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青琅走後,鳳寧正準備轉頭繼續和塗白聊天,就發現他的臉色變得很奇怪。

塗白臉龐白白的,眼圈紅紅的,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睜得大大的,裏面像是蒙了層水汽。

“小白,怎麽了?”鳳寧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塗白猛地回過神來,視線也從青琅的背影上收了回來,他有些磕絆道:“上……上神,我……我身子有些不舒服,就……就先行告辭了。”

“你哪裏不舒服?”鳳寧很是關懷地問道,“我們歸寧門有個醫仙,醫術很是了得,我帶你去找她看看。”

鳳寧眉毛輕蹙,滿眼都是擔心。

他表情看起來是那樣的溫柔又在意……讓人覺得自己像是被珍重了似的。

塗白嘴唇顫了一下,垂下眼,鬼使神差道:“……好。”

“現在倒是看不出有什麽大毛病,就是身體原來落下過病根,時不時有些反複。”

薔露一邊說一邊低頭抓藥,“現在最大的問題是靈力渙散體虛無力,我給你開個金清散,你回家自取靈果研磨入內,便能将這症狀緩和不少。”

“多謝醫仙。”

薔露抓藥抓到一半,忽然拍了一下腦袋,道:“壞了,缺了一味雪靈果,都怪某人醉酒後燒了半座山,這雪靈果現在供不應求……”

說着,她瞥了一眼罪魁禍首鳳某人。

鳳寧有些尴尬地摸了一下鼻子,輕咳道:“……我已經得到懲罰了。”

不僅被天庭罰了一大筆款,還要經常去雪山施展靈力,助其早些恢複。

不過酒神答應他,會幫他恢複雪山,應該不用一個月,那雪山就能恢複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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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靈果可以用雪山芷代替,雖然效果比雪靈果差些,但用竹魚幹煎服效果會更好,且這兩味都是凡間常有的藥材,十分易尋。”塗白忽然開口道。

薔露看向塗白,饒有興趣地開口說:“你懂醫術?”

塗白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家父從醫,我偶爾會去打打下手,只會個皮毛罷了。”

薔露眨眨眼:“我這剛好缺個打下手的。”

塗白愣了愣,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來:“我……我可以嗎?”

他頓了一下,又擡頭看向鳳寧:“上神,我可以留在歸寧山嗎?”

鳳寧道:“薔露收人,我無權幹涉,你喜歡這裏嗎?”

塗白用力地點點頭:“喜歡的!”

鳳寧笑了笑:“那便留下吧。”

“上神。”塗白擡眼看鳳寧,小聲說,“我以後要每日待在歸寧門,你會不會煩我啊?”

“怎麽會。”鳳寧笑着說,“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塗白的臉頰唰地一下就紅了起來,眼睛也變得亮晶晶的。

其實塗白留下,鳳寧是真的很高興。

因為這樣就有利于日久生情了。

他感覺他好像看見了美好的戀愛生活在向他招手。

其實,在鳳寧知道自己不喜歡青琅之後,心裏一直是有些失落的。

可塗白的出現,才稍稍彌補了失落,讓他看到了些許希望。

畢竟比起暴躁易怒,對他厭惡至極的青琅,塗白的态度就要溫和上很多。

他現在,只用等着自己慢慢地對塗白動心即可。

哦,對了,在這個等待的過程中,還要等青琅功力提升,扛過天雷,撕毀婚薄,然後他才能和所愛之人修成正果。

一想到這裏,他趕緊開口問薔露:“你手裏還有什麽能增強法術的靈果嗎?最好是适用于魔族人的,我高價回收!”

薔露:“為你那個魔族小徒弟尋的?”

鳳寧:“你怎麽知道?”

薔露:“不是他還能是誰?所有弟子中,你就對他最上心。”

鳳寧想想也是,畢竟他原來以為自己喜歡青琅的時候,簡直是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捧下來博青琅開心。

只不過現在,他想對青琅好,又有了別的原因。

鳳寧道:“還有一件事就要麻煩你多上心了,我總覺得青琅身體好像有什麽東西在阻止他功力提升,你幫我看看到底是因為他年齡太小,還是別的什麽原因。”

“好。”薔露道。

鳳寧:“那我就先走了,我知道醫館忙,但塗白剛過來,你也別累着他。”

薔露:“知道了知道了!”

塗白:“上神,我送您。”

走在路上,塗白低垂下眉眼,輕聲道:“……原來那名魔族人是上神您如此疼愛的弟子啊,看來那日我所見的逼婚之事,果真是有隐情。”

鳳寧嘆了口氣:“其實說起來,是我有愧于他。”

“……是這樣啊。”塗白輕聲道。

他頓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其實我第一次見到他,還以為他是個對上神有不軌之心的壞人呢。可上神這般疼愛他,想必定是我錯怪他了。”

鳳寧一走進獨玉閣,就見青琅在他書櫃前站着。

聽見聲響,他緩緩轉過頭來。

少年雙手背于身後,長身玉立,眉毛挑了起來,聲音中帶着一絲戲谑之意:“那兔妖走了?”

“人家有名字的,叫塗白。”鳳寧道。

鳳寧頓了一下,繼續說:“薔露的醫館需要一個幫忙的,他便留在歸寧門了。”

青琅的臉刷地一下就黑了。

剛剛的戲谑笑意也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留下來了?”

鳳寧點點頭:“對啊,怎麽了,有什麽問題嗎?”

青琅冷笑一聲,聲音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似的:“看來那兔子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鳳寧:“……”

鳳寧瞥了青琅一眼,道:“人家小白還說你不是壞人呢。”

“虛僞。”青琅嗤笑,“我初次見面就對他惡言相向,哪點兒不像個壞人了?”

鳳寧:“……”

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鳳寧嘆了口氣,感覺這青琅也是奇怪。

剛剛他還那麽性格乖巧懂事,可怎麽沒一會兒就變回了原形。

鳳寧去屏風之後拿出來一個大箱子。

他把箱子打開,裏面塞滿了各類奇珍異果。

“青琅,你過來。”

鳳寧把那些果子拿出來分類裝到袋子裏,然後對青琅解釋道:“我給你尋了些有助于提高修為的果子,但有些果子不能多吃,你記住,這大袋子裏的是靈力果,你閑着沒事就可以吃,當飯吃也無所謂。”

鳳寧又指着另外三個袋子道:“紅色袋子裏的兩天吃一顆,黃色袋子一天三次,一次一顆。藍色袋子的一天三次,一次兩顆。”

青琅:“……你這是喂藥呢?”

鳳寧嘆了口氣,語氣有些悲傷:“對啊,你只要一頓不落地按時吃,估計五百年後我們就能恢複自由身了。”

青琅:“……”

鳳寧:“不過在此之前,我得先為你打開經脈,這樣你就能更好地吸收那些靈果靈力。”

“……打開經脈?”青琅愣了一下,“像上次那樣嗎?”

鳳寧點點頭:“差不多,不過上回是疏通經脈,這回是用靈力強行沖開經脈,會有些辛苦。”

他用法力把門關住,看先青琅:“把衣服脫了,躺床上去,會有些疼,你且忍着。”

青琅:“……”

這話怎麽聽起來怪怪的?

青琅脫掉了外袍,并誓死不讓鳳寧扒下他的裏衣。

可躺到床上的那一刻,他的耳朵還是不由自主地紅了起來。

他偏過頭,閉上眼,不去看鳳寧。

身上的體溫才漸漸降了下來。

六界之中,仙界妖界冥界的修行者都是以吸食天地間靈氣為生,可唯有魔界,以吸食濁氣而生。

可魔族并不是以吸食濁氣為自身所用,而是會将體內的濁氣轉換為靈力,然後才能為自己所用。

可若是他們直接吸食靈力,反而有可能會承受不住,爆體而亡。

于是當鳳寧直接用靈力為他沖開經脈時,青琅的額頭就漸漸生出了細密的冷汗。

鳳寧:“還受得住嗎?”

“……還好。”

青琅咬着牙說。

可他額頭的汗卻順着眉骨滑落下來,浸濕了枕頭。

鳳寧猶豫了一下,收回了手:“……今日先到這裏吧,明日再繼續。”

青琅閉上眼,聲音有些啞:“繼續吧。”

這是一個緩慢而又艱難的過程。

靈力通過一處經脈,青琅便要發一陣疼,像是細小的顆粒在體內寸寸炸開。

而鳳寧控制速度也控制得十分艱難。

若是速度過快,青琅體內一時間沒辦法承受如此巨大的靈力壓迫,恐有性命之憂。

若是速度過慢,便沖不開那經脈,無濟于事。

天色都漸漸暗了下來。

兩個人都變得疲憊不堪。

靈力沖開最後一處經脈時,兩都感覺精疲力盡,有如釋重負。

鳳寧本就靈力受損,如今又耗費了些許,剛站起來,便頭暈目眩,幾欲栽倒。

青琅慌忙一拉,他便軟軟地栽倒了下去。

“我……歇一會兒……”鳳寧閉上眼睛,喃喃道。

鳳寧半個身子都倒在青琅身上,生生将他的困倦掃去了些許。

青琅緩緩眨了眨眼睛,神色變得清明起來。

“……鳳寧。”

他輕聲喊鳳寧的名字。

鳳寧并未徹底失去意識,他“嗯”了一聲,腦袋在青琅胸口輕蹭了一下。

讓人胸口都發癢起來。

青琅沉默了一會兒,問道:“……你是不是特別迫切希望我趕緊提升修為,好讓你恢複自由。”

鳳寧:“……嗯。”

青琅:“那我們……和離後,你要和那個兔妖在一起嗎?你就……那麽喜歡他嗎?”

鳳寧:“不知道。”

青琅愣了一下,低頭看他:“你不喜歡他?”

鳳寧:“現在……現在還不喜歡,但我要……要努力對他日久生情。”

青琅怔住:“為何?”

鳳寧卻沒有回答,沉沉睡過去了。

他呼吸間的氣息鋪灑在青琅胸口,隔着一層薄薄的裏衣,讓青琅那處的皮膚都開始發燙了。

那股燙意好像逐漸蔓延,漸漸燒壞了他的意識,讓他的大腦變得一片空白。

以至于他自己都沒有發覺的低聲問道:“……那為何不能是我?我們本是領了婚薄的伴侶,你要選擇日久生情的對象,為何不能是我?”

此話一出,他自己都呆住了。

渾身的疲累倦意瞬間蕩然無存。

他胸口的那顆腦袋動了動,漸漸滑落下來,落在了青琅肩膀。

“……你讨厭我。”那人也喃喃道,像是在回答他的問題。

青琅睫毛動了動,他垂下頭去,聲音中帶着一種自己都無法察覺的顫抖。

“……若我不讨厭你呢?”

風從窗外刮來,竹林簌簌作響,卻無法遮掩青琅的心跳與呼吸。

可他這次卻沒等到回答:鳳寧似乎是真的睡熟了。

鳳寧的身子又無意識地動了一下,将自己的腦袋放到了一個最舒适的地方。

在枕頭上,在青琅臉頰旁。

他們離得那樣近,呼吸聲鋪灑在對方的臉頰,發絲輕繞上對方的脖頸。

青琅腦袋變得一片空白。

這一瞬間,他似乎察覺不到吹來的風,看不見屋外的夜。

好像整個世界上都只剩下鳳寧一人。

這人躺在他的枕邊,睡在他的眼前,他一垂頭,便能将唇角擦過他的額頭。

……那樣近。

青琅睫毛顫了顫。

鬼使神差地。

他垂下頭。

便如剛剛的想象一般。

在鳳寧的額頭落下了一個輕顫着的吻。

天地瞬間為無物,只剩下了他重重跳動的心髒。

砰,砰,砰。

直到——

“唰——”

冰涼的劍突然抵上青琅的脖頸。

那把劍在不斷抖動,以青琅的脖頸很快就被劃出了細小的血痕。

青琅順着那把劍看上去。

只見長柏手持長劍,死死地盯着他。

長柏臉龐盡失血色,眼睛布滿血絲,甚至有青筋跳上他的額頭,他嘴唇抖了抖,壓低的聲音裏帶着藏不住的驚怒:

“——孽障!你在對師尊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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