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終章①
忍耐了一夜的電閃雷鳴後, 終于迎來雨過天青。
穆清清推開窗臺看到扇葉上将落未落的雨珠,蔥白的指尖正要去戳, 卻半路被攔截了下來。
就着腰身被攬住的力度, 穆清清順勢跌進了那人懷裏,被他從背後擁住。
即便是酷夏臨近,他的體溫還是跟身上的雪松氣息一致的冰涼, 無論如何都捂不熱。
“在看什麽?”裴妙菡把下巴擱在她的發頂上, 握住她的手,十指交纏。他喜歡她身上的溫度, 即溫暖又柔軟, 一旦貼上了,再也不想離開。
“我在想這麽久了, 蘇姐姐是還沒從樹妖環境裏出來嗎?”沒睡好,穆清清打了個哈欠, 懶怠地依偎在他心口。
“有我在, 你還有心思想別人?”他冰涼的唇瓣從耳後根滑下,在脖子上找到未消的痕跡, 再次加深。
氣得穆清清扭身去撓他,裴妙菡才保證蘇鴛不會有事,讓她安心。
來無念山莊已經三個多月, 她也跟裴妙菡厮混了三個多月,除了前幾天在正堂, 後面便被他半哄半騙拉着一起住到了西苑。
兩人推拉着把院子拾掇成真正能住人的地方。其實什麽叫“能住”, 他們也沒概念, 得虧了有幺兒在, 才叫這院子從死寂中有了顏色。
值得一提的是, 幺兒其實是老管家的最小的孫兒, 不過她并非十三歲,而是快二十了,不過是因為幼時颠沛流離損傷了根骨,所以發育遲緩。
裴妙菡是在樹妖的幻境中找到她,把她帶回無念山莊後,幺兒選擇住在老管家從前在外門的院子裏,還養了幾只山貓作伴。
最近其中一只母貓懷孕了,幺兒說了穆清清想要的話,可以任她挑一只小貓養,但裴妙菡沒給機會。
“你不是喜歡毛茸茸嗎?”穆清清不解道。這人總是暗搓搓捏她發髻上的絨球,還喜歡以編發為由,捋她的頭發。
“我有你就夠了。”這點上,裴妙菡分外堅持。甚至只要他在峰頂,連幺兒非必要都不要上來打擾。
西苑的湖裏栽上新荷,瓦片刷上綠漆,庭院裏的一草一木也由他們親自挑選種下。待來年春天,這裏許是會真正鮮活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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仗着莊內沒人了,裴妙菡把寶庫的鑰匙交給穆清清,兩人用了一個月翻個底朝天,翻出了不少奇珍異寶。
作為最古老的兩大仙莊之一,修真界最為稀缺的上品靈器亦能堆滿八個大馬車的箱子。裴妙菡讓穆清清随便拿,穆清清也沒跟他客氣,只是取出向善绫後就發愁了。
在她識海裏蘊養得逐漸圓潤的家夥,似乎是怕她喜新厭舊,翻舊賬不要它了,一端纏着穆清清的手不放,一端發瘋似地攻擊每一件她試圖靠近的上品靈器。
裴妙菡背對着她在另一側翻看,聽到聲響回頭道:“當初跟它定的魂契是以你為主,想棄的話,無須付出什麽代價。這裏的靈器不少,總能找到一件适合的。若是沒有的話,我去其他地方給你找。”
見穆清清當真開始思量,向善绫急了,竟然遁進了她識海裏。一條水藍色的長绫裹成一團,嘤嘤嘤地滿地打滾。
“……”穆清清從未見過如此不要臉的靈器,不得不說,十分合她心意。
本來也只是想多幾件上品靈器防身,沒有把向善绫換掉的打算,穆清清見好就收,卻有些疑惑:“你怎麽知道我和向善绫定的是魂契?”
修仙之人一般和靈器定的是血契,她當初能與向善绫契約也是各種機緣巧合下的結果。連在玄離派時熟知煉器的談宏放都沒看出來,裴妙菡又是如何知道的?
“我有自己的方法。”神色微頓,裴妙菡随口敷衍了過去。所幸穆清清知道他秘密多,沒有深究的打算。
不想讓她知道自己是黃琴,是他一種很微妙的心理。那時的他對她并不好,還故意假死,即便知道穆清清最後會原諒吧,他亦過不了自己那關。
那個在崖底傻乎乎刨土,哭了一整夜的少女,也象征着他藏在記憶裏最隐晦的愛意。
見她略微可惜地把挑揀的上品靈器放下,裴妙菡從背後抱住她,握住她空落的手心:“可以把這些靈器都喂給向善绫,它吸收後有可能會升級成極品靈器。”
“還能這樣?”穆清清立刻精神了,“要怎麽做?”
向善绫也冒出來蠢蠢欲動:本來想偷偷揍這個總揣度它主人換掉自己的壞家夥,現在可以推遲計劃!
“優勝劣汰,只要向善绫能擊碎它們,就能獲得靈器中能量。”裴妙菡講解了如何操作後,把幾箱靈器全推給了穆清清。
“你一點不留?”穆清清就算是想要,也被他的大方震驚到了。
自從裴正業後死後,他對無念山莊的任何東西都沒有執念。若是沒有穆清清的話,他大概會一把火全燒了吧。
裴妙菡碰了下她的額頭,無所謂地道:“留着也沒用,況且給你不算浪費。”
“那我都收了?”向善绫是真的想要,都已經自己跟餓鬼似的去敲箱子了。
裴妙菡“嗯”了一聲,揉了揉她的發頂。看她笑得開心,嘴角也不覺勾起。
得到他的準許,穆清清放開了拘束,向善绫立刻像脫缰的野馬沖向了裝着靈器的銅箱。裏頭不乏有比向善绫品級高,或者生性勇猛好鬥的,可到底是無主之物,靈器中的靈脈缺少滋潤,在和向善绫的鬥争中落入頹勢,最終被它吞噬了靈脈。
不過向善绫的“能幹”還是超出穆清清的預料,等她數着時間差不多了,準備回身去撈的時候,八個大箱子全空了,剩下一把雪白的長刀被水藍色的長绫死死纏住。
“等等……”穆清清感覺這把刀很是眼熟,靈光一閃,登時大驚道,“這不是無念山莊的傳世靈兵無影刀嗎?”
她在回憶裏看到蕭天磊和裴正業都佩戴着基本不離身,不僅是極品靈器,還等同于一莊之主的身份象征。
“快放開!!!”
然而,晚了。
啪咭——長刀猛顫,似乎在咆哮怒吼,但一絲裂紋終還是出現在刀身上,如美玉有瑕。
緊接着,更多的裂紋如漣漪擴散。無影寶刀化作星光逸散,向善绫熠熠生輝地懸浮在半空中打了個飽嗝。
“完了。”明顯是不可能叫向善绫吐出來,穆清清頭疼地扶額,“無影刀為何會跟其它靈器随便堆在一起?還被向善绫給攪碎……那家夥一定是故意的,先吞了其它的攢夠力量再吞大的。它怎麽就這麽能幹呢?”
“我丢進去的。”裴妙菡像沒事人一樣,把她拉過來看自己挑好的首飾,“能吞是它的本事。把無影刀都吞噬了,它的品級在極品靈器中也能再上一臺階。”
果真,珠圓玉潤的向善绫光澤更加明亮。它雄赳赳地繞着他倆打轉,想征求穆清清的同意,進她的識海中蘊養、升級。
事已至此,穆清清深刻意識到裴妙菡真的不在乎無念山莊,沒有要繼承的打算。
她回握住他的手,尊重他的選擇。
“但還是要說聲謝謝。”穆清清把向善绫收進識海裏,側頭看向他,“你送的禮物,我很喜歡。”
“聘禮都收了。”裴妙菡眼裏含笑,把一匣子首飾放到她手裏:“既然如此,都試試?”
“啊?”穆清清意識到自己又上當了,相比于惱,還是羞的成分更多,連臉都燒紅了。
垂目跟着裴妙菡回到西苑時,廊柱上被綁上了紅綢,門內亦變了一副場景:紅被、喜燭、鴛鴦屏,床榻上左右疊放着兩套喜服。
“你是什麽時候準備的?”穆清清從未想過自己會成親,但想想似乎也不賴。
她好奇地把自己那套喜服抖開,裙擺如雲堆,流光細線織就了花開錦簇,不止領間的設計別具匠心,腰封上亦落了巧思,如一朵朵鮮花逐着春風盛開。
“好漂亮。”裴妙菡那一套是與她搭配的绛紅色的竹紋錦袍,玉帶金絲束腰,顯得清貴雅致。
許是慣做女子打扮,又被關在獨院中太久,裴妙菡私下偶爾也長衫和裙擺混穿,披散着長發不修邊幅。雖然他的相貌美得雌雄莫辯,如何都是人間絕色,但若做精細打扮,更不知會如何迷人。
裴妙菡一直留意她的神情,見她無有不願,反而雙眸亮閃閃地看着自己,心軟的一塌糊塗,只想緊緊地抱住她。
但要再等等。
他低頭,克制地吻下了她的鼻尖:“我幫你換?”
“我們各換各的!”穆清清紅着臉,抱起嫁衣跳到屏風後。
裴妙菡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身影,桃花眸中溢滿了笑意,原來發現自己喜歡她後還不夠,還能更愛她。
換衣對裴妙菡是很輕松的事,他自小基本是自己照料自己,而且這套婚服從裏到外都是他設計的,從何處上身,何處打結,何處松開,沒人比他更清楚。
他換上了錦袍後,束好玉帶,故意把環扣留出來些,再到梳妝臺前把及腰的青絲全部绾起。
唇色⑨SJ好像過于蒼白了,他的手很自然地伸向了胭脂盒,刮起了一點按在唇上,輕輕暈染開來。
曾經,他讨厭極了自己這副相貌。為了抗|議裴正業的糾纏,他自毀過容貌,可惜自身愈合力強,又被那人花重金消除了傷疤。為了安他的心,裴正業還哄騙他會治好他的經脈,讓他能夠重新修煉,還好他從未相信過他。
後來下山後,他基本沒露過真容,亦是源于自身的自棄。
可是,顯而易見的,穆清清喜歡他的臉。她會跟她回無念山莊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他的容貌。
這樣就好,她喜歡就好。
少年壓下喉間的咳嗽,不慌不忙地把胭脂被挖取的痕跡抹平,重新合上蓋子,放回原處。
直到這時,屏風後的人還在磨蹭。裴妙菡壓着腳步走去:“需要我幫你嗎?”
“不用!”屏風抖了抖,穆清清垂下撞疼了的頭,繼續和束腰奮鬥,“你別過來!我快好了!”
一步之遙,裴妙菡頓住了,指尖虛空透過屏風上的鴛鴦描繪她的身影,長睫在眼下印落着一層微微顫栗的投影。
“不用收太緊,別打死結,”少年把額頭抵在屏風上,輕笑道,“反正都會脫的。”
隔着一層細絹,穆清清仿佛能感覺到他的溫度,手足越發無措,心跳如鼓。
“我好了。”
裴妙菡桃花眸微張,深情地看着一身紅色嫁衣的少女,紅唇勾起:“很美。”
那一剎那,屏風後有人從心尖走到他眼裏,是獨屬于他的深深不可忘的美景。
穆清清害羞地想側過頭,又不舍得挪開視線,少年膚白紅唇在一身紅衣的襯托美得不可方物,說是吸血的妖精,亦會有人排着隊前赴後繼。
她不止會成親,夫君還是最漂亮的美人,萬年來最美的,沒有之一!獸生無憾了!
穆清清剛準備撲過去抱住他,被裴妙菡伸手攔住:“我替你梳妝。”
他牽起她的手,扶着她到梳妝臺前坐下。潔面,敷粉,描眉,上妝,一步一步像演練過無數次一般,最後在眉間貼上花钿。
少女冷媚的骨态被掩去那份故作的嬌憨後,像一朵盛開的牡丹,展露出傾城之色,是剛好成熟的蜜桃,散發出甜美的氣息,咬一口仍意猶未盡。
“抱歉,禮法從簡,只能做到這樣了。”沒有三媒六聘,沒有高堂和親朋可以禮拜,甚至沒有一間像樣的喜堂。
穆清清在他要退開時,主動迎上他的唇:“這時候道歉真過分啊。”
“那我只能通過別的地方補償了。”裴妙菡輕笑了聲,把她抱起,走向鮮紅的喜帳。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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