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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辦,不會出事兒吧,”醫神來回踱着步,緊張得額頭都開始發汗,“那可不是普通的遺體,那是完完全全的魔骨之身,我總感覺會出事兒……”
醫神腳步猛然一頓,拉着鳳寧的衣袖,問:“是不是東海老龍王偷走了?!他不是非要青琅賠他兒子的腿嗎?”
鳳寧搖頭:“不是他。”
醫神看了眼鳳寧,神色變得有些古怪:“……你是不是心裏有人選了?是誰?”
鳳寧閉上眼,皺着眉,有些痛苦地搖了搖頭,喃喃地說了句什麽,然後匆匆轉身離開了。
醫神:“你去哪兒?!”
鳳寧:“東海。”
“你不是說不是東海的人嗎?!”
可鳳寧沒理他,只留下一句“照顧好青琅”就消失在了原地。
鳳寧确實覺得這事兒不是龍王幹的。
青琅傷了他兒子尾巴的事情早已處理妥當了,聽說再休養個數月就能恢複如初,而青琅的母親,前任魔界女王賠給龍王的寶物豐厚到能再建造出來半個龍宮,再大的怨氣也該消了。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他仍有怨氣,想要報複青琅,也不該拿青琅的遺體發洩,更有可能傷害青琅新的身體。
可鳳寧如今除了找他別無他法,因為龍王是目前為止唯一公開表現出有傷害青琅身體意願的人。
鳳寧出現在龍王面前的時候,龍王皺了皺眉,一臉莫名其妙:“你幹什麽?還想割自己的腿賠我?!我不要!”
他撇了撇嘴,有些不情願地說:“這事兒,算是過去了,下回讓那魔君親自過來給我兒道歉!”
鳳寧沒回應他說的一大堆話,開口就問:“你這兩天出過東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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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日日照料我兒,哪兒能有空出去?你問這個幹什麽?”
鳳寧又問:“那你原本為什麽想要青琅的腿?”
龍王冷笑道:“他弄斷了我兒的尾巴,我要他一只腿過分嗎?”
他頓了一下,又說:“我也聽見你們說話了,什麽剜心塑骨的,既然那具屍體剜了心就無用了,那割個腿安慰安慰我兒子怎麽了?你和那青大槐怎麽都這麽大反應?魔君他爹媽都沒那麽大反應。”
鳳寧:“……青大槐也有很大的反應嗎?”
“何止是反應大,簡直像個瘋子似的,剛開始也說把自個兒腿給我,我要他腿幹啥?他就是棵樹,腿斷了兩年就長出來新的了,跟你一樣,全都在這兒糊弄我……我說魔君剜心後那身體也沒用處了,他還對我破口大罵,說我腦子也是個沒用處的,怎麽不割了給他?什麽人嘛這是……明明是他重孫子先咬斷我孩子尾巴的……”
鳳寧皺起了眉。
他張了張嘴,正準備說什麽,一封加急的傳音符出現了。
傳音符裏傳來醫神焦急的聲音:“快點兒回來!青琅不對勁兒!”
鳳寧瞳孔緊縮,連同龍王道別都省去了,立刻瞬移到了歸寧門,瞬移到了青琅身旁。
青琅醒了。
但狀況不好。
他額頭的汗幾乎要将頭下的枕頭浸濕,他胡亂呓語着,渾身都不住地發抖。
鳳寧湊過去才聽清,他只喊了兩個詞。
一個是鳳寧,一個是疼。
鳳寧慌忙抓住他的手,問醫神:“怎麽回事?!”
“不知道啊!”醫神也有些無措,“我什麽都沒探到,他身體明明沒毛病。”
鳳寧也試着探他的脈搏,試他的靈力,醫神說得沒錯,一切都很正常,只是有些虛弱,但完全健康。
“啊——”
青琅猛地睜開眼,發出一聲痛苦的聲音,他的左手臂像抽了筋一樣僵直地發着抖,他疼痛難耐地揚起了頭,額頭和脖頸上全是跳動的青筋,汗水不斷地滲出來,讓他整個人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一樣,濕漉漉的。
鳳寧慌忙将他從床上撈起來抱到懷裏,語無倫次地問他:“你哪裏疼,青琅,你哪裏疼……”
青琅右手緊緊地抱着鳳寧,左手卻像是斷了一樣的毫無反應,他身體如火一樣燙,疼得渾身戰栗,嘴唇都開始哆嗦了:“鳳寧,鳳寧……我疼,手……手疼……”
鳳寧立刻握起他的左手,盲目地親吻他的手心和手背,親吻青琅的額頭和眼睛,可怎麽做都無濟于事,青琅依舊疼得渾身發抖,難以自控。
“你做點什麽啊!”鳳寧幾近崩潰地向醫神喊。
可醫神也不知道怎麽辦。
哪裏都好好的,剜心塑骨之術非常完美,青琅身體沒有任何毛病,為什麽會疼?!
他能做什麽?
“青大槐怎麽沒來,他那麽寶貝他重孫子,現在怎麽傳了信也沒反應……”醫神一邊緊張地,無意識地嘟囔道,一邊拿出自己的藥瓶,慌裏慌張地倒了一把,遞給鳳寧,“這是止痛的,你看看管不管用?”
鳳寧立刻就抓着這丹往青琅嘴裏塞。
青琅卻已經疼得神志模糊,沒什麽反應了,甚至有點排斥鳳寧遞到他嘴邊的苦澀的藥丹。
“青琅……青琅你聽話,把這個藥吃了就不疼了……”
青琅聽到這話才終于有了一些反應,他睫毛顫了顫,神色有些茫然:“吃了……就不疼了嗎?”
“嗯,快點吃。”鳳寧趁他張開嘴,把藥全塞到他的嘴裏,然後從上到下地輕撫着他的脊背,用臉頰輕蹭青琅的額頭,安撫道,“吃了就不疼了,乖……”
青琅閉上眼,将這些藥全咽了下去,可下一瞬他又開始疼了起來。
這回疼得好像不再是手了,而是手臂,是肩膀。
他唇齒間發出痛苦的呻吟,卻因為有了些意識,不願意喊出來,而是死死地咬着自己的舌頭和嘴唇,沒一會兒,他嘴角就淌下猩紅的血來。
鳳寧用手掰開他的嘴,然後将自己的胳膊塞進他的嘴裏,讓他咬着。
可青琅卻偏着頭避開了,他用另一只手緊緊抱着鳳寧,然後将自己的頭埋在了鳳寧的脖頸,依舊疼得滿身是汗,渾身發抖,可卻不願意喊出來。
“……疼也可以喊出來……”鳳寧感覺心髒連着他的聲音都在抖,他慌亂親吻青琅被汗浸濕的鬓角,道,“青琅,疼也可以喊出來,可以咬我……”
青琅沒有咬他,卻會在疼得受不了時,一聲聲喊疼,喊着鳳寧的名字。
他的左手臂疼完便開始疼胸腔與脖頸,他疼得暈了過去,再度被疼醒,他聲音嘶啞,身體痙攣得抽搐,一身的衣服都被汗浸濕。
而他每一次喊疼的時候,鳳寧都感覺自己被人放到了地獄裏炙烤。
他一遍一遍地親吻青琅疼痛的地方,親吻他的嘴唇,親吻他的眼睛,他幾乎抖得比青琅還要厲害,眼前一直是模糊不清的,因為眼淚怎麽也流不完,他心髒抽痛得快要死了。
青琅的疼痛轉移到了臉上,他右手摸上耳朵,摸上眼睛,疼得說不出話。
突然,他身體的每一個反應都止住了,他眼睛睜得很大,裏面每一根血絲和瞳孔裏的線條都清晰無比,像是瀕死前的人看見了來勾他魂魄的黑白無常。
“魔祭壇……”
青琅說完這三個字,就驟然垂下了腦袋。
鳳寧幾乎是顫抖着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沒死,是暈了。
魔祭壇……魔祭壇……
魔祭壇是個荒廢了三萬年的地方。
魔姬在那處死去,因此那裏便成了極為晦氣之地,寸草不生,方圓十裏不見活物,連鳥都要避開那裏的上空。
鳳寧感覺心裏有個錘子,死死砸了下去。
鳳寧将青琅放到床上,臉色蒼白得對醫神說:“我去魔祭壇看看,你……你在這裏照料一下他,麻煩了。”
然後,他便立刻使用瞬移術去了那魔祭壇。
三萬年沒來,這裏并不是想象中的那樣黑漆漆光禿禿一片。
這裏到處都是綠色的藤蔓,和紅色的彼岸花。
兩相交纏,像是在紅色毒蘑菇間游走的綠色毒蛇,讓人覺得不适。
鳳寧撥開寬大的藤葉,果然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青大槐。
最寶貝青琅的曾爺爺,青大槐。
偷走了青琅遺體的賊,青大槐。
令鳳寧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的是,得知青琅遺體被人偷走的那一刻,他腦海中閃過的第一個名字——就是青大槐。
鳳寧是上神,洞內有結界,即使他當時是累了,歇息了,能在他面前悄無聲息地将人偷走的,全天下都找不出來幾個。
青琅是青大槐的心頭肉,往日磕了碰了,青大槐都會心疼地嚎上兩天,可今天出了這麽大的事兒,青大槐卻怎麽也聯系不上。
長柏自裁的那一刻,誰都不知道他要做什麽,誰都不知道他體內藏有那麽多上古煞氣,誰都不知道那上古煞氣脫離長柏後會鑽到青琅體內,誰都不知道青琅會因此激發魔骨,不受控制。
可怎麽就那麽巧,青大槐在一切還沒發生之前,緊張兮兮地想要去阻止長柏,好像一早就知道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只是在事發的那一刻忽然惺惺作态地想要挽回了。
青琅喪失理智後,誰都制服不了他,大家夥兒合力施展的結界都能被他輕易擊碎。
可怎麽就那麽巧,青大槐剛好使出了能完全制服青琅的金藤。那金藤鳳寧從未見過,青大槐還多此一舉地解釋道是在青琅第一次變成怪物的時候開始練的,可鳳寧卻又分明探出,那金藤上至少有三萬年的光景。
三萬年。
剛好是魔姬身亡的時間。
他殺死他妻子之後就開始着手練習能控制魔骨者的法術了嗎?
他早就知道會有下一個魔骨者出現嗎?
青大槐每十年要雲游一次,無人知道他去哪裏,鳳寧卻隐約覺得他是在祭奠亡妻。
可他每次回來都會很累,幾乎要用一個月的時間去休息調整。
如果說他不是在祭奠亡妻,而是在搜尋魔姬死後的碎片呢?
青琅之前,青大槐從沒對他的後代表達過如此濃厚的喜愛。
甚至青琅沒出生的時候,他也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樣,遲遲雲游,不願歸來。
他難道是在知道青琅有魔骨之後,才變得對青琅如此重視如此喜愛的嗎?
他要對青琅做什麽?
他要對擁有魔骨的人做什麽?
他偷青琅的遺體又是為了什麽?
無數思緒從腦海中劃過,鳳寧腳步沒停地朝前走去。
青大槐聽見腳步聲,轉過了身子,看見鳳寧那一刻,他臉色變得煞白。
與此同時,鳳寧也看見了原本被他遮擋住的女人。
——有着灰色瞳孔的女人。
——唇角沾着血液的女人。
——正拿着一只右手啃食的女人。
——正在一口一口連皮帶骨吃着青琅的女人。
青琅痛苦的聲音在他耳邊回蕩,他渾身發抖,女人手上模糊的血肉沖進他的大腦。
“疼…疼…鳳寧……我疼……”
鳳寧從來都不知道自己有一天會發出那麽刺耳凄厲的尖叫。
他發了瘋似的舉着鳳羽長刀砍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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