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顧家老宅05

庭院中的冷風股股吹過,連着新生的野草在他的腳底發出猛烈地沖撞,似帶着警告的言語,讓唐軒踏進家門的腳步,向後縮了剎那。

疾風在今夜,顯得格外陰郁激烈。

剛從熱島回來的唐軒有些不适應,不禁打了個顫,裹緊了身上的單衣,将行李潦草地放在屋內裏,走進顧雲逸的玉雕室。

他照往常的規矩,打開了顧雲逸近一個月的圖紙,坐在顧雲逸的位置上,借着不明不昏的燈光,看着圖紙上精妙的設計,不忘點評兩句,“別人刻玉器,七分美觀,三分偷懶。只有師傅,再難再累、廢的料子再多,也要做到完美。”

他将圖紙看完,視線轉到桌角的方盒上,嘀咕一句,“這是師傅最新的作品吧。”

于是,他将方盒打開,剛想學習觀摩着顧雲逸的手工,把玉杯從盒子裏拿出,就察覺一陣涼風從地下廊道吹過,刮進自己的脖間,讓他無緣由地心底升起惡寒。

一個人從昏暗的廊道中一步一沉地走來,手裏的手電筒散出刺眼的光。

是誰這麽晚了會來這兒?顧白還是師傅?

腳步聲的漸近,他的心越沉。

“師傅。”唐軒松下心房,神情帶着點些興奮地喚向顧雲逸。

“你來幹什麽?”顧雲逸腳步一頓,站在了唐軒的面前,眼中泛着幽綠的光,緊緊凝着唐軒手上的玉石。

唐軒心底漸起疑惑,并沒多想,琢磨了一下措辭,乖巧地說:“我想連夜練練手,明天好找師傅請教。”

此言一出,顧雲逸眼底的殺氣才少了三分,把唐軒手裏的玉石搶過,聲音有些強硬,“遠程旅行辛苦了,先休息吧。剩下的事,明天再說也不遲。”

唐軒感受着剛才玉石在手中的觸感,刺手的玉石細碎還紮在皮肉裏,皺眉問:“師傅,這個玉杯……”

顧雲逸自顧自地把玉石收盡方盒,搶過他的話,“這是人家客戶的訂單,我明早要給他送過去。”

唐軒點點頭,微微背過手去,指尖輕輕掐進肉裏,靠着皮表深處傳來的痛感,強裝出鎮定與自然,笑着說:“師傅的玉杯做的真好,特別是碾磨的時候,紅膠的技術如果稍微運用不好,做出來的光澤就不會像現在一樣剔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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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雲逸背對着他,輕聲“嗯”了一聲,轉身後,視線緊緊盯着他,長久不出聲。

“那我先去睡了,長途旅行太辛苦了。師傅也早點休息。”唐軒手撐在下巴上打了個哈欠,不留戀地轉身離開。

他感覺自己背後有視線緊盯着,等他走出玉雕室的廊道,後脊梁骨已經濕透。

等經過一條幽暗的廊道,來到庭院,唐軒确定自己離開了顧雲逸的視線與掌控,才長長舒了一口氣。

此刻他的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紀霄,去找紀霄!

唐軒從顧白的短信中,聽說過不少紀霄的事情——此人的靈力深不可測,且人品可靠,值得信賴。

他是唐軒今夜唯一的希望,顧白靈力低微,真遇上事,不過就是個孩子,如果把這件事告訴他,除了平添的慌亂,根本沒有益處。

至于顧瑤,從特別能力部趕來,怎麽也要明早。

顧雲逸一直呆在玉雕室不出來,不知道會發生什麽,而唐軒也實在按耐不住此刻憂懼滿布的心。

要是在今夜,顧白發生什麽事……

想罷,他快步走上二樓閣樓,敲響了紀霄的門,“紀霄哥,你還醒着嗎?”

屋裏的人低聲應了門。

唐軒進門便看見紀霄站在窗前,盯着庭院中玉雕室的入口處,見顧雲逸久久未從那裏出來,紀霄眼底的冷意昭然一片。

他思考須臾,擔憂道:“紀霄哥也覺得師父有什麽不對嗎?今天的師傅,好像換了一個人。”

紀霄将窗簾一角掀開,視線更加開闊些,神情不算意外,“你是唐軒?你剛剛和顧雲逸在裏面說了什麽?”

他自從顧雲逸出了自己的房門,便已經察覺到顧雲逸神态語言有些不對,但顧雲逸的氣息就在他身上,讓他不禁遲疑,直到剛才看見顧雲逸身體如牽線木偶般地走到庭院,進入玉雕室,他才恍然明白了什麽。

“我是。”唐軒語氣透着不容拒絕的堅定,一雙稚氣未脫的眼中透着明朗與誠懇:

“我今夜回顧家,像往常一樣進入玉雕室學習,但師傅表現得一反往常的不耐煩。我故意問了他一個玉雕入門級的問題,錯漏明顯卻愚蠢,可他回答我的卻是肯定的答案。琢磨玉器的用具,是紫膠,不是紅膠。而且那盞玉杯根本沒有經過打磨,我拿着它的時候,明顯感到了參差不齊的褶皺感。師傅不會允許自己的作品沒有完成,就放入方盒的。顧家的規矩是每一個顧家的學徒,只有做出自己最滿意的作品才能放進盒子裏。”

紀霄聽罷,“倏”地将窗簾一拉,從袖中掏出一張符紙,囑咐道:“你趁顧雲逸不注意,将這符咒貼在他當下最在意的東西上。”

“最在意的東西?”唐軒跟着紀霄下樓,盡量壓低聲音問向紀霄。

紀霄輕輕點了個頭,聲色沉冷地解釋,“顧雲逸中的是異時空的獨門秘術,傀儡術。他被什麽東西操縱了,失去了心智,顧雲逸和下咒的人必定是用什麽東西維持着聯絡,這張符咒能夠斬斷他們之間的聯絡。”

唐軒害怕得手心已經冒汗,但表現得還算鎮定,跟在紀霄身後,不慌不忙地再度進入玉雕室的廊道。

紀霄沒有開手電筒,憑着夜視能力,悄聲進入玉雕室,在半開的門前,看見顧雲逸如獲至寶地将那塊從玉雕市場購得的玉石護在懷裏,神色癡颠地說:“我不會讓任何人碰你的,那塊龍佩,我也要得到。要得到龍佩,龍佩。”

他聽罷,心中大致了然了顧雲逸為何今晚會勾.引自己,掐指測算顧雲逸的命格,嘴裏低聲念着,“卒未歸時,五行屬水,顏色黑色,方位北方,臨玄武,凡謀事主二、八、十。”

直到他的拇指停在中指的下節,名叫“空亡”,眼底陡然一沉,當機立斷,“聯系物是顧雲逸手中的玉器。我控制住顧雲逸,你趁機将符咒貼在上面。”

唐軒鄭重點頭,就見紀霄拿出三清鈴,單手持柄,激烈地搖動着它,聲音由小轉大,片刻已是一陣轟響。

幾乎是聽到三清鈴響的同時,原本麻木不仁的顧雲逸忽而有了情緒,痛苦地癱坐在地上,看到紀霄的那一刻,急忙爬了幾步在他腳下,“救,救我。”

紀霄手裏的鈴铛搖得更加激烈,幾乎要把顧雲逸的三魂七魄鎮散,見他在地上蜷曲着掙紮時,心猛的被揪起,恨不得躺在地上的人是他。

“唐軒!快!”紀霄蹲在地上,極力掰開顧雲逸的手,将他手裏的玉杯奪過,交給不遠處等待時機的唐軒。

唐軒與紀霄配合默契,接過玉杯,不做猶豫地将符咒貼在玉杯身上,并将它抱得離顧雲逸盡可能遠。

符咒在玉器上散出金光,連帶出一股囷囷環繞在半空的黑煙,聚在顧雲逸的頭頂上空,聲音宛如野獸長大了嘴巴,露出獠牙時的嘶吼聲一般可懼。

紀霄嘴裏念着破地獄咒,不知何地變出一個酒葫蘆,動作敏捷迅速地揭開瓶口,只見咒語過半,那團黑色的煙全部被酒葫蘆吸進瓶身。

瓶身不受外力控制地搖晃了兩下,最後化作悄無聲息的水波。

顧雲逸面色的疼痛與掙紮悉數緩和,神色疲乏不堪,極力睜開眼睛,入眼便看見一張标志地俊臉,帶着擔憂地望向自己。

他借着紀霄的力量,起身做回玉雕室的椅子上,看着滿地的玉石碎片,恍惚回憶起,“我從五六點之後,就沒有了記憶。是不是,發生了什麽?”

紀霄見他再無大礙,毫不猶豫地說:“嗯,你剛才勾.引我未果,把我拖到這兒來想生米煮成熟飯,好在這位小兄弟幫忙,不然我就糟蹋在你手裏了。”

顧雲逸頭疼欲裂,再聽紀霄一番發言,恨得青筋直跳,剛想開口罵他,記憶深處竟然回憶起些自己穿着V領上衣,坐在他床前的畫面,不由瞪大了眼,看看紀霄委屈的神色,再想想那副畫面,一時不想再做人了!

唐軒似乎知道不得了的事,急忙走出玉雕室,美其名曰,“天黑了,該睡了。”

兩個人無言相顧了許久,直到紀霄再次發言,“你再怎麽急,也要等我成年啊。禽獸哥哥。”

顧雲逸憋了半天,直到面色漲紅,也說不出一句駁斥,畢竟腦海中的畫面愈漸清晰,認栽地說:“對不起,以後不會了。”

紀霄扶着顧雲逸出了玉雕室的門,等将他送回房間,語氣嚴肅地說:“哥哥,你是成年人,有需求很正常。憋着對身體不好,我能理解。”

作者有話說:

卒未歸時,五行屬水,顏色黑色,方位北方,臨玄武,凡謀事主二、八、十。——引用資料小六壬,《掐算歌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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