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半個時辰已過,青琅左等右等,都等不到鳳寧出來,于是他便直接推門走了進去。
可是他一推開門,便看見鳳寧正在向一個瓷瓶子裏放血。
“你這是在做什麽?!”
青琅三步并做二步走過去,面色陰沉地抓住鳳寧的手腕。
鳳寧手心開了一個極長的口子,嘩啦啦地往外面流着血,那刀子似乎割了兩次,傷口都有些猙獰的往外翻着,鮮血如線,落入那瓷白瓶中。
瓷白的瓶子裏裝滿了鮮紅的血,鳳寧的臉頰卻成了白的。
他嘴唇的顏色好像也随着這血流盡了似的,整個人顯得單薄蒼白如紙。
可他眉都沒皺,表情平靜得像是在倒茶。
鳳寧看向青琅,解釋道:“塗白需要我的上神血去救一個人,所以我便給他了一點點。”
青琅看着那足足有拳頭般大的白色瓷瓶,氣得胸腔都微微顫抖:“這叫一點點?”
“無礙。”鳳寧抽出自己的手,傷口很快就在法術的作用下自己愈合了。
然後他将瓷瓶推到塗白面前,道:“我先給你這些,若不夠你再問我要。”
“足夠了。”塗白垂下眼,小心翼翼地将那瓷瓶收了起來。
鳳寧越是雲淡風輕,青琅就越覺得胸悶氣短。
可即便他很生鳳寧的氣,走在路上,卻不斷地扔給鳳寧各種補血的靈果。
鳳寧都快吃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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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裏的那個還沒咽下去,青琅就又黑着臉給他扔了一個。
鳳寧嘆了口氣:“青琅……我是真吃不下了。”
青琅冰冷的眼神掃了過來。
鳳寧閉上嘴,默默揉揉肚子,繼續啃靈果。
“青琅,放的又不是你的血,你為什麽生氣呀?”鳳寧小聲問道。
青琅瞥了他一眼,陰陽怪氣:“我氣什麽啊?我崇敬師尊崇敬得不得了,您既能為了給我補靈力同我雙修,也能為了醫治徒弟給人放血,您是如此的舍己為人,寬厚博愛,我哪能生您的氣啊?”
鳳寧:“……”
青琅頓了一下,繼續道:“真是可惜了,塗白今日只要你的血,他若是需要你的骨頭,說不定我還能開開眼,看看上神是怎麽剝皮取骨的,定是十分精彩。”
他譏諷完便快步走了,可沒走兩步,就踢了一個石頭,又氣不過地轉過頭,咬牙說:“那塗白說需要一瓷瓶的血,你就那麽慷慨,直接給他灌了那麽大一瓶子血,你袋子裏有那麽多尺寸小些的瓶子,你不用,非得挑個最大的……怎麽?你旁邊要是有花瓶,你還準備給他一花瓶的血啊?”
鳳寧愣了一下,忽然就笑了:“原來小青琅是心疼我啊。”
青琅腳步一頓,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又沒說,只是紅着耳朵走得更快了一些。
“等等我。”
青琅走得更快了。
鳳寧快走兩步跟上他,一下子拉住他的衣袖,故意道:“你走慢些,我剛失了血,有些頭暈目眩,走不快。”
青琅腳步便立刻慢了下來。
鳳寧松開了青琅的衣袖,但下一秒,他的手腕便被人反手握住,那人修長的手指順着他的手腕滑下來,覆上他的手心,與他十指相扣。
鳳寧神色微怔,轉頭看向青琅。
可青琅并未看他,只是擡頭看着前方的路,他看起來十分鎮定,但是眼睛裏閃爍的光卻出賣了他的情緒:“……你頭暈目眩,便牽緊我,勿要跌了。”
鳳寧緩緩眨了眨眼,将青琅的手牽緊了些,眼睛微微彎起:“……好。”
長柏和塗白走在他們身後,靜靜看着兩人手牽手,并肩而行的背影。
塗白轉頭看向長柏,柔聲細語地說:“仙尊是因為和他成了婚,才會任由他牽着的。”
長柏并不知塗白說這話是什麽意思,他腳步一頓,捂住自己的頭,似乎是頭痛欲裂。
醫神雖是天上的神仙,可他心懷六界蒼生,他娶了妖族人為妻,生了兔妖為子,如今卻在魔界施恩救濟。
在人間是不能濫用法力的,因此他們一行人到了魔界時,已經是第二天的傍晚。
青琅将他們帶入魔宮歇息,準備明日再去尋找醫神。
可長柏精神不穩定,晚上須得有人看護,因此鳳寧,青琅,長柏三人睡在同一間房裏。
這屋裏有兩張床。
長柏一張,青琅和鳳寧在他人眼中已是夫妻,也無意向人展示他們的不和,便直接睡在了同一張床上。
長柏主動拿萬年玄鐵鏈将自己捆住,面色蒼白地輕輕喘着氣。
他似乎累得不行,也不适應這魔界的氣息,因此很快便閉上眼睛睡下了,只是睡得不太安穩。
夜色漸暗,青琅輕輕偏過頭,小聲對鳳寧說:
“早知道醫神在我魔界,便不必去找塗白,也不必費你那一瓶血了。”
鳳寧忍不住笑了:“你怎麽還想着這事呢?不就是一瓶血嗎?對我來說又沒什麽。”
青琅偏過頭看向他的眼睛,說:“怎麽會沒什麽?鳳寧,即便你是神識強大的神仙,即便你的傷口立刻就能愈合,即便那鮮血對你來說微不足道,即便……即便你只是塊無心無情的石頭,你也是知疼痛的。”
鳳寧怔住。
從來沒有人對一塊石頭說,你也是知道疼的。
“疼嗎?”
青琅輕輕摩挲寧手心,那裏匕首劃過的傷口已經愈合,不留半分痕跡。
可青琅指腹劃過的那一刻,仍激起一道滾燙火熱。
像是餘痛未消。
因此,鳳寧像是失了神一樣,輕輕點了頭:“……疼。”
月光柔柔地從窗外灑了過來,給人鍍上一層銀輝,一切都變得溫柔而朦胧了起來。
恍恍惚惚中,青琅幾乎覺得一切都回到了幾個月之前。
回到了他尚且不知真相,回到了夢境尚未破碎的時候。
那時候他們也是這樣躺在床上,也是這樣眉眼之間淨是缱绻溫柔的情意……和此刻似乎沒什麽不同。
那時候鳳寧若是說疼,他便會湊過去輕輕吻他。
或是眉眼,或是指尖,或是腕骨,或是每一寸鳳寧緊繃的肌膚。
于是此刻,青琅也同往常一樣,低下頭,輕柔地親吻鳳寧的手心:“乖,不疼了。”
青琅呼出的氣息和落在手心的親吻都滾燙得像是岩漿,激起一陣酥麻顫栗。
鳳寧睫毛輕顫了一下,但并未抽開自己的手。
青琅輕輕将鳳寧圈進懷裏,道:“我其實并不是氣你給了塗白血,而是氣你那般不在意……以後不要輕易給人血了,也不要覺得這沒什麽,不管是令你心中有愧的兔妖,還是你最疼愛的大弟子,無論是誰,都不該令你心甘情願地忍受疼痛。”
月光溫柔,青琅的聲音也柔和了些許,恍若裹着棉紗的糖塊兒,輕輕撞進人的心裏。
鳳寧像是被蠱惑了般地點了點頭:“好。”
可他臉頰貼着青琅的身子,心裏卻想着:
青琅明日差不多該“喝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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