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桃子味兒
話音剛落,褚音就低垂下長睫,掩蓋住了眼底的羞窘。
她實在無法直說出令他留宿的言語,如此隐晦的表達,郎君定是懂了吧?
然而,顧衍卻完全想偏了,審度的目光一寸寸在她身上掠過,從上到下仿佛要把她扒個幹淨。
這女人大半夜的不睡覺,砸他窗戶,居然是為了要蠟燭?
現在誰還會用蠟燭照明?
想到這兒,顧衍危險地眯了眯眼,一瞬間睡意全無。
明天靠岸後才能将她送到警察局,在這之前,他得盯着她,可別讓她把整艘船給燒了。
于是,褚音就見那男人一言不發躺了回去,窗戶大敞着,似乎打算就這麽睡了。
擡頭看了看夜空,月亮已爬上了頭頂,約莫着剛過醜時。
褚音暗暗松了口氣,郎君不來甚好,今晚便不必侍寝了,可毫無緣由的,心底竟生出了那麽點兒落寞。
再睡一會兒吧,明日還不知要面對哪般光景,不知他會将自己帶往何方……
這麽想着,褚音偷瞄了眼對面,一只手撫上了玻璃窗,就要關上窗戶睡覺。
“別關窗。”
黑夜裏,一直閉着眼的男人忽然出了聲。
褚音一怔,揣摩着他的心思,張了張嘴,還是沒開口詢問。
她乖乖躺回了床墊上,後背對着窗戶的方向,一雙琉璃淺眸睜的大大的,手腳也有些不知該放在何處。
身體困倦到了臨界點,小心肝卻噗通噗通狂跳了起來,楮音小臉一紅,忍不住開始腦補。
他定是擔心她怕黑,才不讓她關窗戶的吧?
這位郎君莫不是生性內斂,凡事不願言明?
背後那道視線大刺刺的落在她後腦勺上,清晰的由不得她忽略,他既如此明顯地暗示了,那她…她是不是也應主動些?
可現在若轉過身去,她便正對着他的臉了,不說話時,豈不是很尴尬?
掙紮了好一會兒,褚音還是慢吞吞翻了個身,手指下意識捏緊了被角,連呼吸也刻意放緩了。
兩扇窗子連通着,男人屋裏的光透了過來,橫亘在兩人之間。
顧衍平躺在床上閉着眼,黑色綢緞睡衣中規中矩的遮住了前胸,但從褚音的角度,還是看的見他平坦結實的胸膛,随着呼吸起起伏伏,充滿了男性陽剛的力量。
光線穿過男人鴉黑濃密的睫羽,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陰影。
好長…比許多女子的睫毛都要長……
褚音腦子亂哄哄的,理不出個頭緒,困意漸漸襲來,她實在撐不住了,遂沉沉睡去。
意識陷入混沌前,只覺莫名安心。
浪花一陣陣拍擊着礁石,寧靜而有規律,顧衍閉着眼假寐,嗅覺變得格外靈敏。
鹹濕的空氣滿是海的味道,潤潤的湧進了他的鼻腔,隐約還夾雜着一股……桃子味兒?
昏暗中,顧衍睜開了眼,偏頭看了眼對面,幾秒後,長睫再次覆了下來。
第二天,褚音睜開眼後第一件事就是看向窗外,果然,那人已經不見了。
肚子開始咕嚕嚕的叫,她坐在床邊,攏了把已經幹透了的長發,頭昏沉沉的,踩着拖鞋推開了艙門。
早八點,員工們聚在大廳用餐。
各類粥點擺在架子上,中式西式一應俱全,依舊是自助模式,想吃什麽,自己取了端到空位上吃。
角落裏,楚流漣端着餐盤一屁股坐在了顧衍對面,晃了晃還沒有完全清醒的腦袋,笑着露出了八顆大白牙。
“早啊,哥。”
顧衍點頭,瞥了眼他泛着青的眼睑,一看就知道這小子昨晚瘋鬧的不輕。
他面前的白瓷碟裏盛着一份牛排,一個煎蛋,配幾朵綠油油的西蘭花,右手邊放着一杯不加奶的黑咖啡。
懶得看對方憨憨的呆樣兒,顧衍低垂下眸子,動作優雅地切着牛排,餐刀擊在碟盤上沒有發出一丁點兒噪音。
人家不搭理自己,楚流漣倒是咧嘴一笑,毫不在意地灌了幾口橙汁。
他家表哥從小就食不言寝不語,只要在吃飯,天塌下來也不可能讓他開口說半句話。
游輪上的百葉窗開着,木質的镂空雕花将外面的藍天白雲分割成了一塊塊,陽光也被切割成一條一條的,稀稀拉拉灑了進來。
顧衍被晃的眯了眯眼,端起餐盤,換了個背光的方向。剛坐下,舉着餐刀的手就是一頓,呼吸不經意凝滞。
“看什麽呢?”
順着他的視線,楚流漣剛扭過了頭,就劇烈地咳嗽起來,一張臉漲得通紅,連忙扯了張紙巾。
“噗哈哈哈…哥,你家小美人兒挺有料啊……”
周圍,員工們三三兩兩圍坐在一起,獨自站在門口的褚音就顯得格外搶眼。
在衆人的目光中,褚音輕咬着下唇,斯斯文文的立在那兒,頗為局促,一雙淺眸濕潤潤的,目光四處游弋着。
忽然,一個轉眸就對上了顧衍的視線,褚音一怔,她狀似自然地移開了眼,當作什麽都沒發生,耳根卻隐隐泛紅。
大熱的天,她一身粉嫩的旗袍從脖子遮到了腿,硬是沒露出來分毫。
然而,腿部的開衩縫上後,旗袍立馬變成了包臀長裙,本還算保守的裝扮,硬是添了分不倫不類的誘惑。
她整個身子裹在布料裏,曲線大開大合的,胸口因為包着條毛巾,更是鼓鼓囊囊的不熨帖。
然而,一張素白的小臉卻一片坦然,頂着越來越多的視線,褚音挺直了小腰板,邁着小碎步,一點點向前挪着,像極了一只巨大的粉紅色蠶蛹。
對于衆人投來的目光,褚音暗嘆了一聲,忍不住開始腦補。
那些人既已習慣了衣不蔽體,乍一看她如此純良的打扮,定會新奇吧?
也罷,看便看吧……
雖說無法以她一人之力扭轉衆人扭曲的審美,但若能喚醒一兩個女子的羞恥之心,那也是積福報。
想到這,褚音微昂了下巴,走的更加自信了。
殊不知,自己前凸後翹的模樣落在別人眼中,并不是純良,更像是純欲……
裙子太緊,邁不開腿,廢了好大的勁,她終于踱步到了後廚窗口。
隔着小塊玻璃窗,聽得見裏面廚具擊撞的聲音,叮叮咣咣的。
方才在外面,她暗中觀察了好一陣,架子上那些餐食便是從這個小窗戶送出來的。
想必,掌櫃的就在此處了。
果然,褚音一擡眼,就見一個身穿白色廚師袍,頭戴廚師帽的高胖廚師,他正在窗口交代着什麽事情。
聽見響動,廚師扭頭看了過來,忍不住呆了呆。
褚音低眉順眼地理了理胸前的長發,一只素手習慣性地做了個攏袖的姿勢,卻只摸到了一團空氣。
“店家,我實在餓的狠了,可否給我兩個馍……”
說着,她飛快掃了眼四周,略微前傾了身子,背對着衆人從懷裏掏出一只小銀瓶,一張小臉已經漲得通紅,心底發虛。
無論在何處,吃飯總歸是要付銀子的。
然而此時,她卻身無分文,迫不得已,只得偷偷順了船艙裏最精致的一個物件,借花獻佛的充當了貨幣。
聞言,胖廚師怔愣了好幾秒,臉上滿是困惑。
這裏本來就是自助餐的模式,他們十多個後廚人員都是為游輪上的客人免費服務的。
餓了直接去吃啊,跑到這裏和他說什麽?
怎麽還把衛生間裏裝除臭劑的瓶子拿過來了?這多不衛生啊……
胖廚師搖了搖頭,拒絕的意思顯而易見,褚音頗為絕望,也沒再去管那個銀瓶兒,耷拉着肩膀離開了。
路過一排排盛滿美食的長吧臺,角落裏放着一盆皮蛋瘦肉粥,底下用酒精燈溫着,還咕嘟咕嘟鼓着泡泡。
鹹香的氣息鑽進了鼻孔,饞的她肚子又不争氣地叫了起來。
褚音抿了抿唇,思考着抓上一只饅頭塞進嘴裏,然後逃跑進船艙鎖門,最後被壯丁暴打一頓的可能性。
掙紮了半晌,手剛要不管不顧地伸出去,身前忽然遞過來一只大鐵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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