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醉酒

桃紅色的酒液順着壺嘴傾斜到白玉杯中, 被青蔥般的手指攜起,漾出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孤月高懸, 天明無雲霧遮擋, 連風聲也難得寂靜。穆清清幾經躊躇來到西苑,看到的便是這樣的一副場景——

被空蕩的湖面包圍的蓮庭中,褪去面紗的女子露出那張即便天仙也會嫉妒的容顏, 正在對月獨酌。

墨發如瀑披散在身後, 青色的鬥篷自肩頭滑落,只有一半搭在身上, 顯得身形越發輕薄消瘦。雪白的外衣領口微開, 露出更為白皙且修長如天鵝般的頸項,美得聖潔, 卻又莫名惑人。

這樣的裴妙菡,是與往日截然不同的随意散漫, 不改的是那股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冷漠。

穆清清慢慢走到她面前, 正斟酌以何種話術作為開場,不妨對上了她看來的視線。

又是那種隐藏着悲傷, 仿佛随時要碎掉一樣的眼神。

太過分了,為何板着臉在無聲求救的反而是這個把她騙來、誘惑她踏入泥沼的人?

穆清清擡手,輕輕幫她把滑落的發絲繞到耳後:“為什麽一個人在這裏喝悶酒?”

整個過程十分緩慢, 但裴妙菡沒有阻止,只是安靜地看着她。

“醉了嗎?”穆清清好奇地戳了下她的臉, 不知是否在寒夜中太久, 冰冷得像塊凝固好的豆腐乳。

待她想戳第二下時, 裴妙菡握住了她的手, 貼在自己臉上。

“……”穆清清倒吸了一口涼氣, 心想:這人絕對是醉了, 乖得太過了,不止貼貼,還會蹭蹭。

她想把手抽出,但裴妙菡拉着不放,拉扯了一會兒,終是穆清清服輸了,就近在她身旁的石凳上坐下。

“這裏風景不錯,唯一的缺點就是太荒涼了。”她托腮撐在桌上,環顧了一周,沒話找話,“湖面那麽大,種些荷花,既能賞景,又能采蓮子蓮葉做吃食。”

“你想要可以吩咐幺兒。”

穆清清詫異地直起身,發現裴妙菡另一只手已為自己添上了新酒:“你沒醉?”

嗤笑聲宛若明晃晃的嘲諷,穆清清氣上心頭,搶過了她的酒杯一下幹了:“诶,是果酒?”

味道甜絲絲的,甚至都沒嘗出酒味,還有很香的青杏和櫻桃的香氣。

穆清清給自己滿上,裴妙菡輕飄飄地瞥了她一眼,重新拿出新的酒杯,兩人各喝各的。

三杯下肚,穆清清想起了正事,酒壯人膽,懶得跟她繞圈子了,幹脆開門見山道:“我見過幺兒了,她說想問什麽就讓我來這裏找你。”

裴妙菡只在她要添酒時擋了下,沒說話。

“幺兒不是無念山莊的人吧。”穆清清才不會聽她的,又給自己滿上。

“老管家的孩子。”裴妙菡淡淡回道,長睫在月光下落了一層陰影,顯得眼神越發深邃,“老管家和他其他幾個孩子都死了,我看她無處可去,就讓她留在了這裏。”

“你還挺善良的。”穆清清的右手被她牽着動不了,左手舉着白玉杯晃了晃,笑道,“是我把你想得太壞了嗎?”

能為仙門服務不是弟子就是家仆。若是在屠莊時去世的,那時幺兒不過八九歲,又無法修煉的話,是很難獨自在外生存。

“這麽快就醉了?”裴妙菡不置可否,伸手要奪她的杯子,穆清清自然不讓。

她才不覺得自己醉了,就那種甜得像果蜜一般的東西,怎麽可能讓她醉?

裴妙菡嫌棄地“啧”了一聲,但在她身體搖晃着要倒時還是把手上的東西全放下,先把人扶住。

穆清清靠在她肩上時也不老實,掙紮着要坐直跟她理論:“你還沒回答我為何要一個人喝悶酒。”

“喝酒也需要理由嗎?”裴妙菡不耐地側開頭。

下一息,一雙溫熱的手貼上了她的臉,讓她轉回來,面對自己。少女清靈的鳳眸比星辰更要閃耀,也比春風更加溫柔,櫻粉色的唇瓣沾上了酒液的桃紅。

“可我覺得你是不開心。你是為什麽這麽不開心呢?”眸中染上了疑惑,她眉頭微蹙,自問自答,“無念山莊到底發生了什麽?”

裴妙菡默了半晌,扣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拉下:“我現在與你說,你也會不記得。等你酒醒了再說。”

這不是踩她雷點了嗎?穆清清立刻反駁:“我沒醉!”

“好奇怪啊,我之前明明沒見過你,為何會覺得你很熟悉呢?”穆清清歪了歪頭,鳳眸努力地睜大,試圖看得更清晰一些,“你真的很像我認識的一個姐姐。長得一點都不像,到底是哪裏像呢?”

“醉鬼。”裴妙菡微滞後,不遺餘力地嘲諷,眉頭挑起補刀,“酒品真差。”

“混蛋!姐姐,我要黃琴姐姐!”

穆清清氣鼓了臉要去揍她,可是她的手還被裴妙菡扣着,掙紮地厲害,失了平衡直往她身上栽。

為了接住她,裴妙菡被帶離了石凳,給她當了墊背,一同摔在地上。

“好痛……”

痛得像要裂開一樣,穆清清扶着頭從床上撐起,第一次嘗到宿醉的苦,整個人都不太好了。

“小姐,您醒了嗎?”幺兒推開房門,托着一碗藥來到床前,“這是解酒湯,少莊主說喝了就會舒服很多。”

“謝謝。”穆清清捏住鼻子一口悶了,還是差點吐出來,又難聞又難喝,好在幺兒趕緊又給她遞了一碗清水漱口。

“我昨天真的出去了?”穆清清拍了拍額頭,肯定是出去喝酒了,“但我是怎麽回來的?”

“是少莊主抱您回來的。”幺兒自然地答道。

記憶一點點浮現,月下宛若妖精一般的美人,泛着甜香的酒液,還有拉扯着一同倒在地上時裴妙菡清冷低沉的聲音:

“反正你喝醉了也不會記得……”

穆清清倏地捂住臉,還是掩不住滾燙的紅。她是在做夢吧?

不,她必須要去問清楚!

“小姐,你要去哪?您還沒梳發換衣……”幺兒眼看着穆清清突然從床上跳起,鞋子都沒穿好就沖了出去,一下子就不見了人影。

穆清清咬着牙跑到了湖邊,果然回憶裏的一模一樣,只是亭子中間的人不見了。

她轉身沖去後面的廂房。院門沒關,似乎在請君入甕一般。

穆清清停下了腳步,手不覺撫上了唇瓣,又像被燙到一般,狼狽地松開。

深吸了一口氣,她看着敞開的院門,一步踏入,向那扇同樣沒關的房門走去。

裴妙菡坐在書案前,墨發未束,随意地披散在身後,身上披着件松垮的青衣,領口敞開到鎖骨的位置。

見她進來,裴妙菡只輕輕瞟了眼,目光重新落到手中的書冊上,長睫微顫。

穆清清本還有點怵,被她無視後,心氣立刻升起,大步上前一手拍在案上。

裴妙菡絲毫不受影響,淡定地翻過了一頁。但很快,穆清清拐到她身旁,奪過了書丢到案上,拽住她的衣領:“裴妙菡!”

對上那雙清媚含情的桃花眸,穆清清一下失了言語,臉又開始發燙。

裴妙菡把她的神情變化盡收在眼底,面上仍繃着未動,兩根手指搭在了她的手上。穆清清像被燙到一樣,立刻松手,亦不敢再直視她,幹脆蹲下,把紅得沒法見人的臉埋在膝上。

裴妙菡側眸,安靜地看着地上的蘑菇,忍住伸手要揉那個毛茸茸的腦袋的沖動,指尖微微蜷曲。

她這樣的反應着實出乎她的意料。昨晚還是急了,她本來計劃是要多給些時間,好溫水煮青蛙,沒想到竟是自己沒克制住。

這是被厭惡了嗎?

被厭惡也是理所應當的事。但是從她踏進無念山莊起,就已經沒有拒絕她的機會了。

“我……好像做了一個夢。”蘑菇發出了問候。

裴妙菡的手搭在扶手上,摳緊了上面的紋路,心跳快得可怕,語調卻還是平淡地應了聲:“說說看。”

“我夢到跟你在湖中亭喝酒,”蘑菇抖了抖,抱緊自己,“我們都喝醉了。”

等了半晌,裴妙菡還是沒說話,穆清清只能接着道:“我們一起倒在地上,我的額頭磕在你的胸膛上,很……”

說不出來,穆清清咬了咬唇,嘗試再說別的:“你把我扶起來,然後突然……”

“吻了我。”

雙手緊握成拳,穆清清腦海裏再度回閃過那個畫面時,仍覺得難以置信。

嬌小可愛的少女被抱坐在石桌上,下巴被托着,擡起暈乎乎的腦袋,對上那雙比月色更惑人的桃花眸,看着她慢慢貼近。

“反正你就醒了後就會忘了吧……”

酒壺和白玉杯皆被掃落在地上,桃紅色的酒液如煙花般散開,把周遭都填滿了甜絲絲的香味。

一口更甜膩的酒從冰涼的唇瓣中渡來,開始在舌尖逸散,翻攪,讓人渾身顫栗。

“一定是喝醉了吧?”穆清清等不到回複,小心翼翼地擡起頭看裴妙菡的反應。

不止一次,方才摸着唇瓣似還有些腫。可裴妙菡怎麽可能會吻她呢?她們又不太熟,而且還都是女子……

不對!那時她被她堵在了桌上,手被控着貼在她的心口,那分明是……

穆清清咽了口唾沫,頂着裴妙菡沒什麽重量卻十分滲人的目光,伸出手要再去貼下昨日的位置。

但手伸到一半,勇氣就用盡了。

“打擾了,我有事先——啊——”想收回的手突然被扣住,穆清清被拉拽得失了平衡,發出了一聲驚呼。

等回神時,她已經倒在了裴妙菡懷裏,一只手被她戴着順着敞開了衣領探入。

“确認了嗎?”低沉帶着惡劣笑意的聲音貼着耳後根響起,“還是需要再從別的地方确認?”

另一只手也扣住她的手,往下滑。

作者有話說:

審核大大,這章只是女主為了确認女裝大佬男主身份,不會有任何黃色描寫,別鎖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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