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尾聲
婚禮如期舉行, 如他所願,只是場小小的儀式,白色的輕紗和玫瑰裝飾在莊園的草坪上, 一張擺滿菜肴香槟的長桌,一個六層高的大蛋糕。
爸爸媽媽推脫了數次, 但看在他買的機票很貴, 退款手續費高昂的份上, 到底是來了。爸媽一來,大伯大嬸和姨媽姨父也跟着動身, 要一探究竟他這個結婚對象是何許人也。
姐姐哥哥和嫂嫂,兩個外甥, 一個李芃芃, 還有曲荷。他生活中為數不多的, 有過密切交集的人, 都來到了現場見證他即将迎來的下半生。
尴尬是必須尴尬的,不過他親身經歷的糗事和尴尬不多這一樁。他的要求也不高,場面上過得去就行。
韓雲的天才在這種場合發揮出作用,敬酒時生造了一個詞:弟婿。
丁厭頭皮發麻了,幻聽到八卦小組網友們的那一聲聲“哥夫”。
多虧他姐姐發聲救場。丁茵舉着酒杯道:“祝丁厭和小楚同心同德,相親相愛。”
結婚真是好累呀, 縱然他的婚禮很小,但張羅起來依舊費力, 宏宏這個淘氣小孩, 吃飯吃到一半, 和狼狼打了起來。
把整桌人吓得大驚失色, 一邊拉狗, 一邊訓孩子。
丁厭的臉上不知給誰抹了奶油, 他轉身尋找兇手之時,又一盤奶油拍到了他的衣服上——還好他沒穿婚紗啊。
霜霜牽着李芃芃,倆小女孩咯咯大笑,機靈地跑開了。
之後就演變成了扔蛋糕的狂歡,想不到就一二十個人還能熱鬧成這樣,他趁亂逃走,回房間換衣服洗頭發。
善後事宜就交給楚瀛和傭人們。
他的婚禮并不神聖,還有許多不盡人意之處;就連那套價值不菲的高定婚紗,他也沒有機會穿着它走到衆人視線中。但那無損它的美麗,也無礙他穿上它時的激動心情。
楚瀛沒他倒黴,不過頭發仍然沾到了少許奶油,在樓下用毛巾擦過,沒有弄得太幹淨。
丁厭剛好還差一步穿好裙子,他把拉上拉鏈的步驟交給對方。
婚紗是裁縫和刺繡師趕制了數月的量身定制款,每一條走線和每一道花紋都貼合着他的身材曲線,纖細、優柔、輕薄。随着腰線的收緊,仿若将他裹入了一張美豔的皮膚,裙擺的分層比花瓣更為周密,圓融的擺度晃蕩在足尖,輕輕掃着地。
楚瀛握着他的腰側把他托了起來,在他驚叫聲中,又将他放回地上。
丁厭被摟得腰身癢酥酥,渾身處在警覺的狀态,于是掙開對方的手,後退到門邊,轉圈圈道:“怎麽樣?是不是你見過最漂亮的新娘?”
“是。”楚瀛的話格外少,只走近他,左手牽起他的手掌貼在心口,右手繞到他後背,探究衣料底下剛洗過的滑溜溜的皮膚,和伴随着觸摸顫動的骨骼。
“你不是好人!”丁厭癢得直往後縮,但背抵到牆面,手腕也被人扣了,形勢不容樂觀。
楚瀛并無要強迫他的意思,只是和他離得很近,目光黏着他撲閃的睫毛,近似委屈地說:“他們都吃到蛋糕了,我還沒有吃到呢。”
丁厭的心當即如融化的奶油,嘀嘀嗒嗒地沿着血管脈絡淌下,手心、臉頰止不住發燙泛紅。
他聲若蚊蚋道:“那你要想好……這條裙子好貴的……”
“沒關系,再買就是了。”楚瀛霎時恢複尋常的聲色,手指翻動收疊着裙擺,攏住一層層雪白的蕾絲和薄紗。他細直的兩腿微微向內并着,由于過度纖瘦,膝蓋上方留出一道月牙般柔美的縫隙。
……
丁厭嗚嗚咽咽地喘着,為這身美麗的裙子,它本該去更光鮮的場景被展示;也為婚禮當天被關在卧房裏被撕壞裙子的自己。
不該結婚的,不要結婚了……
楚瀛對他微張的雙唇很感興趣,手指撚着按壓着,溫柔安慰道:“乖,別哭了……婚紗而已,你想穿多少都有。”
——不穿了不穿了,以後再也不穿了。
***
鬧哄哄的婚禮散去,他們的生活又回到原樣。
父母回國後還打了一通視頻電話告訴他:咱們家裏人呢,對小楚印象還不錯,就是你這孩子得多長幾個心眼兒,別想着混吃等死當一輩子米蟲,既然拿到了綠卡,還是去讀個研究生,找個班上一上,聽說英國人一周只用工作四天。
丁厭頗為無語,這兩三年過去了,他都和男人結婚了,他老爸老媽唠叨的還是那老三件——讀書、換工作、自立。
讀書他其實有在考量,不過讀個水碩沒意思,他根本不喜歡自己的本科專業;既然有機會重來,他更想學攝影或者室內設計。
然後學以致用,和楚瀛一起把這座城堡改建成古典風格的莊園式酒店。他并不覺得他們會一輩子住在這裏,地球上有那麽多美不勝收的風景,他還遠遠沒有看夠。
罐頭在新家的生活快樂似神仙,每天下午睡足了懶覺,就溜達到草坪捉捉蝴蝶,吃吃嫩草。
它和楚瀛養的鹦鹉Choco尚在磨合期,丁厭有信心讓它們成為和睦相處的好朋友。
對了,他們房間裏的一盞鎏金銅壁爐鐘壞了。聽說那是來自十九世紀法國的古董,表盤工藝是紋路細膩的掐絲琺琅,鑲嵌着彩色寶石,鍍金雕花的走針。
這麽老舊的物件,還能走動才是稀奇,失靈壞掉反而是意料之中。
楚瀛說要送去給專業工匠修複,第二天丁厭再看時,它果然不見了。
他吃着餐後水果下樓散步,閑逛到花園中,在一棵被桑寄生的大樹下重新看見了它,開膛破肚地攤在桌面,機芯、擺錘、齒輪、鈴铛……一一擺開,每個部件被肢解得四分五裂。
楚瀛坐在桌前,手裏握着一支螺絲刀,聚精會神地拆解、鑽研着這具複雜精妙的儀器。
被桑寄生這棵樹的葉子不夠茂盛,分散的樹桠伸向藍天,圓鈍微卷的葉子如果實堆在枝頭,彎垂着落下斑駁的樹影。
楚瀛拆得太認真了,眼睑低垂,神情專注;靈活的手指因初次的生疏而緩慢動作着。
丁厭吃完了蘋果,果核丢入花圃作為養料;然後輕快地走到桌旁,在對面坐下。
“我試試,如果修不好,就還是送到外面去。”楚瀛沒有擡頭,卻不自覺地放輕了聲音。
丁厭看着他,看着他,忽然感到,餘生也不再那麽漫長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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