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小石頭!你還有碎骨石嗎?我手裏的存貨不太夠用!你還有多少,都給我……還有那個幽冥長弓,也借你曾爺爺一用!”青大槐風風火火地推開青琅小木屋的房門,火急火燎地開口道。

青琅心中隐隐出現不安的預感。

“曾爺爺,你要這些做什麽?”

青大槐磨了磨牙,聲音陰恻恻的:“……我要把那幽冥長弓好好改造一番,在上面纏上碎骨石,然後把鳳寧和酒神那倆家夥綁在一塊兒,射穿他們!”

青琅:“……”

即使青大槐沒有多說,青琅似乎也猜到了為什麽這“洩憤”名單上多了個鳳寧。

青大槐剛說完,就瞥見了牆上挂着的幽冥長弓。

他走過去,伸出手就要去拿。

可他手還沒碰到那長弓,就被青琅用法術搶先取走了。

這幽冥長弓并非普通的法器,其幽冥火的威力會随着射箭者的功力而有所變化。

青琅曾經用着弓攻擊過鳳寧,不能傷他分毫。

可這弓若是到了青大槐手裏……鳳寧怕是真的難逃一劫。

青大槐看青琅把那弓箭搶過去,皺了皺眉:“小石頭,你這是在做什麽?”

青琅道:“酒神也就罷了,曾爺爺為何又忽然要和鳳寧過不去?”

青大槐胡子一顫,臉上的表情很是悲痛:“……小石頭,你不必瞞我了,我知道你受的委屈,也知道縱情酒的事情了。”

……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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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琅心中一沉。

……他就不該相信鳳寧。

那人到底還是說漏了嘴。

青琅垂下眼,嘴巴抿得平直,沒有說話,只是眉毛微微皺了起來。

看着青琅的表情,青大槐更是心痛萬分:“……曾爺爺都不知道你受了這麽大的委屈,怪不得你前幾日看起來那麽不對勁,心情也那麽低落……你放心,曾爺爺一定會去給你報仇的!”

青大槐說着說着就狠狠砸了一下桌子,把那桌子生生砸成了粉末,他氣憤不已:“你年齡這樣輕,鳳寧那禽獸怎麽下得去手?!喝了縱情酒也不是他做出那種畜生行徑的理由!”

青琅擡頭看向青大槐,沉默了半晌,忽然道:

“若禽獸的是我呢?”

青大槐愣住:“……什麽?”

青琅聲音很是平靜,說出來的話卻在青大槐腦海裏炸出了驚雷:

“那日是我先動的手,被區區一壇縱情酒激地做出那種畜生行徑的人也是我。”

縱情酒雖然是鳳寧灌給他的。

可卻是他先吻上鳳寧的。

是他把鳳寧抱到床上的。

是他意亂情迷,按着鳳寧的手腕,問他可不可以的。

鳳寧實在是醉得迷糊了,靈力耗費得所剩無幾,掙也掙不脫,只是睜着一雙迷茫的眼睛,說:“可以……”

他便再也沒了顧忌。

後來青琅每想到那日,總覺得鳳寧當時可能只是單純地想問他:

“可以什麽啊?”

越是這般胡思亂想着,心中便越是酸澀煩悶。

青大槐說,鳳寧是石頭,沒有心,也從未哭過。

那晚鳳寧确實是沒有哭,他只是紅着眼尾,聲音沾染着顫意。

一遍一遍地回答他不知疲倦的詢問:

“嗯,喜歡你……”

與第二天早上,那人一臉認真地向他鞠躬道歉,向他說“我從來都沒有喜歡過你,只是風寒而已”時的冷情冷血的模樣,相差幾萬裏。

青大槐都驚得呆住了,聲音都磕絆起來:“……小……小石頭?”

青琅從身後拿出那把幽冥長弓,遞給青大槐,道:“如若曾爺爺真的覺得做出這種行徑的人罪該萬死的話,不如将這幽冥長弓對準我便是。”

青大槐嘴唇抖了抖,沒接。

他盯着青琅的臉,盯着看了許久,才用一種有些微顫的聲音說:“……青琅,你不會……不會是喜歡上鳳寧了吧?”

青琅沉默了半晌。

他沒有說是,也沒有說不是。

他只是擡起頭看向青大槐,說起了一件似乎與此事毫不相幹的事情:

“曾爺爺,你還記得十二年前那位曾經救了我,還幫我重塑了筋骨的恩人嗎?”

青大槐眼睛忽的閃爍了一下:“……你……你還記得?我以為……你早把這件事情忘記了。”

“是鳳寧仙尊。”青琅道,“他是救了我,給了我新生的人。”

青大槐表情變得有些古怪。

他并沒有對此事發表什麽意見,只是後退了一步,說:“……我知道了,我不會再去為難鳳寧,你……你繼續做你的事吧。”

說完,他便轉身離開了。

只是背影略有些匆忙。

青大槐走後,青琅把那張幽冥長弓收拾起來,然後拉開了書櫃上打開了一個抽屜。

這抽屜空蕩蕩的,裏面只擱了兩樣東西。

豔紅色的,嶄新的婚薄。

和被揉搓得不像樣的,鳳寧寫給他的,建議他自行退學的書信。

鳳寧蹲在自家歸寧門旁的一個石頭後面。

糾結萬分。

不知道要不要進去。

雖然他已經通過傳音符問了長柏,長柏也表示青大槐這兩日并沒有來過歸寧門,可誰知道那喪心病狂的老神仙是不是在這附近埋伏着呢?

“你躲在這裏做什麽?”

一個聲音突然從背後傳來。

鳳寧吓了一跳,趕緊轉過頭并使出了金光罩。

看見來人,他才松了一口氣。

——是青琅啊。

“你怎麽來了?”鳳寧停頓了一下,很是謹慎的朝着青琅背後張望了一眼,“你曾爺爺沒跟着來吧?”

青琅眉頭輕挑:“你不是說不會說漏嘴嗎?”

鳳寧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辯解道:“其實我本來還是有補救機會的,要怪就怪酒神那張大嘴……”

“我曾爺爺不會來打你的,我勸過他了。”青琅指了指鳳寧身周的那個金光罩,道,“你這個可以收起來了。”

“真的?”

鳳寧猶豫了一下,把金光罩收了起來,“你怎麽勸動他的?”

青琅:“……”

見青琅不太想說,鳳寧越發好奇,他湊上去眨了眨眼:“他那麽蠻不講理的人,你到底是怎麽勸動他的?”

似乎是覺得兩人離得太近了,青琅微微側了一下頭,低聲道:“……我告訴他,那日是我主動的,即便是有錯,也是我的錯。”

“……你真好。”鳳寧感激涕零地拍了拍青琅的肩,覺得自己原來實在是錯怪他了,“分明是我們共同犯錯。”

……共同。

意思……是否是,那日他也有所情動?

青琅轉過頭,卻沒有去看鳳寧的眼睛,只是将目光落在鳳寧的衣擺處。

他緩緩地,有些不自在地開口問:

“那日……你醉得厲害,可還記得……具體發生了什麽?”

可等了半天都沒等到回應。

青琅擡頭一看,鳳寧目光正越過他,直勾勾地看向歸寧門的大門。

青琅順着他的目光一看,神色頓時冷了下來。

——是那個兔妖。

鳳寧拍了拍青琅的肩,一臉期待:“你且在這兒等着,我去見個人。”

青琅:“……”

青琅抓住他的手腕,目光陰寒了下來:“你要當着我的面紅杏出牆?”

鳳寧把自個兒的手抽出來,表情甚是無辜:“出什麽牆啊?我們這剛認識,八字還沒一撇呢……你放心,我自有分寸,不會真的做出讓你被天婚石的雷劈的事兒的。”

說完,他就喜滋滋地朝着那兔妖奔過去了。

絲毫不顧及身後那人漆黑陰沉的面色。

“上神!”

塗白一看見鳳寧,眼睛就亮了起來,開心地喊他。

“小白,你那日安穩到家了嗎?”鳳寧笑着問道。

“到家了,謝謝上神關懷。”塗白臉龐紅紅的。

忽然又想到了什麽,他目光帶着一絲緊張:“……我……我今天來這裏……來這裏其實就是想問……那天那位兇神惡煞的魔族人可有為難您?可有真的……真的逼您成了婚?”

鳳寧聽塗白說這話,心中第一反應竟然是:

兇神惡煞?青琅看起來不兇神惡煞啊?即便是滿臉生氣的模樣,也是他見過的人中最好看的。

後來他又轉念一想,青琅那天确實是挺兇的,畢竟天雷懸在自己頭上,擱誰誰也得生氣啊。

鳳寧心中還是想把這件事瞞下來,就開口說:“……那日只是誤會,已經解決了。”

鳳寧頓了一下,繼續說:“這世上還沒有人能用武力逼我成婚。”

塗白很舒心地笑了笑,眼睛都彎成了月牙兒。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上神這麽厲害,一定……”

他聲音戛然而止,笑容也僵了起來,目光定定地看向鳳寧的身後。

鳳寧扭頭一看——

青琅過來了,且目光不善。

鳳寧輕輕皺了皺眉,用神識對青琅傳音入密:“青琅,你別來搗亂啊,你答應過我要對婚事保密的。”

……我從未答應過。

可他卻垂下眼,用密音道:“放心,我不是來搗亂的。”

鳳寧松了一口氣。

“上神……他……他又出現了,他為何又出現在這裏了?”塗白神色慌張。

“放心,不會有事的。”鳳寧安撫性地拍了拍塗白的肩,他轉頭看青琅,“對了,忘了問你,你今日來可是有什麽事?”

青琅道:“師尊莫不是忘了,我是歸寧門的弟子,出現在這裏,本就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鳳寧愣了一下:“你不退學了?”

青琅擡眼問他:“我為何要退?”

鳳寧:“……”

怎麽覺得哪裏不對勁?

“……你們……你們還是師生關系?”塗白看起來搖搖欲墜。

“對呀,所以你那日所見只是誤會,你可千萬不要傳出去。”鳳寧撞了一下青琅胳膊,朝他使眼色,“青琅,你說對不對?”

青琅:“……對,是誤會。”

他咬牙切齒地笑道。

塗白雖然不知道什麽樣的誤會能演變到逼婚的程度,可見兩人這麽說他還是信了。

“……原來是誤會呀。”

他眨了眨眼,喃喃道。

看起來分外單純可欺。

青琅道:“師尊,弟子今日還有一事相求。”

鳳寧:“什麽事?”

“弟子這兩日仍然時不時會出現心慌心悸的症狀,每每想根據師尊以往教的方式對自己疏導一二,卻總是不得要領……”

青琅眨了眨眼,“師尊,你可否再告訴我一次……緩解這種症狀的內關穴在哪裏?”

說着,他便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他的手擡得有些高,柔軟光滑的衣袖順着他白皙的皮膚滑落下來,露出了左手手腕上色彩鮮明的紅繩。

鳳寧并沒有發現什麽不對勁,只覺得今日的青琅甚是乖巧,便很是樂意去滿足他這小小的要求。

“內關穴,在這裏。”

幹燥溫暖的指腹落在青琅的手腕處的穴位上,一種溫和寬厚的靈力也緩緩注入其中。

可恰在此時,一陣略有些詭異的風卻刮了起來。

那風不算大,卻恰恰卷起了鳳寧的衣袖,将他手腕上的紅繩顯露了出來。

一個人的手腕上纏着紅繩,并不能代表什麽。

可兩個人的手腕上同時戴着一樣的紅繩,這紅繩就變得格外紮眼了。

塗白的臉色煞得慘白了起來。

這紅繩上閃着細碎金光,是月老的金喜紅繩。

——專供新婚者使用。

風停了下來,落下來的衣袖重新遮擋住鳳寧手腕處那一線紅,以至于他從始至終都沒有察覺到有什麽不妥。

青琅看了眼塗白的臉色,滿意地收回手。

他朝着鳳寧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語氣溫和守禮,帶着一抹淺淡笑意:“師尊,若是沒有其他的事情,弟子便先回歸寧門了,也不再打擾您與友人暢談。”

鳳寧點點頭:“去吧。”

不知為何,他忽然覺得今日的青琅,簡直稱得上是乖巧聽話又懂事。

還格外大度明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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