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擁抱

“你要幹什麽？！你，你要幹什麽！啊？！”史芹本來打人的愧疚在看到史堯站起身時全然化成了恐懼。

史堯一米八七，站起來的一瞬，本來有些空大的家瞬間變得小了起來。史芹只能仰着頭看他，寸頭帶來的鋒利感讓他看起來像是把出鞘的劍，臉頰上的紅以及順着傷口流下來的血更是增添了他的邪氣。

看着史芹色厲內荏的樣子，史堯面無表情的走近。

他只是想去把家門打開，讓她離開。

處于驚懼中的史芹哪裏有腦子去分析史堯的實際動向，只是一味的尖叫着，不斷地将随手可拿地東西朝史堯扔去。

紙巾，沙發枕，還有一把水果刀.....

史堯看見對方舉起那把刀指着自己的時候，心跳一滞，背部的疼痛仿若突然變成了小打小鬧，心髒的供血系統好像癱瘓，巨大的疼痛讓他走的每一步都像是背着巨石，沉重無比。

史芹很矛盾，哪怕到了這個時候她還記得一手護住自己的腹部，小心寶貝着懷着的孩子，可是她的刀尖卻還指着她另一個孩子。

“你別過來，我告訴你你別過來啊！”史芹威脅着朝史堯喊道。

史堯沒有改變自己的路線，依舊朝門走去，門把手今天很不聽話，因為他抓了兩次都沒能打開，以至于他握着的指尖迅速泛白，強大的力拽着史堯跟着門往外倒去，史堯死死的撐住門，穩住自己的身形。

“出去。”史堯透過門望向房間裏那個有些瘋癫的女人，沉着聲音說道。

史芹一怔，刀哐當一聲掉在了地上。

史堯冷漠到極致的目光像是冬日裏刺骨的涼水，驅散了史芹的臆想，精心打扮的妝容被淚水模糊，乞憐的目光變得滑稽。

史堯張口再次說道：“請您出去。”

鬧劇的收場總是很快，因為不值得留戀。

門關上的時候發出一聲悶響，那像是把錘，不輕不重的擊打在史堯的心上，把那因為缺血而幹癟的心髒徹底敲碎。

他強撐着自己的身體走到自己的房間裏，那裏還貼着小時候的獎狀，和幼稚的想要和媽媽一起去游樂園的願望。

史堯疲憊的趴在床上，任由負面情緒将自己侵蝕，拽着他一起沉入看不見光的深海。

......

“砰砰砰！”

師安起了個大早，在管家爺爺堅持的笑容下随便吃了兩口早餐就和司機一起趕到了史堯家門口。

師安面無表情的拿起手機給史堯打電話，嘟嘟嘟的聲音每響一次，師安抓着手機的手就收緊一次。

“對不起，您——”

他一晚上都沒怎麽休息好，史堯的那個背影一直出現在他的腦子裏，那種無力的感覺師安知道有多麽的窒息，所以才震驚于，那個母親為什麽會讓那麽愛笑的一個人突然變成那樣。

“史堯！”師安繃着臉一下又一下的敲着門，沉着聲音喊道。

“史——”師安拽着的門把手突然斷開，一直擋着他前進的門突然松懈了下來，但師安卻頓住了，他有些不敢看室內的具體情況。

房間裏的情形比他想象的還要糟糕，畢竟他從來沒有直面過這種争執現場。

陽臺上的光從衣服的縫隙漏進了房間裏，那把靜靜躺在明暗交接處的刀，看得師安的眼皮一跳。

“史堯？史堯！”師安的目光一寸寸的在這個并不大的房間的尋找着。

師安覺得自己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個畫面，一個不大的卧室裏，史堯面朝下趴在床上。今天是個好天氣，太陽早早升起，陽光也照進了史堯的房裏，卻止步在他面前，史堯整個人就在這明暗對比的黑暗裏，一動不動。

師安只覺得自己心被狠狠的攥了一下。

“史堯？”師安沒發現自己的聲音小心到了極致，連伸去觸碰史堯的指尖都在發着抖。

就在師安要按下1鍵聯系自己的醫療團隊的時候，史堯動了一下，師安捕捉到了，甚至手裏的手機也摔離了手。

“史堯？”

“嗯。”因為臉悶在床上的原因，發音有些不清。

師安站在原地，看着史堯迷迷糊糊的撐着自己的身體。

一晚上都被壓着的手發麻，史堯一個沒使上勁。

他已經預料到了摔在床上的感覺，可是現實卻不是這樣，史堯聞到了淡淡的消毒藥水的味道，他廢力的睜開眼睛，想看看自己是不是又到了醫院，睜開後看到的是自己滿牆的獎狀。

他看着那些獎狀，沒有動彈。

就在師安以為史堯又暈過去的時候，聽到他沙啞着聲音說道：“師安，其實從一開始我就好奇了，為什麽你的背總是挺的那麽直，不累嗎？”

史堯的下巴磕在自己的肩上，長出來的頭發有些刺皮膚，這是師安不記得多久以來最出格，也是最親密的社交接觸。

史堯身上暖暖的，和自己常年偏冷的體溫不一樣，是那種幹燥的陽光味道。

聞言，師安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只嗯了一聲。

史堯聞言笑了出來，随即師安就聽見他說道：“你知道同樣是植物，而向日葵為什麽要向着太陽才能好好生長嗎？即使它有土壤，有水分，也有不時撒在它身上的點點陽光。”

“因為，如果它不自己找太陽，如果不接受很多很多的陽光，那它就很難健康長大，甚至死亡。”不等師安回答，史堯就接着說道。

師安知道他只是想要一個傾聽對象，所以只安靜的呆着不動，只不過手卻像很久以前媽媽抱着自己的那樣，輕輕的撫着史堯的背，傳遞着薄弱的力量。

他感覺到史堯身體僵了一下，随即側了下臉，寸頭真的很紮，師安被刺的微微皺了皺眉，不過到底沒躲。

好在史堯很快就恢複了原樣，師安還是喜歡這樣的擁抱姿。勢。

“我成績很好。”

“嗯。”

“我很善良。”

“嗯。”

“我還帥！”

“...嗯。”

“可是....為什麽...我是....不被選擇的那一方？”

師安聞言，動作一頓，臉上的神情也凜了下來，他微微使勁拉開了史堯，卻不曾想對上他泛紅的眼眶。

史堯迅速反應過來，側了臉，想要掩飾那點紅卻不曾想将半張臉的傷痕徹底展現在了對方面前。

師安只感覺自己太陽穴突突的跳着，因為生氣，胸腔不停的起伏。史堯的右臉有一道細長的血痕，本來消瘦的面頰上腫起，五個手指印鮮明的在那本就不大的領土上揚武揚威。

史堯也是側過臉了之後才意識到自己臉上有傷，他一時不知道是哭丢人一點還是被打巴掌丢人一點。

加上師安半天沒有動靜，史堯慢慢轉過臉，正好對上師安憤怒的眼神，那一刻，他只覺得自己的心髒又重新被注入血液。

師安平常的表情很少，高興不高興面上的表情都沒什麽太大的變化，那雙淺褐色的眼睛永遠都沒什麽情緒的起伏，所以突然看到他這麽真心實意的為自己生氣的時候，感動之餘，史堯反而有些想笑，他覺得這樣的生動的師安，很可愛。

笑意還沒有爬上臉頰，他就被師安話定在了原地。

“是太陽選中了向日葵，所以它才向陽生長。“師安用他獨特的清冷的語氣鄭重地說道。

史堯的眼眶幾乎是那一瞬迅速紅了個徹底，眼淚順着他的眼角漫了出來。

師安看着流到傷口上的眼淚微微皺眉，想要擡手擦去，卻被面前的人又撲了個滿懷，自己舉起的手也滞在了空中。

“媽。的，好丢臉。”史堯甕着聲音說道。

師安聞言，眼角不自覺地洩出了笑意，但還是一本正經的應道：“嗯。”

“你沒笑吧。”史堯問道。

“嗯。”

“....算了，你笑吧。”史堯放松自己倒在對方懷裏，師安身上的消毒水味道讓人聞了很安心....

似是想到了什麽，史堯身體一僵，随即又放松了下來，不等師安問，他就自己解釋到：”完蛋，我昨天好像沒注意我的背，這下不會更嚴重吧。”

“不知道，到時候去檢查确認一下。”

“為什麽不是現在？”史堯笑着問道。

“因為你倒床上都是面朝下，身體意識幫你注意了。而且...”

“而且什麽？”

“而且，現在沒有醫生在，而且，我好困。”師安的語氣實在是太正常，導致史堯聽到還是一怔。

史堯頓了幾秒，問的時候語氣裏帶着自己不曾察覺的小心：“你昨晚沒休息？”

“睡了，但是做夢了，以前住院的夢。”

史堯聽到對方的聲音越來越小，失笑道：“反正都遲到了，幹脆就曠了吧。”

按照師安的性子，他肯定會問“曠了幹嘛”可是對方只是嗯了一聲，腦袋還不覺的朝自己這邊拱了一下，史堯失笑的像他之前給自己撫背安撫那樣，輕輕拍着他的背，哄他睡覺。

就在史堯以為他已經睡了的時候，就聽見他模模糊糊的喊道：“史堯。”

“嗯。”史堯輕輕應道，語氣裏滿是溫柔。

“x無解。”

“嗯？”

“方程式，無解。”

史堯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只是覺得自己心軟的不成了樣子，他終于沒忍住擡手揉了揉師安的毛茸茸的腦袋，像是他每次對樓下那只毛茸茸的貓那般。

“所以，有解不是答案的唯一模樣，大多數情況下，無解才是。”

史堯聞言，手僵在了原地，心底的垃圾回收廠像往常一樣默默收拾着這次的負面情緒，可這次卻有一束陽光照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