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因為你是個懦夫
習武之人都會有一個法門所在,用以護住心頭一口血,得以延續求生,文宴也不例外,但阿鯉這一刀準而狠,雖然有法門相護,但也遭到了前所有未的重創。
他雙目赤紅,于一陣水汽中死死盯着阿鯉,怎麽都不相信少年會下此死手。
“欺我騙我,挖我內丹,屠我族人,文城主,你不會以為我對你還有惦念吧?”阿鯉冷冷一笑。
文宴額上青筋爆裂,他忽然握住阿鯉的手,一寸一寸,用蠻力将匕首抽離身體,如同抽走了某種期待跟情愫,眼神跟表情都冷硬可怖起來,文宴從某種程度來說是個很會自欺欺人的人,長期對阿鯉的囚禁跟虐待讓他心生悔意,偏又不敢面對,只好用人言可畏來說服自己,“精怪害人,居心叵測”,此時封城被河水淹沒,城武衛死傷無數,在一片猩紅中他終于找到了最具信服力的證據——看吧,他沒錯,是阿鯉用一副純善外表欺騙他,到頭來冷血無情,屠戮生靈。
“術士說得很對。”文宴一把推開阿鯉,在對方略顯困惑的眼神中一字一句:“精怪害人,你從一開始就不是什麽良善之輩!人人得而誅之!”
阿鯉愕然,片刻後肩膀輕顫,沒忍住大笑出聲,他笑得眼眶發紅,眼淚一滴滴掉落,卻不是因文宴的話心痛,而是為自己曾經的辛苦付出跟滿腔愛意,他上輩子到底造了什麽孽啊,阿鯉想不通,今生要碰到這樣一個人渣。
阿鯉重新握緊匕首,殘忍地望向洛微:“他快死了,現在輪到你了。”
洛微雖然喜歡文宴,但喜歡的是他身上的光環,還有帶給自己的錦衣玉食,說到底沒有喜歡到可以為了他赴死的程度,此時聽阿鯉這麽說,吓得瑟瑟發抖,他一介凡人不是恢複自由的阿鯉的對手,只能靠着玲珑塔的一截木柱死命搖頭:“不……我不想死!阿鯉我把文宴還給你,你放過我行不行?!”
阿鯉眼神冰冷,“求你們生生世世在一起,別惡心我了。”
“妖物!”文宴不知被阿鯉哪個字眼刺激到,竟然又有了提劍的力氣,他手腕一翻,劍鋒凝聚起濃烈的殺意,阿鯉甩了甩魚尾,擺明了跟他不死不休。
可文宴的劍還沒落下就被一道紫光彈飛,合道大能就算再如何收斂,其中的深奧靈力也讓文宴口鼻噴血,他躺在地上掙紮了一下,并未爬起來,勉強翻身側卧,看着柳妄淵跟宿問清翩然落下。
封城污穢,卻一點兒影響不到這二人。
這次宿問清沒用障眼法,顯露出本來容貌,好在洛星不在,否則對着這麽一張臉,怎麽有臉說出“不過爾爾”四個字來。
阿鯉自負好看,鯉魚一族本就靈氣逼人,姿容姣美,他還是其中的佼佼者,但此刻望着宿問清卻一個失神,心頭第一個想法:原來這就是仙尊費盡心力想要保護的人。
他們站在一起天地失色,委實登對。
“你、你們……”文宴嘴角流血,說話斷斷續續,已然命不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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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忘淵帝卻覺得太便宜他了,他從納戒中取出一粒丹藥,指尖一彈就喂了文宴嘴裏。
眼看着文宴臉上的死氣散去,阿鯉難以置信:“仙尊……”
“別急。”柳妄淵放開宿問清,還不忘在他身上設下結界,以防外界邪風入侵,然後緩步走到文宴跟前,臉上的戲谑跟期待攀至頂峰。
柳妄淵雖是人族,也被修真界恭恭敬敬叫一聲“帝尊”,但熟知他的那些老骨頭都知道,這人天性古怪,亦正亦邪,一直相信人性本惡,之前的人|妖兩戰争中他試探良多,甚至更看得起妖族一些,要不是陣營不同,如今被擠在大陸角落茍延殘喘的就是人族了。
“你一直覺得往生石上的亮光是洛微吸引起的。”柳妄淵從他懷中拿出了那枚暗紅色的石頭,往阿鯉的方向一遞,石頭便開始閃爍光芒,文宴自持冷硬的神色一點點龜裂,一絲劇痛閃過,他忽然冷笑一聲,“我知道你道行高,這不過是你的鬼把戲罷了。”
“不是。”宿問清輕輕搖頭,他早已看穿了文宴的本質,清楚他很早之前就開始懷疑,但不能認,因為一旦認了,那些對阿鯉的算計折辱都算什麽?他承擔不起這個後果。
“往生石是這個世上最不會騙人的東西,轉世的靈魂若有一抹精魄凝聚在往生石上,手持石頭的人便能借助一些反應找到他,往生石在你認識洛微前就亮起,這是鐵證。後來洛微讓你誤以為他才是你要尋的轉世,十有八九用了某種障眼法,而往生石對他有反應,我料想應該是他身上揣着阿鯉的東西。”
洛微臉色煞白,面皮被雨水浸泡得幾乎要化開,看起來莫名猙獰。
宿問清說對了,他每次面對往生石,身上都揣着阿鯉的魚鱗,那是阿鯉最具靈力的地方之一,往生石認的從來都不知洛微,而是阿鯉的氣息。
“我知道你不信,但其實你有很多方法可以驗證。”宿問清嗓音清冷,語速平穩,在逐漸猛烈的雨聲中也清晰可聞,将真相深刻見骨的剖析出來,“找更厲害的修真術士幫你明辨真假,好好聽阿鯉怎麽說,想想洛微一個普通人從何得知往生石的事,只要你靜下心,摒棄對妖族的偏見,遍地都是蛛絲馬跡。”
雨聲清靈,将文宴心頭的迷霧再也無法阻擋地吹散,他終于低頭得見事實,那裏躺着一個傷痕累累的阿鯉。
斷尾剖丹,屠戮族人,害他在禁制下生不如死,怨氣彌漫至整個封城……樁樁件件,文宴劇烈地喘息,仍是不敢往下想,肺泡中的氧氣被擠壓幹淨,到最後他真的哭喘出聲,像是痛到極致又怕到了極致,盯着自己被雨水泡發的雙手,驀然間瞧上了上面的淋漓鮮血。
“你我之間仇深似海,生死無解。”阿鯉的嗓音響徹耳畔,将文宴的一顆心生生剜出,剖丹之痛,他想他體會到了。
“噗!”文宴竟是一口心頭血噴出,躺在地上抽|搐不止,若非心痛絕望到極致,絕不會如此。
文宴死盯着宿問清,為什麽……他痛恨宿問清為什麽非要叫醒他。
“因為你是個懦夫,從頭到腳。”宿問清如同聽到了他的心聲,給出回答。
片刻後,青年擲地有聲:“換做是我,人也好妖也罷,我絕不會認錯。”
忘淵帝眼角跟着一跳,這種聽完渾身舒暢的感覺算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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