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相知相惜（2）

白玉堂緊攥着的拳頭松開了，看着床上安靜睡着的展昭，皺着的眉毛也展開了些許，心裏對展昭的愛憐卻倍增萬分。他看着大嫂，說道，

“展昭以前也跟我說過，他想這次出國後，就不用再給家裏添麻煩了。他心裏必是極為委屈，又有不能為外人道的原因，我也知道這事兒輪不到我出頭，但我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

“五弟，忍耐和能屈能伸也是男子漢大丈夫該學會的！我不得不說，五弟，這個小展真不是個普通人，你看他小小年紀，懂事孝順到讓人心疼。你真該好好學學！”闵秀秀說着話站起了身，走到門口，回頭叮囑道，

“五弟，你在這兒看着他吧，我得趕回前面去，不能離開時間太長。還有，一會兒煎好的藥趁熱讓他喝了。你讓他放心，我已經囑咐了蘇姑娘，別往外說去，估計丁兆忠也不會笨到自己跑到老太太面前找罵挨去。”

白玉堂點點頭，真心地說，

“大嫂，我替貓兒謝謝你。”

闵秀秀笑了，

“剛讓你跟人家學學，你就懂事了啊，早知道，我就把小展接到島上住幾年，你早就聽話懂事了！”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闵秀秀的話一下子提醒了白玉堂，他立刻說道，

“大嫂，等貓兒醒了，我想讓他跟我回島上去。一個是你在島上，他可以好好養病，二是我們兩個打算同去美國，想一起複習功課。”

闵秀秀點頭，說道，

“恩，這是個好事，可以考慮，我一會兒就跟你大哥他們商量一下去！”

說完，她就開門離開了。

安靜的房間裏，深秋正午的陽光中，白玉堂坐在展昭的床頭，給他掖了掖被角，然後在他耳邊輕輕地說，

“貓兒，我以後都跟着你，不會再讓任何人欺負你，傷害你。”

午飯時間，一直忐忑不安的丁兆忠終于在飯桌上看到了臉色仍然很難看的展昭在白玉堂的陪同下，坐在老太太身邊吃飯。丁兆忠大大的松了一口氣，心裏的不忿又在蠢蠢欲動，他就是不明白，憑什麽老天爺這麽不公平，他展昭什麽都好，相貌好，腦子好，得盡了家裏所有人的寵愛。他丁兆忠是純純正正的丁家血統，卻永遠都不及展昭這個外人。家裏人喜歡展昭，偏向他，連白玉堂，季英慈這些個初識的外人也都護着他，真不知道這個展昭到底用了什麽法術。還有，那個蘇虹為什麽只對展昭微笑，對自己就不冷不熱的，哼哼，還不是看上了展昭那個小白臉。他越想越氣，上午看到展昭倒下時的擔憂一掃而光，被怨氣滿溢的心裏只剩下龌龊的想法，展昭最好早些病死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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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頓飯過後，大人們還要在前廳裏繼續應酬，白玉堂抽了個空，逮住大嫂問道，

“大嫂，你跟哥哥們商量了嗎？展昭能跟我回島上去嗎？”

闵秀秀用手指戳了他的腦門兒，笑着說，

“你着什麽急？！我跟你大哥他們說了，他們也挺高興的，就是怕老太太那兒不放人。你想想啊，他剛回來幾天，過一陣子還要出國留洋，興許幾年都回不了家，老太太還不把人留在自己身邊多呆幾天？”

白玉堂一聽就樂了，拍手道，

“這個好辦，我去跟老太太要人去，只要你跟哥哥們同意就行了。”

說完，轉身就要跑，被闵秀秀一把拽住了袖子，說道，

“五弟，等一下，大嫂還有個事兒要問你呢！”

白玉堂停下來問道，

“什麽事兒？”

闵秀秀壓低了聲音，說道，

“五弟，你看那個蘇姑娘怎麽樣？如果展昭真的不喜歡，要不然我讓你大哥幫你打聽打聽？”

白玉堂的臉一下子黑下來，說道，

“大嫂，我的事兒你們就別操心了。我們都還小呢，明年初又要去美國讀書，這結婚的事兒還是等等再說吧。”

闵秀秀聽了，覺得也有道理，點點頭，

“倒也是。只不過，這蘇姑娘人是一等一的漂亮，氣質也好，我就怕等你學成回來，這個蘇姑娘早就嫁作他人婦了。”

白玉堂一臉的不在意，說道，

“那有什麽，大丈夫何患無妻！到時候，有的是更漂亮的張姑娘，李姑娘呢！再說了，說不定我就在美國找個洋妞，到時候大嫂你就等着看金發碧眼的洋弟妹吧！”

闵秀秀被他說得一個勁兒的樂，然後拍拍他的頭說道，

“行了，你快去吧，你跟小展在一起，我怕那金發碧眼的洋妞根本看不上你，就跟着展昭跑了。”

白玉堂也笑了，回嘴說道，

“那我幹脆連展昭也一起娶回來得了，省的他跟我搶！”

闵秀秀又要打他，

“你胡說八道什麽，當心老太太扯你的嘴！讓展昭聽見，回頭朋友也沒得做！行了，快去吧。我們還要在鎮子上住幾天才回去，你跟小展自己回去的話，讓下人們好生伺候着。他身子弱，你也別太頑皮，既然邀請人家到我們那兒去，就要有個主人的樣子。聽見了嗎？”

白玉堂一作揖，說道，

“大嫂放心吧！”

說完，高高興興地走了。

闵秀秀也笑了，但是絕沒想到，白玉堂一時的混話，竟然是發自內心的真心話。

再說展昭吃過飯後，被白玉堂硬拉到他自己的客房裏，說是要給他的後背傷口換藥，然後也不打聲招呼，就大大咧咧地出去了。展昭被晾在屋裏，坐在白玉堂的床上幹等着。不一會兒，就聽見有人敲門的聲音，

“白公子，在呢嗎？”

是蘇虹的聲音。

展昭趕緊站起來去開門，蘇虹看見他，有些驚訝，繼而有些不自在，臉上帶着兩朵紅雲，低頭說道，

“展公子，我不知道您在白公子屋裏呢！”

“哦，玉堂他出去了，我也是在屋裏等他呢！蘇姑娘也進來等吧！”

蘇虹本想着自己好歹是個未婚的姑娘家，卻主動來找一個男子，有點兒失禮數。但是聽着展昭誠懇的聲音裏并沒有嘲笑的意思，于是心裏豁然開朗，燦然笑了笑，

“沒事兒，今天雖然有點兒涼，但是太陽很好，照的人身上挺暖和的。哦，對了，展公子剛剛病的。。。看上去。。。挺嚴重的。”

蘇虹看着展昭沒有什麽精神，估計是中午的時候突發疾病造成的，趕緊關心地問候一下。

“多謝姑娘關心，我已經沒事兒。我從小身上有些痼疾，很多年沒犯過了，這幾日舟車勞頓，休息的不好，所以中午才舊疾複發，倒是驚吓到了姑娘。另外，玉堂他性子直爽，又風流不羁，再加上擔心展昭的病情，所以中午的時候才會有些出言不遜，展昭在這兒替他向姑娘陪個不是了。”

蘇虹笑着搖了搖頭，說道，

“展公子你言重了，蘇虹哪有那麽小心眼兒。當時的情景，原就怪不得白公子。我現下過來，也是想跟白公子解釋清楚了。我兄妹雖然在大家出生，嬌生慣養是有的，但還沒有到驕橫跋扈之類，如果我們果然有什麽得罪之處，還望大家海涵。”

展昭聽了，心裏很高興，自然臉上帶上了更多的笑顏，那笑容如春風般吹進人的心裏，看的蘇虹一時之間竟然有些移不開眼神。然後，就聽到一個陰冷的聲音悶悶地傳來，

“你們幹嘛在我門口這麽含情脈脈地看着？！”

“白公子，你別誤會三少爺，我們只是碰巧遇到，所以。。。”蘇虹擡眼就看到了一張冷冰冰的臉，還帶着些許的怒意，那雙漂亮的眼睛正帶着狠戾，使勁地瞪着她。她剛要解釋，忽然想到确實是自己特意來找白玉堂的，所以碰巧這兩個字用的就不太合适了，一時間竟不知道要說些什麽，這讓白玉堂看起來就好像是蘇虹默認了她正跟展昭有什麽不妥的行為。

展昭也連忙退後一步，但是面上仍然沉穩地說道，

“玉堂，蘇姑娘是專程過來找你的，我們正在說中午的事情。這樣，你們好好談談，我。。。我先回去了。”

說完，展昭沖蘇虹點了點頭，轉身就要走。白玉堂三步并作兩步地擋在他跟前，更加不高興地說道，

“我沒誤會什麽，和她也沒什麽可談的，你也沒必要此地無銀三百兩的避嫌！”

展昭見白玉堂擋住了自己的路，又不陰不陽地說了這麽一句，心裏也有些不快，但是礙于蘇虹就在面前，也不便發作，所以索性不理白玉堂，向旁邊邁開步子，就想繞過去。蘇虹此時已是羞得滿臉通紅，不等說什麽，轉身就往自己的住處走了。

白玉堂并不追她，只是右手攔了一下展昭，誰知展昭以為他要跟自己動手，竟也擡手格擋了一下。這一來，白玉堂心裏的火一下子冒了出來，本能地接了一招，于是，兩個人都默不作聲地動起了手。

展昭本來就大病未愈，後背上又有傷，不出五十招，就有些力不從心地招架不住了。他的力道一弱下來，白玉堂立刻就感知到了，猛然間想起展昭目前的狀況，登時在心裏痛罵自己的不知輕重，馬上收了手，退後三步。展昭見白玉堂住了手，自己也立刻停了下來，但是超負荷的心髒卻越跳越快，以至于展昭不得不彎下腰去抑制那從心口處四散開來的疼痛。

白玉堂趕緊走上前想去扶住他，誰知本已搖搖欲墜的展昭竟然發了狠力推開了他，右手緊攥着自己胸前的衣襟，努力站直了身體，輕輕地說道，

“不勞。。。白兄。。。費心。。。，我。。。自己。。。能走！”

白玉堂一陣氣惱，氣自己的沖動，也氣展昭的固執。他手上使勁拽住了展昭的胳膊，轉身一個用力，将人抱了起來，然後惡狠狠地說，

“行了，你別動了！剛才是我錯了還不行！跟我回去！”

說完幾步就走進了自己屋裏，将人穩穩地放在自己床上，然後趕緊倒了杯水，又回到床頭，扶起展昭，溫柔地說道，

“先喝口水，那個藥再吃一遍，我随身給你帶着呢。你在我這兒躺會兒再回去！”

展昭默不作聲地将藥吃了，然後躺回了床上，看着白玉堂幫他把被子蓋好，才開口輕聲解釋道，

“玉堂，剛才我跟蘇姑娘真的只是說了兩句話，并沒有什麽，你要相信我。”

白玉堂坐在床邊，低頭看着他，然後點了點頭。

展昭閉了閉眼睛，喘了口氣，接着說，

“蘇姑娘人不錯，相貌也好，她對你似乎很上心，你不要誤會了她。她剛剛是特意找你來解釋道歉的。”

白玉堂的臉色越來越不好，但是并沒有反駁，于是展昭繼續說道，

“我看你這兩次跟她說話，态度都不太好。我知道你性子驕傲，但是蘇姑娘畢竟是女孩子家，你該哄哄她才好！”

“哼！”白玉堂冷哼了一聲，憤懑地說，

“你倒是對哄女孩子有一套啊，你怎麽不說你自己喜歡蘇虹！要是你喜歡她，也不用跟我客氣，我對她不感興趣，也不用你為我操心！”

展昭一聽，沒有說話，只是凄然一笑。白玉堂看了，頓時心裏一揪，湊上前去，小聲說道，

“貓兒，對不起，我又說錯話了，你別往心裏去。”

展昭慢慢搖搖頭，臉上更多的是哀傷，

“玉堂，我今日跟你說實話，也免得你日後有更多的誤會。你也看到了，我本是個孤兒，在丁家并非長久之計，未來怎樣，不得而知。我這身體，雖是養了多年，但是打一出生就有個病根子，多活一日便是賺得了一日，算是感謝老天爺賞賜一天。我早就打定了主意，今生不會娶妻，免得拖累耽誤了人家。所以，別管什麽蘇姑娘還是李姑娘，我都不會奢望的。今日我跟你說了這些，你總該放心了吧？”

白玉堂聽了他的話，心裏格外酸楚，又不願讓展昭看出來，別過了臉看向一邊，等情緒稍好了，這才又轉過了頭看着展昭，卻發現疲憊至極的展昭已經昏睡過去。他輕輕地握住展昭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小聲說道，

“貓兒，你別自暴自棄，你不是一無所有啊，你還有我呢，我永遠都會陪着你的。”

此時，白玉堂終是顧不得什麽斷袖之嫌，同性之礙，他在內心最深處明明白白地告訴自己：我喜歡展昭，我要一生一世都照顧他，疼惜他，愛着他。

認清了自己感情的白玉堂頓時松了一口氣，之前的各種彷徨也一掃而光了，反而讓他有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輕松之感，漸漸地，他也有些困意，然後靠在展昭的枕邊，慢慢合上了眼睛。午後的陽光快樂地撒進了屋裏，照在頭挨着頭的兩個人身上，靜逸祥和，讓人溫暖感動。

傍晚，終于睡飽了的展昭睜開眼睛，就看到白玉堂正端坐在燈下看書，不時皺着眉想着些什麽，然後再恍然大悟般的繼續看下去。展昭撐着身體，想要坐起來，白玉堂聽到了動靜，趕緊放下書，過來幫他。

“你不用過來，繼續看書吧，我自己能行。”

已然走過來的白玉堂才不理會他的‘客氣’，邊往他身後塞了個靠枕，邊問道，

“醒了？餓不餓？先喝口水，我讓阿福把飯給你熱熱，然後端過來吃，你別起來了，剛發點汗，一下地又着了風，回頭還得發燒。”

展昭還沒有反應過來，問道，

“挺晚的了，你怎麽還沒回去？你吃飯了嗎？要不要在這兒吃了再走？”

白玉堂被他說得一愣，然後就開心地笑了，坐在他身邊說道，

“三少爺，您好好看看，這是白五爺我的房間，您想讓我去哪兒睡啊？！”

不等展昭反應，白玉堂立刻開門，跟候在耳房的阿福說道，

“阿福，你們少爺醒了，你去把飯熱了端過來，還有，找個人給老太太回個話，說他醒了，飯也吃了，明天一早再過去請安。”

阿福使勁點頭，匆匆走了。

回到屋裏，才完全清醒了的展昭一臉的不好意思，說道，

“我剛才一時沒想起來，這是你的房間。還有，已經過了晚飯時間了，你剛剛怎麽不叫我！”

白玉堂将要起身的展昭按住，又把被子給他蓋好，說道，

“你不用遮遮掩掩的了，我下午的時候去跟老太太說了。”

“你說了什麽？”展昭一聽之下，有點兒着急。

白玉堂把剛倒好的水遞給展昭，解釋說，

“你別着急，我就是跟老太太說，你有些傷風，大嫂讓你好好睡一覺。另外，我也說了，想讓你跟我回陷空島上住一段時間，一來可以養養身體，有大嫂在，陷空島的那些藥湯子，藥丸子，你可勁兒吃，二來，開春以後就要考試了，既然跟你一道去美國，那就在一起看看書，有什麽不會的，也可以互相幫助一下。”

展昭聽話地把水喝了，急着問道，

“老太太怎麽說？”

“什麽怎麽說？”白玉堂指了指屋裏的一處角落，堆着全是行李箱子，一臉得意地說，

“我親自替你去求情，老太太自然是同意了！看，你的行李我都讓阿福替你收拾好了，你的換洗衣服，書本用品都有。再說了，陷空島上樣樣俱全，你就是獨自上島也不是問題。到時候，你就穿我的，用我的就好了！白五爺也不是小氣的人！”

展昭‘噗嗤’一聲被白玉堂逗笑了，說道，

“以白五爺的性子，用了你的，穿了你的，你指不定從哪兒找補回來呢，到時候，我還要天天防着你，太累！我還是用自己的比較省心！”

“死貓，你又活過來了是不是？居然敢揶揄我！”白玉堂走到展昭身邊，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又摸了摸自己的，放心地說道，

“行了，好在是不發燒了。剛剛大嫂來過了，說你吃了飯，再吃一遍藥，明天一早就會好了。她交代了，你的心疾，只要身體不勞累，情緒不大起大落，基本就不會犯病，讓你不用擔心。”

展昭微笑着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白玉堂看到他笑了，也很高興，又接着說，

“剛剛我也去了蘇姑娘那裏。”

展昭聞言，一臉詫異，忙問道，

“你沒有為難她吧？”

白玉堂很是不樂意地嘟哝着，

“我又不是土匪流氓，為難一個姑娘幹嘛？！我就是跟她說，這兩天态度不太好，讓她不要介意。還有，就是歡迎她有時間到島上來玩兒！”

展昭更是詫異了，

“玉堂，你也生病了？！我怎麽不知道，你原來還會道歉！”

白玉堂立刻撲過去就要‘開打’，展昭立刻知趣地服軟，嘴裏還接着問道，

“诶，你不是從不邀請別人上島嗎？這蘇姑娘果然面子很大啊！”

白玉堂坐在展昭身邊，戳了一下他的腦袋，說道，

“死貓，還不是你讓我去道歉的！你都不記得了！還有，你知道嗎，原來這蘇虹對那些機關暗器什麽的也很喜歡，剛才聊到這裏，還有點兒相見恨晚的意思呢！臭貓，你那是什麽笑容啊，我跟她就是愛好相投而已，沒有別的，你別瞎想啊！”

“是嗎？那果然要跟她好好切磋一下，真沒看出來，蘇姑娘是巾帼不讓須眉啊！”

“貓兒，蘇虹是我邀請來的，你不許多跟她說話！我覺得她看你那個眼神都不一樣！”

展昭笑的更開心了，說道，

“好，我不跟她說話，不妨礙白五爺散發魅力。”

白玉堂又要急，

“我散發什麽魅力，我那是怕她把你勾搭跑了！”

展昭聽完，立刻給了他一拳，

“死耗子，閉上你的老鼠嘴巴！”

屋子裏頓時一片笑鬧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