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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姬話音剛落,黑紅的結界就在她的操縱下開了個口子,恰好讓青琅撞了進去。
鳳寧心髒在這一剎那都快停止跳動了,他慌忙走過去将青琅拉到身後:“青琅,你怎麽回事,你……”
鳳寧聲音停住了。
他發出來的最後一個字幾乎是顫着破了音。
——因為他發現他手上握着的胳膊像冰一樣冷。
而且,青琅仍看着鳳寧原本站着的那個方向。
直到鳳寧聲音停下來許久,他才緩緩轉過了頭,但眼睛依舊是沒有焦距的。
——青琅看不見了。
不僅如此,他也聽不見,說不出話,神智也是不清醒的。
魔姬吞噬掉的每一塊皮肉如今在他身體上都有了反饋——如雪地般蒼白冰冷。
鳳寧感覺心髒被戳了個血洞。
“……小石頭,小石頭怎麽回事?”青大槐也發現了異樣。
鳳寧擡眼看他,唇角噙着一抹冷意:“你做的好事。”
鳳寧還沒來得及說什麽,魔姬便操縱煞氣直擊青琅心髒而來!
鳳寧慌忙把青琅往旁邊一推,拿起鳳羽長刀就與那煞氣迎了上去。
魔姬如今只複活了一半,也沒心髒,又用大半的煞氣鑄造了堅固的結界,沒一會兒,那煞氣就被鳳羽長刀斬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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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寧提刀迎至空中,直擊魔姬頭顱而去,然後被青大槐的藤劍擋住了去路。
鳳寧便和青大槐糾纏了起來。
鳳寧丢了神骨,與青大槐對打起來有些吃力,但他氣昏了頭,感覺整個心都被放在火上烤,于是下起手來又快又狠,全然不顧往日情誼,幾乎每一步都在下死手,因此竟也沒落下風,甚至還能在交戰中辱罵上他兩句。
兩位上神交戰,一時刀光劍影,塵沙漫天,在小小的結界裏完全施展不開,空中飛舞的碎石與落葉幾乎要蒙了人的眼。
可就在這時,一聲輕微的裂帛聲,卻在這場混亂的熱戰中忽然傳入鳳寧的腦海,他動作猛然頓住了,慌忙轉過頭去。
那一瞬間,鳳寧鮮血都停止了流動。
他看見魔姬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将青琅攬到了身邊,撕開了青琅胸襟的布料,尖長的指甲刺入青琅的肉裏——在掏心。
“不——”
鳳寧瞳孔驟然緊縮,也不管身後的青大槐了,一把沖上去将青琅拉到懷裏,顫抖着轉身去看他身上的傷口。
還好,心髒無礙,魔姬的指尖只進了半寸。
鳳寧為他施了治療術,緊緊将他抱在懷裏,心髒卻還是難以自控地瘋狂跳動着。
如果他剛剛晚了一步……
鳳寧不敢再想,膝蓋都打着顫。
魔姬離成功只有一步之遙,她不滿地嘶吼着撲了上來!
可鳳寧還沒提起鳳羽長刀,魔姬就猛地被人拉到了身後。
——是一臉鐵青的青大槐。
“你做什麽?”魔姬故作柔順的聲音裏帶着些難以掩蓋的扭曲,“心髒來了,你要阻止我拿心髒嗎?”
青大槐啞着嗓子說:“婉婉,他……他是我們的重孫。”
“他是我的魔骨,我的心髒!”魔姬凄厲地喊着。
趁兩人糾纏之間,鳳寧慌忙将青琅也放進了那個金光罩裏。
即便青琅如今聽不見也看不見,鳳寧還是怕那被啃了一半的屍體會吓到他,就用布條遮了他的眼,隔着布親了一下他的眼睛,輕聲道:“你乖乖等我。”
确定青琅安全後,鳳寧開始施力破結界。
他确實是很想殺了這怪物,可如今青琅來了,他便不能冒險,還是把青琅和他的屍體送走之後再來解決魔姬好了。
察覺到鳳寧逃離的舉動之後,魔姬勃然怒了,她不知低聲吟唱了什麽咒語,渾身上下都冒出黑紅之光來,周邊的彼岸花紛紛化作花瓣飄在空中,遞來這世間的無邊煞氣,連同青琅屍體裏的黑氣都飄蕩了出來。
她身上的煞氣愈演愈濃,愈演愈烈,臉上也漸漸浮現出了詭谲又得意的笑容,她看着鳳寧,聲音忽然轉變得如百靈鳥一樣婉轉好聽:“只要殺了你,魔骨和心髒都會是我的,對嗎?”
鳳寧緩緩舉起長刀,就在這時,魔姬忽地發出一聲獰笑,長發飛舞,數萬道煞氣直擊鳳寧而去!
“噗呲——”
利刃沒入皮肉的聲音響起。
那如萬箭般襲來的煞氣也在空氣中消失了個徹底。
鳳寧愣住。
魔姬低頭看着肩膀胸腔處的藤劍,不可置信地轉過了頭。
——青大槐從魔姬的背後刺穿了她。
如同三萬年前那場大戰。
只不過三萬年前青大槐是從正面殺了魔姬,貼近的姿勢像是相擁。
可如今,卻像是背叛。
“……對不起。”青大槐也說了三萬年前貼在魔姬耳畔說的最後一句話,“婉婉,是我對不起你。”
魔姬眼睛猛地睜大,面容因為震驚和憤怒不斷扭曲着,看起來有些可怖:“你以為你是個什麽東西敢殺我!你和那個長柏一樣,都是我腳下的狗罷了,都是我稱霸世界,重回巅峰的工具,你竟敢背叛我,你竟敢——”
“呲——”
青大槐的藤劍又沒入數寸,竟壓着她将她釘到了地上。
與此同時,一團無名烈火,從藤劍處燃起,漸漸燒了魔姬的身,青大槐的衣。
鳳寧難以置信地看向青大槐——這是上神***之烈火。
青大槐解釋道:“我是樹,***起來會有無上陽力,不用這個,我一個人……即便加上你也殺不了她。”
青大槐看着頭頂的煙,忽然笑了:“除了沒化成人形的時候,被一只小鳳凰燒過,我就沒着過火了,但我好歹活了幾萬年了,這棵老樹還是挺耐燒的,對吧,你看,我媳婦兒都不能說話了,我還跟沒事兒人似的。”
鳳寧:“你為什麽……”
青大槐垂下眼,聲音在煙霧中也顯得缥缈:“……你說得沒錯,她只是我煞氣和碎片縫補而成的怪物罷了,她不是婉婉,婉婉不是她這樣的,都是我在癡心妄想罷了,如今也該醒了。”
他頓了一下,看了眼對此一無所知,蒙着眼睛趴在金光罩上的青琅,神色變得遙遠了一些:“鳳寧,你說得沒錯,我确實想過讓小石頭死,想過很多次。反反複複。他剛生下來,我剛看見他的那一刻,我看着他的灰色眼睛,摸着他的一身魔骨,心中全是最惡劣,最不堪最畜生的想法……”
青琅第一次握着青大槐的手,奶聲奶氣地叫他曾爺爺的時候。
青大槐吐了。
他避開人群,吐得昏天黑地,淚流滿面。
被自己惡心吐的。
他不是人。
他是畜生。
他想殺死自己的曾孫子,去救三萬年前被自己殺死的妻子。
從那天以後,殺青琅救婉婉的想法就斷了一陣。
他甚至不讓青琅練習法術,封了他的經脈,想讓他以普通人的身份安安穩穩過一生。
平庸點也好,無能些也罷。
只要魔骨不生事就好了。
可事與願違,鳳寧與青琅的意外相遇,為他打開了經脈,讓青琅開始學習法術,然後一切開始不受控制,青琅變成了個怪物。
看見青琅變成小怪物的那一刻,青大槐渾身顫抖。
青大槐後來想想,總覺得那日他除了憤怒,還有些卑劣的,見不得人的該被踩在地底下腐爛生蛆的竊喜。
——青琅變成了怪物。是意外,不是他做的,他盡力了,他也沒辦法。
既然成了怪物,既然沒了神智,那……
于是他就将青琅放在了弑命山,想着假以時日,等他把煞氣和碎片收集完畢,這已經沒救了的怪物孩子,許能救他曾奶奶一命。
可命運再次給他開了個玩笑,小怪物青琅被人重塑了筋骨,變回了人的模樣。
青大槐盯着他異常可愛,異常漂亮,像極了他的婉婉的孩子看了半晌,将人抱出弑命山,好生養了下去。
他原本那些見不得人的心思也在這孩子的笑臉和呼喊中一天天沉寂了下去。
算了。
青大槐想,命運如此。
緊接着,他便再次斷了讓青琅救婉婉的心思,為小石頭布了噬靈網,壓制他的魔骨。
或許是因為這孩子的容貌像婉婉,或許是這孩子性子本就讨人喜歡,又或許……是他曾經的那些卑劣想法讓他羞愧難當,無地自容,他總是忍不住對這孩子好些,再好些,簡直稱得上是溺愛,恨不得将全天下的好東西都捧着送到他面前。
說到這裏,青大槐擡起頭,看向鳳寧,他被燒得有些疼,說話總是要緩一會兒再說:“……不知道你信不信,從我給他施了噬靈網之後,就再也沒想過取得性命讓他去救婉婉了。”
“你可能不信,但我真沒和長柏勾結。”青大槐靠着已經不在言語重歸煞氣的魔姬,身體被火焰和煞氣纏繞,“把小石頭從弑命山帶出來之後,我雖然也會去雲游,但大多是來魔祭壇對婉婉自言自語,為她種樹和彼岸花,沒有再去搜集婉婉的碎片和煞氣了。”
“長柏,他是在五百年前發現了此處,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被煞氣蠱惑,繼續尋了五百年的煞氣,以身為載體搜尋承載世間煞氣之魂,并在死亡時将此轉移到青琅身上,激發他的魔性。”
“我剛知道這個消息就趕過去了,但沒來得及……可在東海,聽你說你會把他心剜出,用神骨為他塑身的時候,我就知道,婉婉的機會來了。”他伸出手,捂住了臉,聲音嘶啞,“但我沒想到……沒想到那具已經放置了三天的屍體,依舊會讓青琅疼痛難耐,我沒想到婉婉要的不只是魔主之身,還有魔主之心。”
他本以為是兩全之策,可世間哪兒有兩全之策?
火勢越燒越大,将青大槐完全吞沒了進去。
四周的彼岸花成片死亡,魔姬施的結界也如煙灰般散去。
大火中響起噼裏啪啦的燒柴聲。
鳳寧下意識地伸手去抓火裏青大槐的手:“……你出來,魔姬已死了。”
“可***火是滅不掉的。”
青大槐推開了他的手,抱緊了魔姬的半具身體,說,“能不能……幫我對小石頭說聲對不起。”
過了一會兒,他又說:“算了,不要對他提起我。”
青大槐被燒成灰的最後一刻,聲音如煙般松散。
“鳳寧,六萬餘年,與你相識很開心。”
“對不起。”
周圍的綠樹盡數枯萎死去,上神殒命的天雷再次從天際響起。
鳳寧撤下金光罩,摘掉了青琅蒙眼的布條。
“鳳寧。”青琅忽然慢吞吞地開了口。
鳳寧應了他。
青琅遲緩地眨了眨眼睛,可灰色的瞳孔依舊沒有焦距。
他伸出手,伸在空中。
鳳寧擡頭望去。
只見純白色的槐花紛紛揚揚落了下來,像雪一樣鋪了滿地。
柔軟潔淨的花瓣擦着面頰滑落,将清淡的香氣撲了滿鼻。
“明年的槐樹還會開花嗎?”青琅問。
鳳寧沒有說話,只是輕輕抱緊了他。
這場亂戰。
沒有人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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