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黑白雙煞

緊湊的上課節奏迅速将衆人在假期養成的松散氣打散，沒怎麽有老師強調高三沖刺這件事，大家卻自覺加快了在這跑道上的速度，課間的嬉笑逐漸變小，進出老師辦公室的人眼看着變多，咖啡的香味充斥在整個高三，衆人睜眼的每一刻都是記着“談笑間，樯橹灰飛煙滅”。

這種自覺的狀态已經成為火箭班衆人的常态，除了坐在靠窗最後一排的那兩位，依舊是請假的請假，回家的回家。

空出的一排看起來倒也莫名的和諧，只是在衆人在題海裏遨游的時候突然看見一個人悠哉悠哉的走進教室，然後比較輕松的寫完讓衆人掉發頭禿的作業時，大家的後槽牙就莫名的癢，連帶着看那人的視線都不善。

比較一說是因為缺課多，導致老師留下的卷子堆的多，所以寫起來也談不上完全輕松。

當史堯把筆蓋好，将寫好的卷子收回抽屜時，換了座位坐到他過道旁的黎安一拍桌子，吓的周圍想打瞌睡的同學一個激靈，史堯放在桌上的筆也震到了地上。

“堯哥！”黎安語氣裏莫名有些悲憤。

史堯剛熬了個大夜刷老班給的奧數題，然後去給住洋樓的“金魚”買好了禮物，又剛做了那麽多題，現在眼睛有些發脹，疲勞的神經繃緊，臉上也就懶得挂笑，連帶着語氣都有些不耐：“講。”

黎安剛剛蓄起的氣勢被史堯單字破開，對上史堯的眼神，立馬慫了下來。

長長的頭發被史堯随意的剪了一下，但是沒把握好尺度，剪的像是被狗啃過了一般。

他的臉不是撐不起，而是整體看起來有些滑稽。

于是他就斥巨資到街口的那家三八理發裏面直接推了個寸頭。

這個發型直接将他的銳氣放了出來，現在就是笑也帶着生人勿近的疏離。

意識到黎安的情緒，有些無奈，下意識撩前額擋眼頭發的習慣還沒改，只能摸了把自己紮手的寸頭，有些無奈道：“怎麽了？”

黎安确定了面前的堯哥還是他的堯哥時，情緒說來就來，悲憤道：“你就寫完了？”

周圍也正在受題目折磨的同學也不自覺的豎起了耳朵。

史堯順着黎安的視線看向被自己收回抽屜的試卷，想了想自己直接省略了步驟只寫了答案的卷面，應該也算是寫完了？

于是點了點頭。

明明已經知道答案卻還要問的自取其辱讓黎安面上的苦色不加掩飾，他哀嚎道：“你不是人！”

他喊出了廣大人民群衆的心聲。

史堯失笑，貼心的補充道：“有些題我只寫了答案。”

黎安眼裏已經帶了殺氣：“你還不如不說！”

“師安！”女孩子清脆的聲音出現在教室門口。

衆人已經見怪不怪了，全年級都知道新轉來的美女喜歡黑白雙煞之中的白煞，也就是師安。

這是一些無聊的人取的外號，因為他大部分的衣服都是白色或者淺色系的，最主要的還是他看起來太冷了，像是那高山白雪，為了湊個名號就把剪了寸頭的史堯安到了黑煞裏面。

別的不說，至少兩人的顏值成雙湊對算是給廣大顏狗在這枯燥的高三生活中唯一且閃亮的安慰。

史堯沒有看去，只是依舊和黎安說話，可偏生有人要來招惹，帶着他最不喜歡的仿若高人一等的優越感。

“師安呢？”莊堇旁若無人的走進教室，站在師安的座位前，沒有詢問主語的問道。

沒有人回應她，又因為她剛剛問的聲音不算小，所以此時的忽略就格外的明顯。

史堯懶懶的靠在自己的座位上，笑着對黎安說道：“老師們又不急着收，你急什——”

“喂！我跟你說話呢！”莊堇擰起眉，居高臨下的看着史堯說道。

史堯這才擡眼看向莊堇，面上對朋友的笑收起，毫不收斂的銳氣直直的沖着小姑娘去。

莊堇被史堯看的一怵，到底是不谙世事，被嬌養壞了的小姑娘，馬上就挺直了自己的腰杆，聲音不自覺的揚起，似是高聲就能掩蓋掉自己的無禮一般，朝史堯道：“你啞巴了嗎？”

衆人聞聲倒吸了一口冷氣。

但若靠成績和長相，史堯是不可能在整個年級混開，人人都給面子喊一聲堯哥的，更別說還有國際班那群不是那麽服管的人在內。

高一的時候有一個國際班的人霸淩還在平行班的蔣士傑，被史堯看到了，史堯一開始只是找了老師，但老師也不可能時時刻刻都守在學生身邊。

這件事讓那群人盯上了史堯，甚至還在學校貼吧公開約戰，就在所有人都覺得帶着貼吧的內容上告老師或者找家長會更好時，史堯用他的游客號淡淡的回了個“來。”

這架當然是不能在學校打，而這種幾乎是聚衆鬥毆可以被拉到警局喝茶的事情肯定也不能四處聲張時間地點。

所以衆人只看到了最後面的結果，那就是那群人的頭頭直接休學了，而其他小弟有一個直接住院了，其他的雖然還能還上學但大多都轉學了，剩下一個沒轉的現在也來到了火箭班，變成了沉默寡言的路人甲。

大家本來寫作業昏沉的腦子突然來了精神，都盯着史堯的反應。

史堯揚起嘴角，直接站起了身，身高上的優勢立馬顯現，随之而來的壓迫感也不容小觑，莊堇不自覺的往後撤了一腳。

史堯微微彎下腰，盡量與人平視，這是一個很容易讓人面紅心跳的社交距離，特別是兩個人長得都很好看。

衆人只聽到他淡淡道：“你是傻。逼嗎？”

說完就站直了身，也沒有看旁人的反應，單手拎起自己的校服外套，腳不輕不重的将自己的椅子踢到桌下，發出砰的一聲。

史堯整個人的氣質驟然一變，仿若平常可以和衆人不時打趣的人不是他一般，又或者，這才是他本來的樣子，只是對不同的人不同的态度而已。

師安不知道什麽時候到的，史堯擡眼往門看去就對上那人的眼神，淡淡的，一副讓他現在看了更加煩躁的樣子。

史堯在莊堇的身上看到了向老太太的影子，或者說，看到了那些以為有錢就有了一切的人的影子，一樣的高傲，一樣的不屑。

他在師安身上也看到了這種氣質，師安沒有她們那麽直白，甚至說，她們都還在他不屑的範圍。

那種淡淡的，什麽都入不了眼的高傲。

史堯收回自己的眼神，卻難得沒有收回自己洩。出的戾氣。

師安沒有動，看見史堯過來也沒有側身讓，即使他就站在相對狹窄的門裏。

史堯沒有看他，也沒有側身，到底也沒有用力撞去，他還記得當時放在對方肩上感受到的單薄。

“師安！”莊堇眼裏含着眼淚就朝師安跑去。

師安難得正看看向了來人，只不過眼裏的冷氣卻像是不要錢一樣瘋狂的往外飙。

但喜歡濾鏡不是開玩笑的，莊堇只知道師安看她了，眼裏的淚說收就收，反而在對方的注視下臉還有了發紅的趨勢。

師安收回了自己的眼神，淡淡道：“滾。”

随即邁步朝自己的座位走去。

莊堇的臉唰的白了下來，下意識的想要伸手去拉人，卻又像是記起什麽可怕的回憶一般，手頓在了半空。

師安全身所散發的冷氣讓坐在過道補覺的同學本能的瑟縮了一下。

看着師安沒什麽表情的臉，以及看不出情緒的動作，衆人的視線不禁飄到了他旁邊的空座上——

黑白雙煞的煞，現在也徹底落實了。

從頭看到尾，甚至親眼看到史堯一秒變臉的黎安，現在才回神，回想起以前自己的各種舉動，突然覺得自己能安然的還活在火箭班真的是老天仁慈。

上課鈴響起，看熱鬧的衆人才依依不舍的收回自己的視線，短短的十分鐘，好像沒看到什麽內容，但好像又看到了很多。

手機被史堯打開了靜音，此時口袋不斷傳來震動。

史堯拿起手機，看清楚號碼後直接挂斷了電話。

自從向璟被确診後，向起也開始聯系起了他，即使他說會娶史芹，自己不會被人說是私生子。

史堯知曉他的目的後直接挂斷了電話，利益世界真是赤。裸的醜陋，皇帝的新衣比比皆是。

秋風吹在頭上涼飕飕的，史堯被自己的感受突然逗笑了，笑完之後留下的只是空。虛。

張牙舞爪的負面情緒被理智拽着回籠，史堯看着不遠處正在上體育課的班級，籃球擊打在地上的聲音一下一下的傳到他的耳裏。

夜晚其實不是讓人抑郁和崩潰的最佳時刻。

沒有最佳時刻，只有無時無刻。只要你感覺無力，無論上一秒還是多麽積極的在生活，下一秒依舊可以被吊在情緒的懸崖邊上。

他知道剛剛對師安的怒氣是自己的莫名奇妙，甚至剛剛面對莊堇的事，他有更好的處理方式，而不是依着原始本性的對抗，然後離開。

這一點都不酷，反而很狼狽，笑着四兩撥千斤或者毫不在意是他最理想也是一直在努力着面對争執時最佳的應對方法。

憤怒的表達永遠都是下乘。

可是沒忍住，沒忍住又能怎麽辦呢？

史堯無聲的笑了起來，眼裏是說不出的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