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毫不留情
宿問清也看到了阿鯉,他轉頭望着柳妄淵冷峻無暇的側臉,男人眉骨處下陷的陰影讓他顯得有些陰郁,嘴角卻微微上揚,像是在期待一場精彩的表演。
“文宴哥哥!”洛微整個人陷在文宴懷中,看到這種陣仗不免害怕,他一直都覺得将文宴從阿鯉手中搶回來、成為城主夫人就是最大的勝利,從未想過阿鯉也有放下一切,下手狠辣的時候。
河水洶湧而過,沖刷走一切浮華跟龌龊,大街小巷空無一人,文宴很是恍惚,直到身側的近衛被神不知鬼不覺地抹掉了脖子,熱血飛濺一臉,文宴整個人宛如雕塑,只是瞳孔輕輕顫了顫,片刻後,他僵硬地看向某處。
阿鯉坐在一個漂浮起來的草席上,對上文宴的視線,青年恍如第一次初見般純淨天真地笑了笑,他撐着下颚,似乎很喜歡文宴露出這種驚悚而悲痛的神情來,緊跟着,四周水域浮現出一個個腦袋,魚尾在水面上交錯拍打,這是生活于封城數百年的鯉魚精一族,原本十分壯大,然後被文宴屠得只剩下這十幾尾。
他們都有父母手足,在那一場血腥中仇恨深埋,哪怕數量上不夠,但到底是精怪,加上阿鯉一直不斷提升修為想要沖破禁忌,在忘淵帝的幫助下一步邁入元嬰期,鯉魚精一族的地位實力瞬間擡升好幾個檔次,風水輪流轉,也該文宴體會一下剝皮剜骨的滋味了。
文宴大夢初醒般掃視四周,然後怒瞪着阿鯉:“你到底在做什麽?!”
阿鯉靜靜看着文宴暴跳如雷,過了許久,他沒再從男人臉上看到除了憤怒以外的其它情緒,終于意興闌珊地嘆了口氣,“文宴。”阿鯉輕聲,冷得如同布加山上萬萬年難以化開的霜雪,“你憑什麽覺得你現在還有能資格對我橫眉冷對?”
文宴周身一震,這句話像是狠狠錘爛了他心底的某處屏障,惶恐透過縫隙滲出來。
文宴至今的所作所為,不管他承認與否,其中仰仗阿鯉心裏愛着他的成分居多,說白了,有恃無恐罷了,而他從未想過有一天這種愛煙消雲散了呢?或者想過,只是不敢深入去想,總覺得熬過一天算一天,等他找到一個萬全之策,再将阿鯉放出,阿鯉那麽愛他,一定能理解他的良苦用心,文宴在夜深人靜之時,盡全力摒棄阿鯉會怨恨他的想法。
阿鯉薄唇輕啓,“帶上來。”
然後文宴聽到了洛微驚慌失措的吼聲。
一個人被扔上了草席,滿身是血,被冰冷的河水浸泡得瑟瑟發抖,瞧着油盡燈枯,赫然是洛星。
“你們兄弟二人為了趕走我,當時在城主府什麽手段都用了。”阿鯉說着輕撫洛星的臉頰,指甲逐漸鋒利起來,他輕輕一劃,就在洛星臉上留下了一道足以毀容的血痕,“還記得嗎?你說我一身狐媚,就是憑借這張臉勾|引文宴,在被我剛開始囚禁的時候,日日前來用刀割我的臉,好在我是精怪,修複力不錯,可凡人就不一樣了。”說完又在洛星臉上狠狠留下兩道:“滋味如何啊?”
洛星只能發出“嗚嗚”的哭聲,連掙紮的力氣都沒了。
“阿鯉!”洛微聲嘶力竭,“你放開我弟弟!否則文宴不會原諒你的!”
“你怎麽還是不懂呢?”阿鯉抿了抿指甲上的血,又一臉嫌棄地偏頭吐掉:“今日是你跟文宴血債血償的日子,你們命我都要,原諒不原諒的就有點兒贻笑大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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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洛微終于相信阿鯉就是來複仇的,他倉惶地擺擺手,喜服已經在河水的浸泡下變得狼狽不堪,“別傷害我弟弟,阿鯉,你有什麽沖着我來。”
“一個都別想跑!”阿鯉徹底冷下臉,風雪自他周身散開,吹來壓抑許久的血腥味,阿鯉用魚尾将洛星拍進了水裏,青年仰面沉入,透過扭曲的水鏡看到了一個魂牽夢繞的人,柳妄淵攜着宿問清立于玲珑塔塔頂,冷眼看着洛星一點點失去呼吸。
洛星曾經對阿鯉所施加的惡行罄竹難書,他埋藏自己的人性,又躲在一副天真無邪的殼子裏,恰恰是忘淵帝最厭惡的那類。
文宴不可能束手就擒,兩方交戰,城武衛拿着最精良的武器對着河裏的鯉魚精狂射,一個不慎就要被鯉魚精從背後一魚尾拍進水裏,然後活活纏繞溺死,仇恨不斷碰撞,一時間河水中潮紅蔓延。
文宴将洛微護在身後,神色警惕地盯着水面,一只鯉魚精忽然飛躍而出,看向文宴的目光恨不能生啖其肉,她的丈夫跟孩子都在那一場浩劫中喪命,她因為跟着族中長老出去歷練所以躲過一劫,回來看到丈夫為了保護兒子,魚尾都被生生切下,此間心痛,非天地覆滅,江河倒流不能消除。
“你還我!!!”鯉魚精嘶吼着撲向文宴,甲如利刃,勁風貼面而過,頓時削下文宴的一小撮頭發。
但文宴到底不是無能之輩,劍術是請最好的老師教的,他劍鋒挑開鯉魚精的長甲,反手狠厲劈下!若不是鯉魚精反應夠快,這只手定然是保不住的,即便如此她也沒有撤離,為丈夫跟兒子報仇是她活着的最後希望,如今仇人就在眼前,豈能放棄?!
魚尾在水面狠狠一拍,借着這股力道,鯉魚精在空中一個翻轉,這次襲向了洛微,洛微因為弟弟慘死一直神色恍惚,只覺得眼前殺意彌漫,緊跟着就被文宴推至一旁。
文宴冷着臉一劍刺穿精怪的心肺,卻見這名女子口吐鮮血後冷冷一笑,她鋒利的指甲狠狠扣住劍刃,文宴一時間竟然抽脫不開!
“阿鯉!”鯉魚精忽然大喝。
水面“砰——”一聲巨響,阿鯉魚尾殘破,滿臉嗜血的沖出,文宴愣愣望着他,竟然沒從那張熟悉的臉上看到絲絲情誼,下一秒心口劇痛,文宴踉跄兩步,強撐着沒有倒下,他難以置信地低下頭,看着插入胸前的匕首。
“這是請專門的匠人打造而成的匕首,送給你削魚吃。”
“真的嗎?那這個就當我們的定情信物啦!”
“轟——”雷聲将文宴的思緒拉回來。他的阿鯉,用曾經最寶貝的東西刺穿了他的皮肉,刀刃一寸寸沒入,毫不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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