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無人

無念山莊不愧是名揚修仙界的兩大仙莊之一, 陣界包裹的區域足足六個落楓派的占地，也因此讓人感覺到——

越發的, 荒涼。

深山幽明, 星羅棋布的殿宇因陣法維持還是鮮豔的顏色，卻像被定格住一般，只剩形, 丢了魂。一路走來, 靜得只剩下倉促的風聲，宛若一碗涼水接連潑在心上。

“在看什麽？”

穆清清猛地回過神, 才發覺自己已經被帶到了中心的主殿, 正盯着廊角上的麒麟雲紋發呆。而裴妙涵停在她兩步遠的地方，如死水一般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不知看了多久，絲絲趣味就像蜘蛛在盯着落入蛛網的可口獵物。

喉頭微動, 咽下口唾沫, 穆清清不由地懷疑自己跟裴妙涵回無念山莊是否理智。她怎麽就像被蠱惑了一般，全然沒有準備和把握, 就跟着她回了老巢？

看着那張漂亮的臉，穆清清自問她對裴妙涵了解多少？如何能肯定知道了那些秘密後，自己還能全身而退？

裴妙涵又是為何會明知她心思不純, 仍對她敞開家門？

更惑人的話在耳邊響起，顫栗的耳垂被輕輕捏住：“想知道什麽就問, 我說了都會告訴你的。”

穆清清側頭躲開她的手, 卷翹的長睫在眼睑落下蝶翼般的陰影, 繼續盯着廊角。果然沒看錯, 上面還殘留着發黑的鐵鏽色, 是沒沖洗幹淨的血漬。

“整個山莊的人都去哪了？”

“我們不是人嗎？”裴妙涵輕笑了一聲, 在穆清清抿唇要發怒之際，輕描淡寫地補了一句，“年前有人發狂，全殺了。”

全殺了，一山莊的人，成千上萬……得下多少場雨才能沖刷掉的血流成河。

“是你嗎？”脫口而出後，穆清清立刻想給自己一巴掌，哪來的勇氣明知故問？

出乎意料的是，裴妙涵捏起她的一縷發絲，繞在指尖把玩：“不是我。”

那還能是誰？

一個人名突然浮現在腦海裏，情理之外但又有跡可循。玄離派壽宴時，談宏放問及裴正業為何自仙盟大會後久無消息時，裴妙涵回答說是什麽？

——兩年前就開始閉關。

真的是在閉關嗎？

[震驚！無念山莊成空城！莊主一夜發狂，屠殺盡全莊弟子！]

[吃瓜值+5000！]

這消息放出去，整個修真界會炸鍋吧？

先是一莊之主，再是玄離派的宗主，或許觀山書院和佛宗閉派可能也發生類似的血腥事？這些在書裏被一筆帶過的劇情，究竟還隐藏了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

“裴莊主……還活着嗎？”其實穆清清更想問的是：這些是跟你有關嗎？

作為整個仙莊唯一出現在人前的人，裴妙涵的嫌疑很大。被體弱多病藏在了無念山莊的後院裏那麽久，是因為裴正業出事了，所以裴妙涵才能正常活動吧？

“你想見他？”裴妙涵反問道。

這是死亡威脅嗎？

腦補了她一點頭，裴妙涵就會露出兇殘的真面目，把她送下地獄見裴正業，美其名曰實現她的願望。穆清清抿唇，一時不知該作何回複。

如今她就像貪吃的狐貍被一條魚引|誘到一個魚塘前，裏面的魚多且肥美，水卻極深，還藏有一條長着獠牙的美人魚。

“不急，”裴妙涵先打破了沉默，松開了發絲，重新牽起她的手，往主殿西側走去，“想見什麽時候都可以。我先帶你去休息的地方。”

這是把死刑改成了緩刑嗎？穆清清側眸看了她一眼，轉向前方。

沿着廊道延伸開去，後方有一座規模僅次于主殿的院落。推開古樸厚重的院門，裏面竹梅相伴，倒也清致優雅。老舊的院牆刷上過白灰，雖然也有一定的年歲，但布置比明顯比從外院進來時看到的要鮮亮不少。

“這是你住的地方？”穆清清好奇道。

從這個規格看，少莊主的待遇面上還算頗受榮寵，并沒她先時想象的那般是個被人欺負的小可憐。

裴妙菡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回莊後她沉默寡言了不少。領着她到了正院後，她便松開了手。

“我睡這裏，那你呢？”穆清清佯裝自然地擡眸打量，房間不小，但只有一張床。

她生怕裴妙菡下一句冒出“我跟你一起”，還好她說的是：“我回自己的房間。”

什麽嘛，這是她住的地方，最大的寝房竟不是她的。

“這是我娘曾經住的地方。”裴妙菡似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釋道。

原來蕭渝心婚後不與裴正業同住，而是在這偏殿中與裴妙菡一起生活？

“我住這裏沒關系嗎？”穆清清伸手貼在門扉上，看着裏頭的擺設，不知為何總有種違和感。

之前在茶樓裏聽人聊風月消息時，便聽說過原無念山莊的老莊主蕭天磊和大小姐蕭渝心，是在贅婿裴正業即位前後相繼離世。蕭渝心死時，裴妙菡才不過三歲。

讓她住她娘的房間真的不會冒犯嗎？

裴妙菡從背後輕推了一把，讓她踏進屋中：“這裏只有兩個地方能住人，亦或你想與我一處？”

穆清清趕緊搖頭，裴妙菡輕嗤了一聲，斜靠在門扉上，逆着光眼神晦暗不明：“需要侍女伺候嗎？”

山莊裏還有其他人嗎？總不能指望大小姐親自看護她吧？

“你需要的話，自然會有。”穆清清愣了下，才發現自己把心裏話問了出來，可裴妙涵的回答似也不像什麽好話。

進莊以來完全被裴妙涵牽着鼻子走，知道的都是對方願意展露的，信息如此不對等，她需要人來提供新的角度，咬牙：“好。”

“随你。”話輕飄飄地落下，等穆清清回頭時，裴妙涵已經不見蹤影了。

穆清清走到她方才站的位置，踮起腳尖試圖探尋她方才的視線落點，看到的僅是被刷得慘白的牆面。

良久後，她合上房門，一頭磕在門扉上嘆了口氣：“這裏的環境好壓抑啊。”

整個山莊沒有一點人氣，她開始害怕裴妙涵會叫一堆如馬車夫那般有血有肉的傀儡來照看她。

“若真這般，也不奇怪。”畢竟裴妙涵自己出行都沒帶過侍女。

穆清清趴在桌上又嘆了一口氣：“也不知道蘇姐姐如何了？傳信也不回，是還在樹妖幻境裏嗎？”

在她開始胡思亂想之際，房門被咚咚敲了兩下：“小姐，女婢幺兒，是少莊主派來伺候您的。”

傀儡會說話嗎？

穆清清慌忙跑到門前，猶豫了下，一把把門拉開。

“小、小姐！”剛準備敲第三下的小姑娘愣在原地，手還保留着敲門的姿勢。

穆清清看着她臉上生動的表情，幺兒約莫就十二三歲的模樣，還沒她肩膀高，身穿麻布衫，膚色偏黑，落着太陽曬出的斑痕，看起來健康且有活力。

“小姐，我能進去嗎？”幺兒爽朗地笑起來，露出了虎牙。

腦海裏突然想起紀寧琛當初拆穿她的話——“你不像是無念山莊的人”。

真巧，她覺得幺兒也不像。

穆清清側開身子，小姑娘立刻高高興興地跑了進來：“小姐，我今早已經幫您把房間清掃過了，您有什麽需要盡管告訴我。”

今早就打掃過，那是裴妙菡已經篤定她會來了？

“我可以摸一下你的臉嗎？”穆清清垂目端詳。

幺兒愣了愣，小虎牙支楞起來，點頭：“當然可以，但我收到少莊主的消息一路跑來，臉上都出汗了。我先去洗洗，不要弄髒小姐的手？”

“沒事。”穆清清小心翼翼地擡手貼上她的臉頰，溫熱鮮活，還能感受到脈搏的跳動，是個沒有修為的普通人。

“小姐，有需要我做什麽嗎？”幺兒像小太陽一般，幹勁十足地詢問。

穆清清心道這不是巧了嗎，敲了下茶桌：“坐下跟我聊聊？”

“我不敢跟小姐同坐。”哪知幺兒忙擺手拒絕了，“而且少莊主說你有什麽想知道的可以當面問她，她就在隔壁的西院。”

“……”穆清清捂臉。

就知道沒那麽容易。

作者有話說：

六一快樂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