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騙子
穆清清一頭磕在案上, 不夠清醒,一定在做夢。在她準備再磕一下時, 被一只冰涼的手攔住。
裴妙菡譏诮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還沒接受現實?亦或是再要摸哪裏确認?”
穆清清氣血沖在臉上, 顧不得丢臉,膝蓋一跪,從案底下鑽出去, 拉開距離。隔着案桌, 知道裴妙菡一時靠近不了她,膽氣立刻上來, 指着大罵:“混蛋!”
手被控着從衣領鑽下去時, 她腦袋都是懵的。誰能告訴她為何眼前這人會是個貨真價實的男子?
裴妙菡見她這副發絲都要奮起炸毛的模樣,眼裏閃過幾分無奈, 朝她伸出手:“過來,我給你上藥。”
“沒受傷!別騙我!”穆清清瞪大眼睛, 警惕地躲開, “滾!”
裴妙菡沒說話,目光落在她微腫的唇上, 他記得昨夜自己咬下去的時候,她分明哭了。
“混蛋!人面獸心!衣冠禽獸!”這不說比說了還氣人,穆清清捂住臉, 想沖上去把他撕了,但更不敢靠近他, 只能在原地邊跳腳邊罵, 堪比熱鍋上的螞蟻。
“沒完沒了了是吧?”她這副樣子折騰也不是一時半會兒了, 裴妙菡扶額嘆了口氣, 竟然低頭收拾起被弄亂的桌案。
房間內除了呼吸聲, 只剩間或響起的書冊被疊正和毛筆被投入筆筒的聲音。
穆清清見他真的不理自己後, 沒有外力刺激,也漸漸冷靜下來。
她擡頭悄悄打量裴妙菡,平心而論,他的身形比一般女子要高大,即便是比起算高大的她和蘇鳶也要高出一個頭有餘,肩更是更寬闊,看起來堅實可靠。相貌上則美得雌雄莫辯,淡妝濃抹總相宜。聲音徹底用原聲後,雖然比從前要低沉,仍是好聽悅耳。
裴妙菡的長相應該是像蕭渝心吧?曾經的修真界第一美人,孩子亦美得讓人亦不開目光,也不知他若是做男子打扮又是何種模樣?
裴妙菡一直忍着沒去回應她的目光,他好不容易才把這只警惕心極強的小兔子誘|惑着讓她自己跳進他懷裏。現在應該要克制,不能把人吓跑。
等她再一次主動靠近,他才能伸手去捉住。
随意掃了一眼,也沒在乎把書冊疊反了,裴妙菡看似專心地撿了本書翻看,從沒覺得自己的耐心有那麽好。
他不是會把命運放到別人手上的人,甚至都已經想好他日不得好死,也要自己決定自己的死法。但此時的心是空的,全然放平了等待一個宣判結果。
時間過得太慢了,他的指尖始終停留在那一頁上,卻半點都讀不進去。
她會跑嗎?會覺得惡心厭惡嗎?他又會放她離開嗎?
本來假扮黃琴時,只是把她視作進入落楓派的工具,捏死她跟捏死一只螞蟻沒有區別。
但她總能給他帶來驚喜。一個膽小怯弱的人卻能在吃人的落楓派活得越來越滋潤,機敏堅韌得超脫他的想象。每次以為她會被擊垮時,又能滿血複活,重新打起精神,似乎再大的困境也無法難倒她。
借由破廟藤妖的偷襲死遁時,他想的是把這段過去抛之腦後。後來想着她不管真心假意,到底哭過一場,又為“她”挖了墳,委托蘇鳶照看也算是償還,從此再無留戀,相遇也是陌生人。
可分開後,她就像駐紮在他的識海裏,夢裏一聲聲甜絲絲的“姐姐”,醒來後即覺得可悲又可笑。
轉了一圈,回到空蕩蕩的無念山莊,他在湖心亭中飲下了一壇又一壇的烈酒,想忘卻的記憶卻越發地清晰,最終忍不住打開傳信查看蘇鳶的留言。
他們從北嶺到玄離派,沒他在的日子,她過得似乎很不錯。
不知為何,心裏很不舒服,他又想起那日崖底下第四次嘗試在她身上種下魔種失敗。
他日夜受煎熬,她卻能心無旁骛。
憑什麽?他不是好人,不能吃這樣的虧。
掐指一算,早前在玄離派種下的魔種,也到了成熟的時候。
他以為自己是去報複她的,但是在見面後才恍惚自己想要的是只是一個去見她的理由。
終于,小兔子小心翼翼地走近了一步:“你真的是無念山莊的少莊主嗎?”
什麽啊,竟然是在考慮這種問題嗎?
裴妙菡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目光停在了書頁上,指尖收緊,告訴自己不能擡頭。
[震驚!修真界第一美人的女兒,無念山莊的大小姐竟然是男扮女裝!]
[恭喜宿主發現隐藏劇情!吃瓜值+5000!]
這個地方送吃瓜值送得未免太誇張了,比她在女主身上攢的還多。難道是因為隐藏劇情附加的?
穆清清猶豫了下,繼續問道:“那是無念山莊有男扮女裝的傳統嗎?”
否則無論是原著,還是這個小世界裏,無念山莊對外宣稱的少莊主都是大小姐。
裴妙菡默了半晌,終是擡起頭對上她好奇的目光,幾個字從牙縫裏咬出來:“腦子磕傻了嗎?”
當時她拿腦殼撞桌子的第一下,他就該去阻止。
“過來,我給你上藥。”
穆清清鼓着腮幫子沒動,但裴妙菡的下一句讓她改了主意:“等下我帶你去看那幾人,把你昨夜想知的事都告訴你。”
穆清清走一步停一步,最後臨近時,被裴妙菡扣住了手腕拉到面前。
清涼的軟膏摸過了微微發紅的額角,裴妙菡玉白的指尖抹過藥盒,重新沾上黃豆大小的分量,挪向她的唇瓣。
“沒受傷。”穆清清想別開頭,但被裴妙菡捏住了下巴,“別動。”
異樣的觸感在下唇蔓延,穆清清的臉又紅了起來,連呼吸都禀住了。也不知究竟傷了哪裏,他的手指一直在徘徊,癢得讓人想躲,卻又躲不開。
不知過了多久,手指移開了,穆清清正要松口氣,裴妙菡卻低下了頭。
好不容易捂熱的藥膏又要重新抹了。
穆清清氣得把藥盒搶了過來,裴妙菡美目中沾了幾分濕氣,微微垂落:“你自己看不到傷口。”
“我可以照鏡子!”穆清清掩唇退了一步,要去找梳妝臺。
“随你。”指尖收緊回味着溫熱的觸感,裴妙菡側眸,輕笑了一聲。
她比他想象中的要乖得過分,本以為是因為昨日醉酒了才忘記反抗,沒想到她是完全任他為所欲為。
早知道,就該更提前些。
“你在說什麽?”穆清清怕他嘲自己,一直豎着耳朵聽,隐約聽到了,但不明所以。
“沒什麽。”裴妙菡若無其事地帶過,把收拾了等于沒收拾的書冊推到一邊。
穆清清看着鏡中的倒影,惱羞之色溢于言表。都怪那張臉太蠱了,總能讓人失神。她猛地想到:“蘇姐姐知道嗎?”
指他男扮女裝之事。
“知道。”裴妙菡毫不猶豫地把蘇鳶賣了。
“你們很早就認識了,合起來騙我。”就算隐約猜到了,穆清清還是覺得好氣。
我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怪不得她和蘇鳶說“小心裴妙菡,那人喜歡女子”時,蘇鳶笑得那般開心。
“我跟她不熟。”裴妙菡想把自己摘出來,他跟蘇鳶的交情僅是平平。
“不熟還一起騙我!”但穆清清一句話把他噎住了。
裴妙菡無奈地扶額,說起當年之事:“她初生牛犢不怕虎,趁着仙盟大會闖入到這裏。”
一切都源于蘇鳶莽撞闖入後院差點被裴正業打死的那日。他不過是看在她斬月派的身份,想着敵人的敵人可以利用,才稍微求了情。
“偏殿有人重重把關,除了裴正業,無人能進來。”所以他平日裏的打扮都很随意,“也不知她如何進得來的。”
蘇鳶奔着看美人的心思來的,結果發現裴妙菡是男子,一開始以為自己找錯了人。緊接着裴正業上門,裴妙菡立刻讓她裝作剛準備進來,自己連忙進房間梳洗,蘇鳶才勉強保住了一命。
初識的場面,蘇鳶也有向穆清清談起過,只是沒想到背後如此兇險。
見穆清清的注意力已經被轉移了,裴妙菡走到她身後,替她绾發,手法很熟練。穆清清透過銅鏡看他們兩人的倒影,從儲物戒裏取出了先前為扮作蕭清而卸下的絨球:“用這個。”
裴妙菡垂目掩住眸中的笑意,接過來給她綁好,自己也重新束好腰封。穆清清看他散落的墨發,絲滑柔亮,摸起來手感極好,也想禮尚往來替他束發。
但裴妙菡拒絕了,任憑發絲披散在腦後,牽起她的手:“走吧。”
“去哪?”穆清清不氣兩人瞞她的事了。畢竟這事跟裴正業屠莊之事吃瓜值等同,是牽連極大的秘密,而且裴妙菡如今也主動跟她坦白了。
“見裴正業。”裴妙菡牽着她往正殿的方向走去。
之前他們僅是路過,并沒有進去。穆清清斟酌了片刻,還是問了出來:“他還活着?”
“你去見了就知道了。”裴妙菡沒多說什麽,只是擡手揉了揉她的發頂。
“好。”也不差這一時半會兒,穆清清從善如流。
但裴妙菡走出兩步後就停下了腳步,穆清清歪頭看向他。
“一想到要見他,我就很不開心。”裴妙菡聲音落寞,眉眼逆着光看起來恹恹的。
從只言片語中,穆清清已能還原出這父子二人的相處異于常人,非但沒有絲毫溫情,反倒可能皆是黑暗和痛苦。
“要不……”不去吧,反正她也沒有必要一定要去見裴正業。
穆清清正打算這麽說,但下一息卻被裴妙菡拉入了懷裏。
“讓我抱一抱,一會兒就好。”少年埋在她肩窩,貪戀地抱住她。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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