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青年神像

洗澡房裏大大的兩盆熱水十分充足,足夠言玥把自己從頭到腳搓洗兩遍的。

于是言玥順帶把頭發也好好洗了洗。

她的頭發是及腰長發,沒燙沒染,洗過之後帶着點天然的蓬松大波浪,等到幹了以後重量一墜,才會恢複成黑長直。

為了避免鬓角的碎發擋着眼睛,出來之前言玥用發圈在頭頂紮了個小團子,剩下的披散着等自然幹。

有了換洗衣物,沒有內衣,但好歹也有一條系繩的四角短褲,跟她一起穿過來的衣服實在太髒了。言玥想着反正目前也沒在神殿裏看見男人,暫且不穿內衣也沒什麽,就套上原色亞麻長袍,其他衣服都抱着拉開門,準備跟秋奴問一下哪裏可以洗衣服。

沒想到剛出來就看見秋奴拉着個神态拘謹眼神怯懦的矮小婦人站在外面,言玥一愣神的功夫,秋奴已經拉着人過來了,笑容滿面地跟她介紹:“這是春奴,洗澡房裏的東西都是她準備的!廚房就在洗澡房後面,玥,你肚子餓不餓?要不然找春奴做點吃的先墊肚子?”

言玥反應過來,忙向對方道謝。

誰知春奴像是受了什麽大驚吓,連連擺手,張嘴“啊啊”了幾聲,又像是想起什麽,垂頭縮肩地閉了嘴。

言玥不明白自己哪裏沒做好,求助地看向秋奴。

秋奴扭頭看了春奴一眼,嘆了口氣,臉上的笑也沒那麽暢快了,看見言玥懷裏的衣服,幹脆一伸手奪了過去,一股腦塞到春奴懷裏,攆人似的說:“去去去,不為難你了,你去給玥洗衣服算了!”

明明是讓她幹活,春奴卻像是得了什麽大好事一般,露出了松快的神态,臨走前還鼓起勇氣擡頭看了言玥一眼。

言玥下意識給出一個友善的微笑,春奴就像受驚的松鼠,抱着髒衣服噌噌噌跑走了,跛腳一點也沒影響到她的速度。

言玥:“……”

可是,她有點不太想讓別人給她洗衣服,特別是還有貼身的內衣褲。

秋奴已經低頭看向言玥的腳,好奇地打量:“你腳上穿的是什麽?之前我就想問了,我還從來沒見人穿過。”

這裏的人都是打赤腳,哪怕是進山也如此,簡直對各種碎屍尖刺毫無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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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部落裏的時候言玥那雙黑色登山鞋也沒少被人圍觀,原本早就該脫下的,奈何言玥腳底習慣了穿鞋,光腳往地上一踩,簡直比踩指壓板還酸爽,試了兩步路的距離她就連忙把鞋又重新穿上了。

——哪怕到現在,這雙經歷坎坷的鞋已經髒得不行了。

言玥打算着待會兒吃過晚飯回去後就把鞋拿來刷一刷,晾曬在牆角,等明天早上起來就又可以繼續穿了。

雖然還是沒洗幹淨,只能說聊勝于無。

“這是鞋子,保護腳的。”

秋奴又是看鞋子,又是擡腳看自己的腳板,一陣驚嘆感慨:“确實很有用啊,哪怕我們的腳底都有一層厚厚的肉皮了,有時候還是會被掉在地上的刺紮到。”

如果是穿了這樣的鞋子就不怕了。

可惜她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來這種叫做鞋的東西是用什麽做的,秋奴想給聖女做一雙都不知道怎麽下手。

自己做鞋子這種事,也在言玥的考慮之中。能回去當然好,可在能回去之前還是要過好眼下的生活。

只有一雙鞋子肯定不能一直穿,言玥想着這裏溫熱,穿草鞋或木屐應該就可以了。

若是有條件,用獸皮來做涼鞋也不錯,只是需要注意鞋底的摩擦抓地力問題。

兩人就鞋子的問題聊了一會兒,秋奴就說到了做晚課的時間了,“做完了晚課,你們要和聖女一起吃晚飯,之後就可以回房間休息了。”

離開之前,秋奴還是帶着言玥去洗澡房後面的廚房找春奴拿了兩個果子,看見春奴在廚房外的水缸前埋頭洗衣服,還格外調皮地又言語調/戲了春奴一回,鬧得春奴腦袋都要埋到盆裏去了才哈哈大笑着帶着言玥走了。

離開了廚房,秋奴才說:“春奴人很好,她是神殿裏跟了聖女最久的,才十來歲就跟着上一位春奴上山了。因為小時候生了一場病,病好後就說不出話了,被大家視作被神靈抛棄的人,連她的父母兄弟姐妹都嫌棄她,要把她丢到森林裏自生自滅。”

言玥詫異,“只是因為她不會說話嗎?”

聾啞人自古以來就有,到了近現代還有專門的聾啞人學校,便是盲人都有專門的盲文去學習知識了解世界。

而春奴只是因為說不出話,就遭受這樣的對待。

哪怕知道有些地方确實還保留着過分愚昧落後的思想習俗,乍然聽聞,言玥還是忍不住驚詫又嘆息。

秋奴瞥了她一眼,看她沒有露出不喜和排斥,臉上的笑更真誠了。

果然,她才不是冬奴那種光看人外表的家夥呢!她從第一眼就喜歡玥,只是因為玥外表美,靈魂更美!

心情一好,秋奴的傾訴欲就控制不住越發上湧,一路上唧唧呱呱說個不停,說到後來都忘了要照顧言玥目前不算過關的語言聽說能力,語速飛快地說着什麽。

有些詞語言玥能聽懂,更多的就聽不懂了。不過看秋奴眉眼飛揚,即便人到中年,一雙眼睛依舊像少女般透着快活的光,言玥想,她說的一定是很有趣的事。

被人分享快樂,是一種很讓人高興的事。哪怕她現在還聽不懂,依舊被秋奴的快樂感染,心情也悠然活潑起來。

這樣一來,就導致了一個比較尴尬的情況。

咳。

當秋奴帶着言玥抵達神殿大門外走廊,來到等待着她們的聖女面前時,秋奴才後知後覺想起自己光顧着跟言玥說話,以至于忘了還有個春需要她帶過來。

秋奴:“......”

歡快的說話聲戛然而止,秋奴縮了縮脖子,悄悄地擡眸去觀察老聖女的表情。

聖女總是挂着慈祥淺笑的臉上也不由露出幾分無奈:“你呀,還不快去。”

秋奴“噢”了一聲,看起來老老實實跟鹌鹑一樣,轉身離開的時候卻仗着聖女看不見,對言玥好一陣擠眉弄眼。言玥一時不察,被她的怪模樣逗得噗嗤一笑,笑到一半就覺得自己這樣的行為太不妥當了,連忙收斂了笑,垂眸看鼻尖,努力做到眼觀鼻鼻觀心,一派肅穆端正的模樣。

聖女也沒有責怪的意思,反而十分親切地說:“看來她們很喜歡你。”

言玥受寵若驚,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聖女也沒等她回答的意思,率先轉身,帶着言玥推開神殿正殿的大門。

跨進高高的石頭門檻後,入目的就是高且寬的大殿,正前方是一座渾然天成的白色青年雕像,高大威嚴,左手擡起指向前方,右手自然下垂,衣服上裝飾着花朵果實鳥獸雲彩,頭發自然披散,肩膀上還站着一只白鳥。

言玥還特意在那只白鳥身上多看了兩秒,确定除了顏色不同,不管是頭頂的呆毛還是尾巴上長長的尾羽,都跟她之前看見的那只黑色怪鳥一樣。

看來那只黑色怪鳥還有點說法?

這就好辦了,一會兒找機會問問秋奴。

說實話,因為神像整體都是白的,沒有其他顏色描繪塗抹,看起來并不能很好地分辨出祂的五官輪廓,只能有個大概印象。

聖女和緩悠長的聲音打斷言玥的聯想,“在沒有挑選出我的繼承人之前,你們需要在早上太陽初升之時,傍晚太陽西墜之時,準時來這裏做早晚課,向神靈禱告。其他時候你們可以自由安排,生活上神仆們會照顧你們。”

言玥舔了舔唇角,後知後覺想起自己還沒喝水解渴,不過現在她最急需解決的問題不是這個。

雖然很有冒犯的可能性,為了不在之後早晚課時出岔子,言玥還是硬着頭皮問了出來,“請問,很抱歉,不過,禱告的時候,我們是要說些什麽呢?”

從上山到現在馬上就要開始做晚課了,也沒人給她發什麽經書神書之類的啊,便是口頭教導也沒有。

所以大家是默認每個人都會禱告詞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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