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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德正還算鎮定,這五十兩報價雖出乎他的意料,但也沒讓他大驚失色,他想了想,道了聲“稍待”便出了去。

蘇小培有些不安,這種事她沒什麽經驗,一向都是別人給她多少她就接受,不過她事業一帆風順,确實也沒人虧待過她。如今讨價還價,秦捕頭卻走掉了,她趕緊湊過去低聲喚了聲“壯士”,打算先跟他商量好底價是多少,一會要是秦捕頭提了異議,他們兩人也好口徑一致。

可冉非澤一點不着急:“姑娘莫慌,這寧安城可不是石頭鎮,官府富得流油,五十兩,他們出得起。捕頭大人臉皮薄,府尹大人急求結案,區區五十兩,斷不會拒絕的。”

“哦。”蘇小培又坐直了。好,信他。

就五十兩咬死不放松。

過了一會,秦捕頭回來了。就如冉非澤所料,秦捕頭沒在錢上糾結浪費時間,一口答應了。說如若能順利捉到兩個案犯,把案子破了,就付他們五十兩。

“如若只逮着一人呢?”冉非澤卻又說,“破了一個,就付一半吧,二十五兩。”

秦捕頭一愣,但還是痛快答應了:“成。”他方才與府尹大人商議,府尹只求速破此案,花錢都是小事。

冉非澤有了這話,滿意了。

蘇小培佩服啊,那馬征遠原來是值五兩的,現在繞了個彎,變二十五兩了。原來讨價還價是這麽玩的。

秦捕頭咳了咳,把蘇小培的注意力引了回去。“蘇姑娘,我等已在城門各處設卡,官差們也會加緊城中的搜查,司馬府那邊,就等他們的消息,我也派了人喬裝打扮,盯好府門,看這兩日是否有可疑人等進出。”

蘇小培點點頭。秦捕頭問:“姑娘這邊,有何打算?”

“我打算,向秦大人建議,把馬征遠的懸賞告示全都撒了。”

“撒了?”秦德正一愣,而後恍然,“姑娘不必擔心,姑娘與冉壯士的賞銀與這告示無關,無論是否旁人提供了緝兇線索,只要抓到人犯,姑娘和冉壯士都會拿到賞銀。”

蘇小培也愣,這是想到哪裏去了?她笑笑,捕頭大人的思維方向還真是被冉非澤帶跑了。

“大人,撒告示與賞銀無關。馬征遠這人,母親改嫁後,就再得不到關懷關注,他在繼父家中身份尴尬,其他兄弟姐妹都看他不起,仆人們也對他疏忽不敬。之後他戀上妹妹馬瑤,那是家中唯一對他表示關心的人,但這段感情不可能有結果,馬瑤迫于壓力,為了讓他死心,主動要求出家為尼。至此,馬征遠的精神世界就崩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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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冉非澤咳了兩聲,蘇小培反應過來,清了清嗓子,道:“我是說,馬征遠從未得到關懷,無人在心裏看重他,他好不容易有個希望,卻又破滅了。他想要的永遠得不到,這時候他就打算報複。白捕快說,馬征遠最後一次去見馬瑤時,說了一句‘你等着’,接着,他便開始了在各城犯案。”

秦德正點點頭,這些他都知道。

蘇小培接着說:“他犯案之後,人人驚恐,處處議論,他一下子得到了滿足。他得不到的女人,通過這樣的方式得到了,他懲罰了她。從前他飽受欺淩,現在人人怕他,他充滿了自信。這就是為何官府做了懸賞告示到處張貼他還敢繼續犯罪。他要的就是這個,這件事越張揚越好,大家越怕他越好。官府的懸賞,是在幫他宣揚,是在給他鼓勵。所以,懸賞告示必須從各城撒下來。”

秦德正從來沒想到這一層,他斂眉深思。

蘇小培又道:“司馬小姐的案子,那個兇手想嫁禍給馬征遠,這個意圖非常明顯。按理,如果這案子官府認定是馬征遠幹的,那官府該是加大對馬征遠的搜捕懸賞,可官府沒有,反過來,還把馬征遠的懸賞令給撒了。如果兇手隐藏得很好,從司馬府裏能得到消息,知道官府并沒有懷疑馬征遠這便罷了,可如果他不知道,那官府的這個舉動會讓他猜疑,刺激他,一旦他有所動作,露出馬腳,那我們找到他就更容易些。”

秦德正覺得有理。他道:“府尹大人囑咐了司馬老爺有關案情切不可外露。今日我們在司馬府堂廳議事,也沒讓仆役下人們靠近,這事對外該是能瞞得住。若我們宣稱兇手便是馬征遠,讓那兇手放松警惕又如何?這樣,許是他更易露了馬腳。”

“大人若是想讓真兇放松警惕,勢必得大肆宣揚兇手是馬征遠,如若消息傳入馬征遠耳裏,卻是會激怒他。他的光環,我是說,對他來說最重要的東西,被別人搶走了。有人冒充他,有人在搶奪他的榮譽,他為了證明自己,也許會使出更激烈的手段來證明,看,這才是我,我是獨一無二的。”

這時候冉非澤插話了:“照姑娘這般說,如若撒了懸賞令,馬征遠覺得自個兒未受矚目,那他會否做出些更出格的事來引起注意?”

蘇小培點點頭:“所以大人不但要撒懸賞令,還得發一道封口令。就說馬征遠一案,事關機密,不得再議。一旦發現,重罪處置。”她說完,皺皺眉,不知道這地方言論自由受到保護嗎?

她看看冉非澤,冉非澤點點頭,說明這事可行,看來亂說話就抓起來還真有啊。

冉非澤對秦德正道:“大人,光有令怕是還不夠妥當,派些人演出戲,把這事坐實了。讓官差們在酒樓裏吃酒論事,說到這案子便相互噤口,似有意無意道大人嚴令不可議,讓周圍人知道。小販平民間平日談話,也把這事傳下去。這樣,那馬征遠才會知道,無論他做什麽,他的事絕不可能再傳開。”

秦德正看向蘇小培。蘇小培點頭:“冉壯士說得對。”沒有媒體的時代,也只能如此吧。

“那馬征遠看無人再議他,又會如何?”

“大人在澤城那邊再加派人手吧。”蘇小培道。白玉郎告訴她查到馬征遠的家人後便與當地官府做了通報,讓那頭嚴密監看,就蘇小培看來,這一步還得讓官府更加重視才行。

“你是說,他會回家去?”

“其實他終究會走到這一步,就算我們不做這些事,他最後也勢必會回去的,早晚而已。他最想威懾住的,最想報複的,并不是這些他不認識,無關緊要的人,在陌生人身上得到的滿足只是一時的。他最後會發現這些不足夠,他最想看到的,是那些真正傷害過他,讓他痛苦的人,在他面前象那些受害者一樣恐懼、哀求。”蘇小培道:“大人,我們做的,是把這一步提前了。沒有人再讨論他的事,他風光不在,沒人幫他把他的威風傳頌回去,那他就得自己來了。”

秦德正苦思,最後喃喃自語:“他犯案的這些城,确實是圍着澤城打轉。那懸賞令,在澤城也貼了。”

蘇小培沒插話打擾他,秦德正認真想了好半天後,終是一擡眼,大聲道:“好,如此,就聽蘇姑娘的,先這麽辦!”

三個人又讨論了一些細節,而後秦德正把蘇小培和冉非澤請到了隔壁,與他議事的屋子隔了一道門。接着他把幾個親信,得力幹将叫了進來,自己與他們商議了此事,照着蘇小培說的意思如此這般的安排了下去。

大家有驚訝的,有不解的,有覺得甚有道理的,讨論得甚是熱鬧。蘇小培和冉非澤在隔壁屋子一邊聽着他們開會,一邊喝茶。

冉非澤道:“大人雖需姑娘相助,但也需立官威,布置安排,由大人自己親自操辦更妥當些。”

蘇小培點頭,并不介意這些。她聽得外頭談得熱火朝天,部署有條不紊,心思已經轉到另一頭去了:“壯士,五十兩很多吧?”

冉非澤笑了:“算是不少。”

他拿着茶盅,斜睨着她笑:“十五兩,嗯?”

蘇小培臉紅。

“小家子氣。”他調侃她。

蘇小培忙道:“我這不是不知道嘛,沒經驗。我是說,我經得事少,是該向壯士多學習。”

“學習?”

“是該向壯士多讨教。”

冉非澤咧着嘴笑。蘇小培也不介意,二十五兩呢,感謝他。

“壯士,二十五兩能買得起牙刷吧?”

“牙枝?那自然買得起。”冉非澤忍不住又笑了。

這日事畢,冉非澤帶蘇小培上了街市,說要讓她饞饞眼。他帶她去了一家洗漱專賣店,裏面牙刷牙膏洗浴用品一應俱全。當然名稱與蘇小培知道的都不一樣,但蘇小培看得非常開心,這就是生活目标啊!

她的目标居然變得這麽卑微了,真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啊。

蘇小培一邊自嘲一邊算着價錢,這個要200錢,那個要300錢,這個80錢便宜,那個150錢看起來不算貴,這個居然800錢,快一兩銀子了,那個二兩銀,這算奢侈品嗎?

蘇小培對這裏的錢銀還沒什麽概念,價格在腦子裏都得轉一遍才反應過來,是貴是便宜也不知道,但東西是她需要的,刷牙洗臉洗澡洗頭,她太想念現代的洗浴用品了。她看了半天,有些東西不知道是幹什麽用的也不好意思問,她決定記下這地方,等二十五兩銀到手就到這來消費她的古代第一筆錢。

晃晃悠悠出去,看到冉非澤正站在街邊等她。

冉非澤嫌她土包子進城一臉驚奇看貨品的樣太丢人,加上他是明知這姑娘只能看不能買,于是他就先出來,免遭店家白眼。不過這姑娘也确實不錯,他在外頭都能看到店家白眼犀利,她卻毫不理會,賴着不走慢慢看。想到這,冉非澤咧着嘴笑起來。

笑什麽笑,蘇小培白他一眼,正要說話,眼角卻看到了什麽。她轉過頭,見街角一宅子大門那,司馬婉如正走出來。她沒有多停留,很快走到街上,然後進了對面一家酒樓,不一會,她與她的幾個師姐妹走出來,正朝着蘇小培和冉非澤的方向來。

兩撥人很快在街邊擦身而過,司馬婉如見到冉非澤和蘇小培面色稍變,但沒有說話,只與師姐妹們一起快速離開。

“她為何一臉心虛?”

冉非澤沒答,倒是帶着蘇小培往司馬婉如出來的那宅子走,路過那大門,看到門邊“常府”二字。冉非澤道:“司馬大小姐的未婚夫婿,是姓常吧?”

“對。”蘇小培也想到了。

“姐姐亡故,妹妹到無緣姐夫家中拜會,失禮失節,她自然心虛。”

“這樣不行嗎?”

“當是兩家長輩交際,女兒家自是不好這般露面。”冉非澤摸摸下巴,“官府那頭,一直沒提到這常府吧?也不知,他們與司馬家除了那差一點就成了的姻親,還有何關系?”

蘇小培當然也不知裏面的關系。他們回了衙門後,冉非澤找了秦捕頭說這事,秦捕頭記下了,與司馬家有關聯的,他們倒是都有計劃要好好查查。

此後無事,蘇小培就回了客棧整理她的日志,思考案情。

是夜,蘇小培收拾好了東西,正打算休息,這時候房門卻被敲響了。她以為是冉非澤有事找,打開門一看,外頭站着的卻是司馬婉如。

司馬婉如冷着臉,手裏拿着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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