論崇安帝給了林嫔什麽樣的位分,帶她去江南巡游還是蜀中游玩,徐皇後皆是似冷了心一般閉門不出。
後宮內烏煙瘴氣,她只縮在自己的鳳藻宮中。
只有趙予言知曉。
那是母親傷心到極致,死了心的模樣。
她對父皇一往情深,勞心勞力地替他忙前忙後,替他管轄後宮,替他籠絡那些有身份的尊貴後妃,那頭來卻只落得個被他猜忌的結局。
林貴妃的出現于徐皇後來說興許也是一件好事。
若不是有了這樣一個人,只怕她還要繼續為着那個冷漠薄情的男人殚精竭慮地忙碌。
這樣也好。
這樣也好。
故事到這裏便戛然而止,趙予言實在是不想再回憶之後的事兒,生母郁郁而終,父皇非但沒有露出什麽哀傷的模樣來,反而去那林貴妃去了湯泉宮游玩。
可恨,實在太可恨了。
“阿言,母後在天之靈知曉了他的存在,一定會為我們高興的。”蘇一箬不知用什麽話才能緩解趙予言心內的哀傷,便扶着自己的肚子如此說道。
趙予言聽的這話,心中的煩悶與憂傷也随之消散了大半。
這一夜過後,趙予言便将自己身邊的暗衛都安插在了蓮心居,且對蘇一箬每日的膳食也妥善看顧。
胡氏知曉此事非同小可,每日除了在正堂裏理事,便會時不時地來一趟蓮心居,瞧一瞧蘇一箬的狀況。
因着蘇一箬懷了身孕,趙予言便忍着心內的嫌惡又去了一趟禦書房,俯身跪在崇明帝身前,說道:“父皇,太子妃懷了身孕,婚事該提前些。”
崇安帝聽的這話後面上也浮現了幾分喜悅之意,他笑着追問道:“可是當真?”
趙予言面色淡淡地說道:“兒臣不敢欺瞞父皇。”
既是有了皇孫,崇安帝心裏對蘇一箬再大的不滿如今也撂下不提了,他如今越發年邁,也十分向往民間子孫滿堂的景象。
只可惜他只有兩個兒子,連個公主都沒有,也算得上是子嗣凋零。
這些年他如何地辛勤耕耘,可後妃們的肚子卻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朕會通知禮部,再讓工部将你的後院翻新一回。”崇安帝和善地笑道。
趙予言不為所動,神色一如方才那般冷淡,只聽他恭聲說道:“多謝父皇。”
再沒有一句多餘的話。
趙予言離開禦書房之後,崇安帝便大手一揮寫下了賜婚的聖旨。
林貴妃恰巧帶着自己親手做的糕點來了禦書房,難得瞧見崇安帝如此高興的模樣,便疑惑地問道:“陛下是遇上什麽高興事兒了?讓臣妾也聽一聽吧。”
崇安帝便将她攬進了懷裏,指着桌案上剛剛寫完的聖旨,嘆道:“朕是要給太子賜婚,眼瞧着言兒都成家立業了,朕也該老了。”
林貴妃心內一震,雙目緊盯着桌案上的聖旨,瞥見大理寺少卿嫡幼女這幾個字後,心裏的妒意再也遮掩不住。
她便攀着崇安帝的胳膊,嬌俏着笑道:“太子妃竟是大理寺少卿家的女孩兒,可臣妾記得,太子他……”
說到此處她又好似想到了什麽般悻悻然地閉上了嘴,只不住地拿眸子去瞥崇安帝。
崇安帝眸眼深沉,将林貴妃的笑意攬進了眼底,便道:“愛妃,你知曉朕最喜歡你哪一點嗎?”
林貴妃被他盯得心裏發毛,心裏升起些寒意,便道:“臣妾不知。”
崇安帝捏了捏她的臉頰,話音雖溫柔無比,眼眸中卻沒有多少尊重的意味,“朕最喜歡你這副明明出身下賤,卻想拼命往上爬的銳勁。”
作者有話說:
努力看看能不能再寫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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