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他來讨債了

封城自三日前就陷入了一陣喧嚣鼎沸中,封城城主大婚,聞訊而來的人實在不少,玲珑塔夜夜亮着,将其上方的夜空晃得如同白晝,遠遠一瞧像是從神界掉落下來的奢侈寶器,加上那顆即将問世的血靈珠,圍觀者摩拳擦掌,想着能沾點兒靈珠上的氣運也算莫大的福澤。

此時日落西山,整個玲珑塔籠罩在晚霞凄涼的光華中,如同垂暮古樹上的血色。

宿問清剛坐起身沒多久就被柳妄淵喂了藥,這次倒不是令人神智昏聩的,相反,吃完還逐漸清明起來。

“調理內息的,對身體無害。”柳妄淵開口,“你打坐一會兒,時間到了我喊你。”

忘淵帝從前可不會讓宿問清打坐調息,因為多少會牽動體內靈力,如同幹枯廢井,你非要把剩下的一兩滴水活生生抽出來,但這次不同,短暫的刺痛過去,久違而熟悉的靈氣在丹田內彙聚,雖然只有薄薄的一層,但是對宿問清而言已經算極好的開端。

漸入佳境後宿問清一時間忽略了外界,所以并不知道柳妄淵是如何大剌剌地盯着他看。

整個封城忽的一靜,空中的鳥雀都不見了蹤影,随着一道悠長的號角,日頭徹底隐于山後,夜色一點點吞噬而來,玲珑塔在衆人的屏息凝神中從第一層蔓延而上,亮的晃眼。

十裏長街,送親隊伍整齊而嚴肅,城主娶妻,需要行過封城近千年的流程法度,才能迎來普天同慶,在此之前任何一點兒動靜都是亵渎。

兩側凡人微微低頭祈禱着什麽,寬大宏偉的辇車四角墜着象征鎮邪驅魔的白澤玉器,紅色的輕紗飛揚,跪坐于其中的人若隐若現,有膽大的偷偷觑一眼,立刻為這種朦胧清雅的所風姿傾倒。

坐在中間的自然是洛微,他像是跋山涉水受盡苦楚的旅人,終于得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珍寶,全然不顧那東西是不是搶來的。

柳妄淵淡淡瞥了他一眼,深深覺得不過如此。

“仙君。”柳妄淵輕車熟路地上前,攬住宿問清的腰,緊挨着的掌心相對,渡了一點兒靈氣過去,以防青年受驚行岔,一抹驚鴻從窗沿飛出,柳妄淵帶着宿問清轉瞬間到了玲珑塔頂。

這裏每一層都有嚴密的守衛,血靈珠已經被置于八面雕花的木椟中。

靈珠通體鮮紅,約莫雞蛋大小,期間有華光如雲霧般流轉。

宿問清一眼就認了出來,這是內丹,色澤如血,一般取自于妖修身上,過幾天十年一度的門派試煉将會在天岚派開啓,秘境大門內精怪無數,所獵殺的數目以所得的內丹為判斷标準,宿問清就是這麽過來的,再清楚不過。

而這顆內丹是誰的,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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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局。”宿問清淺淺嘆了口氣:“術士無能,只把這裏布置成靈氣彙聚之地,卻不知精怪內丹與正統道法互逆,受其影響,這裏反而會成為極大的聚陰之所。”然後吸引來怨念無數,如此看來,封城的氣數斷絕就在今日。

“你不打算阻止?”柳妄淵又是一副沒骨頭的樣子,靠在一根柱子上,神色不明地看着宿問清。

白燕山是個庸人,能接替天岚派掌門一職在柳妄淵看來就是狗屎運,偏宿問清還是他一手教出來的,很容易心軟,今夜若是血流成河,他能眼睜睜看着嗎?

出乎柳妄淵預料,宿問清輕輕搖頭:“文宴只有将他欠的還清了,封城才能恢複平靜。”

宿問清敢說,阿鯉跟這座城的因果已經到了最後需要交待的時候,今日若喪命一人,那麽這人在阿鯉一事上都曾推波助瀾過,絕不清白。

阿鯉如今滿腹怨氣,但他比一個人更有原則,那就是冤有頭債有主。

洛微随着文宴登上玲珑塔,忽然一陣妖風吹過,遠處的天際雷鳴不斷,這并非一個好兆頭,洛微臉上的笑意散去一些,不知為何從那日宿真二人離開後他就一直心神不寧,但是……洛微掩于袖中的手深深捏緊,不可以在最後關頭出錯。

“別怕。”文宴輕聲安撫,嗓音溫潤寵溺,可神色卻不輕松,眼底隐隐藏着幾分焦急跟決絕。

他們在萬衆矚目中立于機關升降上,一點點登至玲珑塔的最高處,這裏風景絕佳,世間萬物都變得渺小,洛微一點兒都不害怕,反而有些癫狂地勾了勾唇,他做到了,哪怕阿鯉真心對文宴如何?哪怕他就是文宴要找的人又如何?最後還不是一敗塗地,即将連具屍骨都保不住?

腳下的歡呼聲在頃刻間刺破雲霄,這些慶賀跟歡喜成為了粉碎洛微心頭二十多年自卑跟膽怯的利器,他感覺心髒緊緊一縮,靈魂瞬間飄然起來,青年吸了口氣,隔着一層單薄的蓋頭露出充滿貪欲跟狠厲的視線,他伸出手,去抓那顆內丹。

術士說洛微被阿鯉下了蠱毒,需刨出他的內丹,在大婚當日靈氣鼎沸之際讓內丹接受人間的煙火氣息,然後讓洛微服下,方可解蠱。

文宴信了。

此起彼伏的歡呼中突兀地冒出幾聲尖叫,一開始衆人并未放在心上,然後尖叫從外圍蔓延進來,慘烈程度終于引起了衆人的注意。

滿月不知何時亮起,河水一次次憤怒地拍打着城牆,原本堅固的巨石開始詭異的出現裂縫,水痕帶着難掩的腥味湧來,随着一個小口子破開,城牆肉眼可見的分崩離析,不管距離遠近,都被這股巨大的沖擊力淹沒。

大婚的喜慶蕩然無存,凡人在尖叫聲中逃命。

城武衛急忙護着文宴跟洛微下去,文宴腳下踉跄,他忽然從洛微手中搶過那顆內丹,神色莫名兇狠,像是生怕被奪走,可升降機關一個劇烈的晃動,內丹不受控制地從他手中跌落,紅光自百米高空墜下,“噗通”一下砸進水裏。

文宴徒然瞪大眼睛,然後下一秒,他整個人怔住,仿佛得見鬼魅。

從水面上浮起一個腦袋,依舊精致溫和的長相,眉眼卻載滿了恨,阿鯉直勾勾盯着文宴,末了殘忍一笑,鑽進了水裏,殘破的魚尾一閃而過,清晰傳達出一個信息——他來讨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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