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七夕

戍時，月色沁白，楓林正秋，花燈星點如銀河墜落。

一襲白衣勝雪，濃眉大眼的青年走到紅楓樹下，仰頭看向自己提前挂在樹梢上的飛鳳燈。

墨竹撐起了鳳鳥的骨架。鳳凰頭顱高昂，展翅欲飛，在彩芯引燃的異火下，金紅色的尾羽越發璀璨，一雙墨瞳靈氣逼人，栩栩如生。

丁志明長發高束在頭頂上，為了凸顯仙氣，摒棄了一貫用的玉冠，改用了與衣衫同色的發帶，從上到下收拾得極為齊整。

這棵紅楓樹，是他精挑細選多日定下的，不會太過偏僻，也不至于被其他相約的弟子打擾。

他提前抵達，心知對方不會這麽早前來，仍忍不住用餘光端詳小路外，怕萬一來人尋錯了方向，更怕對方壓根兒不會來。

每年七夕她都在冥想修煉，即便收到了無數花箋，卻從不會赴約。因着這點，他對她更加推崇和向往，視她為天上月。

可今年她及笄後，與破岳山莊的少莊主的婚約終于定下。丁志明急了。他怕再不表白心思，往後就更沒機會了。

可他終究不确定她會不會來，更是為了怕她為難，還找借口把親手做的銀釵提前送給她。

夜涼如水，随着時間迫近，丁志明的心漸漸下沉，直到他聽到了身後傳來的腳步聲，立時欣喜地轉過身——

“師妹！”

“師兄。”來人輕輕一笑。

一襲淺藕色輕盈飄逸的流仙裙，臂上挽着素色的披帛，纖腰細扭，盈盈而來。墨發如瀑，只用一支寒梅半挽，柳眉下小臉嬌俏，美目流盼，櫻唇半抿，又隐有幾分楚楚之态。

竟是穆霜晴！

大姐姐不是說她不會來的嗎？

穆清清詫異地瞪大眼，在脫口而出之前及時捂住嘴。但她動作過大，差點從樹丫上掉落，好在一旁伸出了一只手及時把她撈回。

黃琴嫌棄地瞥了她一眼，往下一指，示意她再這般一驚一乍，就別想聽下去了。

他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抽了，才會陪她幹偷聽這種事。別的也就罷了，七夕燈會去蹲狗男女的牆頭，就不怕髒耳朵嗎？

黃琴生了離意，但下一刻他擱在樹梢上的腿就被人壓住了。為了看得清晰，穆清清直接撐在他腿上，往下瞭望。

他想伸手去拉她，反被她嫌礙事拍開了。

——穆清清用行動表明，天王老子來了都不許攔她吃瓜。

黃琴：“……”麻了。

飛鳳燈下，師兄妹二人隔空對視了良久，才緩緩靠近。

“我以為你不會來……”丁志明深情地注視着面前的人，心跳逐漸加快，手腳卻無措起來，僵硬地不知該安放到何處。

“我擔心師兄的傷勢。”穆霜晴長睫輕顫，嘆了口氣。

丁志明遲鈍地想了半會兒，才磕巴道：“就那點棍傷并不礙事，師妹放心。”

“說到底也是因為我的妹妹。輕輕不懂事，連累師兄受到苛責，我這裏替她陪個不是。”

穆霜晴雙手交疊，正要福身行禮，丁志明連忙上前兩步托住她的手臂：“師妹，這與你何幹？”

丁志明扶穩了卻沒放開手，穆霜晴擡眸，兩人四目相對。白月紅楓飛鳳求凰，氛圍正好，宛若幹柴迎上了星火，漸而暧|昧。

就在兩人距離漸近之時，一聲尖利的叫聲把桃色全然粉碎！

穆清清轉眸看去，只見一身錦衣的高燕霓提着裙擺大步而來，刻意描深的長眉間的花钿精致動人，可惜此時的她神情癫狂，染了丹蔻的玉手直指向燈下依偎的兩人：“你們在做什麽？”

穆霜晴吓了一跳，連忙掙脫丁志明的手，退離了五步：“燕霓，不是你看到的那樣的……”

丁志明不知她是何處冒出來的，把自己精心布置的約會全毀，橫目怒目與她相對：“與你何幹？還不快滾！”

“你叫我滾？”高燕霓難以置信，是他約她來，是他暗戀她，她才給他一個機會。可她心心念念了數日，又打扮了好幾個時辰，過來卻是看到他在約定的地點與她的好姐妹摟摟抱抱！

若是她來晚一步，他們豈非已經親上了？

“穆霜晴！”高燕霓氣得渾身發顫，跟鬥雞似的把矛頭指向一旁面色煞白的女子，“你是有未婚夫的人了，為何還要與別的男子糾纏不清！難道一個紀寧琛還不夠，你還要勾引……”

啪地一聲，高燕霓捂住左臉，紅着眼看向手還未放下的丁志明，眼眶瞬時紅了：“你為了她打我？你到底是喜歡她，還是喜歡我？”

丁志明被她後半句擊懵了：“我當然是……”

“師兄！”穆霜晴急忙喊住他，随即欲言又止，又像突然想明白什麽一般，視線在他們二人間移動，“燕霓，我不會怪你亂說的。原來，你喜歡大師兄……”

高燕霓的淚珠挂在眼角，幽怨地看向丁志明。丁志明則是被驚住了：原來是高燕霓因愛生妒才來破壞他們的嗎？

他正以為自己想明白了，高燕霓則以為大師兄終于明白她的心意了，穆霜晴也以為把自己摘出來了。

樹上趴着看了全程、恨不得鼓掌的穆清清，則以為這場戲該告一段落了。雖然穆霜晴的出現是個意外，但只會讓丁志明這個腳踏兩條船的渣男更錘。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丁志明頓了下，因為他看着高燕霓頭上的銀釵，覺得很是眼熟。

“大師兄……”穆霜晴順着他的視線看去，心下一驚，但已經來不及阻止，因為丁志明手極快地把釵子抓到了手裏。

“！！！”精心編的發髻瞬間成了鳥窩，還被扯掉了幾根頭發，高燕霓懵了，淚水再也憋不住，順着眼角流下。

“師妹，這不是我送你的發釵嗎？”丁志明愣住了。他不可能認錯的，這根發釵是他一刀刀親自雕刻打磨出來的，手上還殘留下不少細碎的傷口。

他驚愕地看向穆霜晴，又猛地回頭指着高燕霓，怒道：“為何會在她頭上？”

此話一出，場面一度安靜。

高燕霓後知後覺地看向丁志明，再轉向穆霜晴，聲音顫抖：“這釵子是你送給她的？”

“不然呢？”丁志明握緊了銀釵，陰沉地睨着她，“聽說師妹的華服金釵還沒過夜就會落到你手……”

“師兄！”穆霜晴知道不能再沉默了，喊住丁志明後，泫然欲泣，“都是我的錯……”

然她還未哭出來，高燕霓已經羞憤欲死，捂着臉痛哭跑開：“我不活了！”

“燕霓，你聽我解釋……”

“師妹！”

三人相繼追逐離開，只餘下飛鳳燈高懸，紅楓寂晚。

穆清清被這瓜撐得打了個嗝，[一夜會兩女！大師兄渣男石錘！][神秘桃花釵引出三角虐戀！][塑料姐妹鬧掰，怒爆綠茶行為]……要素過多，一下子就送了600點吃瓜值。

只要她想，原地築基不是問題。她可太喜歡這些好哥哥好姐姐了！

“你今晚要到這裏來，就是為了看這些的？”

一道聲音幽幽地在她腦門上響起。穆清清愣了下，撐起身坐回原來的樹梢上，把激動的心情按捺下來，偷偷瞄了黃琴一眼。

見他還不動，以為是自己把他的裙擺壓出了皺褶惹他不喜，穆清清趕緊伸手幫他拍了兩下褥直，然後端莊地把手疊在膝蓋上坐好。

“……”黃琴一掌拍在了額頭上，又好氣又好笑。

只他剛把手放下，就看到皎潔的月色下，面前的姑娘笑意盈盈地雙手并攏送到他面前，緩緩展開：

“姐姐，七夕快樂。”

作者有話說：

桃花釵完了，血案準備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