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
蘇小培與冉非澤回去商量去了。
兩個人一路無語,冉非澤沒說話,蘇小培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這事其實怎麽想都是件天上掉餡餅的大好事,但她很快就冷靜了,這裏頭有個大問題。
秦捕頭說了,給她房子住,派人照顧她的生活起居,還給她發月錢。可是壯士呢?他沒有提冉非澤。
這就是問題了,她與壯士是一起的呀。
蘇小培偷偷看了一眼冉非澤,他沒什麽表情。蘇小培猜不到他是怎麽想的。
回到了客棧,蘇小培默默跟着冉非澤進了屋,他坐下了,還是沒說話,蘇小培忍不住了:“壯士,這事你怎麽看?”
“姑娘又是如何看的?”
蘇小培抿抿嘴,若客觀又理智地去判斷,這當然是好事。
“有穩定的住處,有月錢可拿,還能借助官府的勢力尋人,這确實是挺好的。”蘇小培咬咬唇,秦捕頭留她沒有留冉非澤,她越想心裏越是別扭。
“姑娘說的是,依姑娘的狀況,這确是眼下最好的安排了。”比跟着他到處奔走,居無定所的強。
蘇小培擡眼看着他,他也回視回去,對她一笑。
“壯士。”蘇小培腦子一熱,沖動地道:“秦捕頭說那有兩間屋子呢,我們可以一人住一間,五兩月銀,其實也夠我們二人開銷吧……”她在說什麽?蘇小培說着說着住了嘴,壯士有他的計劃,他四海為家,他要物色徒弟。
蘇小培閉上嘴,她雖對江湖不了解沒概念,但瞧白玉郎對冉非澤崇拜的架式,看秦捕頭對他的客氣,他必是不會受困于衙門裏的人物。秦捕頭不是不想留他,想必是心裏清楚留不起他。蘇小培暗暗嘆氣,垂下腦袋。
蘇小培沒看到她這話讓冉非澤彎了嘴角。秦捕頭開下這麽好的條件都沒能讓她撇下他,這真是讓他歡喜。她依賴他,她願意與他一起,這也讓他感到歡喜。他眨了眨眼睛,說道:“姑娘願意分我一間屋住,我先謝過了。”
他看到蘇小培擡頭看他,眼裏有着驚喜。這讓他忍不住又彎了嘴角:“我還想在這寧安城多住些時候,若是秦大人不再幫我付這客棧房錢,我再去投奔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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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壯士還是要走?”要說她不失望,那是假的。
“自然是要走的。”冉非澤沖她微笑,“不過姑娘既是我帶來的,我又怎會就這般丢下姑娘不管?”
蘇小培眨眨眼睛,又要走,又說不會丢下她不管……
“我必是會安頓好姑娘方可放心。”
他微笑着,那微笑真是帥氣,蘇小培看着,卻覺鼻端有些堵。
原來如此。月老的話是這個意思嗎?她遇到的那個人,會帶她找到程江翌。冉非澤沒帶她直接找到人,卻是帶着她找到了尋人最佳最有力的勢力。有什麽會比呆在公安系統裏找人更方便的呢?
可是,就這樣要別離了嗎?
蘇小培眨眨眼,很難過,失掉錢銀的失落遠比不過将與冉非澤分離的徬徨。
她的神情落在冉非澤的眼裏,他差點沒忍住要去撫她的頭,手動了動,控制住了,他喚:“姑娘。”
蘇小培擡頭看他。
他繼續微笑:“姑娘莫慌。寧安城是個好地方,姑娘定是會喜歡的。”
蘇小培還能說什麽呢?她也只能回個微笑,點了點頭。
事情就這麽定下了。
冉非澤向來是說到做到,他開始着手安頓蘇小培。
首先他帶着蘇小培去看了那房子。小小的兩間房,确是不大,稱不上有院子,但并排兩間房子前面有個門廊,晾曬與活動倒也勉強夠。最裏面有間小小的廚房,小得可憐的竈臺和可容兩人轉身的空間。冉非澤看了,轉頭看看蘇小培,蘇小培知道他的意思,有些不好意思地搖頭答:“我不會。”
在現代時做飯她就不太會,何況在這世界是劈柴生火這種高難度的。
冉非澤點點頭,與她道:“燒個熱茶,備些熱水淨身總是要的。”他知道她喜潔,每天晚上光折騰洗漱淨身這種事了。
“哦。”蘇小培點點頭,一咬牙:“我能學會。”
那表情把冉非澤逗笑了。
之後冉非澤又見了那位要來照顧蘇小培的婆子。說是婆子,但看着只四十多歲的年紀,随夫姓劉。蘇小培跟着冉非澤一起喊她劉嬸。
劉嬸就住在隔壁,家中漢子也在衙門當差,是個看門打更的小役,夫妻倆有一子一女,女兒嫁了,他們與兒子同住。劉嬸平素在家持家務照顧孫子,空時會做些活,也常幫着衙門做些飯菜,洗洗衣服。她接了照顧蘇小培的活,倒也高興,見着了蘇小培,親熱巴結,直問蘇小培平日都需要她幹些什麽。
蘇小培想半天,洗衣服她不想假手他人,自己洗得雖不是特別幹淨,但是放心。尤其剛才這劉嬸說她幫着衙門的差爺洗,她很怕她的衣服混在那群男人的衣服裏。而且還不知這些古人有沒有衣服襪子分開洗的衛生概念。
“麻煩劉嬸給做個飯。”想半天就想出這個了。
這麽簡單?劉嬸高興地眉開眼笑,一口答應。
“還有呢?”冉非澤斜睨她。
蘇小培有些茫然,洗衣疊被這些她自己來就行,最難的還是吃飯。冉非澤看她這樣就知道她沒概念,于是幫着問了水井在哪裏,茅廁在哪裏,劉嬸領着他們去了。彎彎繞繞,出了巷口拐到個背街處,幾個媳婦正在井邊洗衣裳,再繞到另一邊才是茅廁。
蘇小培垮着臉,這果然不太方便。
幾個人又回到房子那,冉非澤開始說了,他會支個水缸在廊底,就是廚房口的那個位置,讓劉嬸幫忙每天把缸打滿水。另外每日早晨蘇小培要把夜桶放出來,讓劉嬸處理自家的時候也順手處理一下,洗幹淨再送回來。還有廚房那個竈臺太小,沒什麽用,他會打掉,支個炭爐燒水便好,一日三餐劉嬸在家做好了送過來,這邊便不開火了。
他拉拉雜雜說了一堆,買炭添衣,飯菜如何安排等等,都是些生活瑣碎需求,劉嬸聽了,點頭答應。蘇小培心裏嘆氣,越發覺得自己是個生活廢物。以前在酒鋪雖住得簡陋,但生活條件倒是方便,後來在客棧住什麽事都不用自己動手,造成的結果就是她來這裏這麽久了,別說生活技能,就連生活概念都比較匮乏。
蘇小培暗暗給自己打氣,沒關系,她可以學,她二十七了,又不是七歲,生活自理肯定沒問題。
第二天,冉非澤與秦捕頭說了情況,秦捕頭點頭同意,他便找了衙門裏管雜事的差爺,領了些材料和雜費,又拉白玉郎等人幫手,一起把蘇小培那小屋子改造了。幾個男人把竈臺敲了,重架了炭爐。燒炭比燒柴簡單,這方便了蘇小培。
圍牆築高了一些,打了新床,弄了桌椅櫃架,支了個大水缸,桶盆碗杓置物架等一應俱全。蘇小培跑前跑後,又是打掃又是送水送汗巾,眼看着落腳的地方一點點變得齊整起來,心裏充滿感動。
三日後,蘇小培退了客棧的房子,搬進了新家。她有邀請冉非澤一起住,可他拒絕了。
“我知姑娘好意,可姑娘要在此長住,惹來閑言碎語也是不好,若我離去,那些閑話必給姑娘招來是非,孤身女子,切要多多留心。”
蘇小培明白過來,點點頭,帶着她的小包袱入住了。
她的卧室在裏間,屋子小,只有一床一桌,外間是吃飯和寫字的地方,有書櫃給她放她的日志冊,還有備好的文房四寶。那小廚房被改成洗漱間,馬桶什麽的也放在那。蘇小培那夜獨自坐在床邊,心中惶然,忽然間好象真有了獨自流浪的恐慌,她就要一個人了,她快沒了依靠。
她問了冉非澤他的房錢誰出,冉非澤道:“自然是衙門付。秦大人怕我拐了你走,對我讨好着呢。”
冉非澤其實還沒有想好到底要不要将她獨自留下,按說現下這安排可比他把她送到尼姑庵更教人放心,可他就是放不下這心。不但放不下,他居然還會覺得舍不得。嗯,也不知該不該說成是舍不得,反正冉非澤也有些鬧不清自己的心思。他想他的心越來越軟了,若是從前,他安頓好她,就該離開了。可他現在很不想走,真不想把她獨自丢下。
蘇小培這頭的心情也很複雜,若是冉非澤拐她走,也許她真的會跟他走。
可他沒有,他甚至也沒再戲弄調笑她了。蘇小培躺了上床,閉上眼,她與他都明白,留在寧安城是對她最好的安排。
最好的,卻不是最歡喜的。
忽然之間,感覺他與她之間似乎隔了什麽。
蘇小培嘆氣。
夜深了,蘇小培睡得很不踏實,床是新床,被褥也全是新的,可她就是覺得不太舒服。她聽着自己的心跳,頭一次感覺到自己在這個世界獨自一人——不安和孤獨。
蘇小培住進了新家,也開始了在衙門上工的日子。冉非澤陪着她,與衙門各部的人認識熟悉。白玉郎常常跑來湊熱鬧,被冉非澤捉住交代:他走後,定要好好多照應蘇小培。
白玉郎被唠叨得直拍起胸口:“冉叔放心,我便把大姐當親姐看待。”
蘇小培不以為然,這親弟的靠譜程度就跟那2238號月老一樣,她還是靠自己吧。嗯,還有靠壯士。
壯士确實是靠得住的。
蘇小培辦公的地點是與師爺們坐一屋,她看不太懂公函。文言文,她只能看懂個七八分,有些意思靠猜的,但是這類嚴肅的公事,靠猜的當然不行。冉非澤與幾位師爺喝酒拉關系,三兩次下來,居然溝通妥當了,日後案子的函文讓師爺們與小培多多口述,主要是細節,講清楚明白。撰寫文書方面的事,更是得讓他們多擔待。蘇小培那醜不拉叽的字,真的見不得人。
蘇小培上工了一段日子,與師爺們讨論舊案,又将馬征遠和司馬婉清的案子都過了一遍,大家相互熟悉後,溝通慢慢順暢起來。
師爺還幫蘇小培寫好了尋人的公函,并按蘇小培的口述畫了一個短發男子的畫像,蘇小培看了,覺得有六七分像而已,不過文字描述好了細節,若是真有人見到程江翌,應該立馬會知道是他。畢竟這樣古怪的人,特征明顯,肯定與她一般惹人注意。
秦德正信守承諾,遣人将那函文抄了許多份,送往了各地。
另一方面,羅奎與馬征遠都被判了秋後問斬,兩人行刑日期定在了一日。刑判公函已經交到了上級,等待批複。
蘇小培努力适應着在公門打工掙錢等消息的生活。冉非澤一直沒說什麽時候走,一開始他每日陪她上工,後來不陪了,只每日來探望她,日日不落,卻每日來得越來越少。而她的居所,他從來不去。蘇小培知他好意,是想讓她慢慢習慣獨自一人,也是想避嫌,使她不致落人口舌。
他這樣越是體貼,她就越知道他為人的好,她又怎能辜負他的心意?于是她掩着心裏的不安,每日精神抖擻地上工。其實根本沒什麽案子發生讓她忙,但她就是能很忙。她翻閱大量的舊案宗,看不懂的就問,然後再自己重新整理記錄一遍。她從這些舊案裏探尋犯罪心理的狀況,這些與現代是不同的,她既然拿了薪水,就該認真準備,随時應對。
白玉郎那毛躁少年一日說漏了嘴,說冉叔問他大姐過得如何,他說他每日看着呢,大姐過得相當好。
蘇小培笑了,就知道這熊孩子是能派上用場的。
只是冉非澤若對她安心了,那分離的日子是不是就更近了?
很快半個月過去了,到了發月錢的日子,賬房先生給蘇小培支了五兩銀,說是大人囑咐了,這月雖未做足月,但按足月的銀錢付。蘇小培沒客氣,道了謝,央賬房先生替她将一兩銀換成碎銀和銅板串錢。這是冉非澤教她的,錢莊裏的人最是狡猾看人臉色,若遇上心地不好的,瞧蘇小培啥也不懂,換錢時會坑她,所以他囑咐她去衙門賬房裏換兌,現在,她照辦了。
接下了銀子。蘇小培回家,把四兩整銀放在了卧房小桌的牆角處,那裏有冉非澤幫她弄的一個暗格,特意給她放錢銀的。然後她帶着碎銀銅板,去了客棧,買了只燒雞和一壺酒,請冉非澤吃一頓。
“發月錢了啊?”冉非澤開門,看到她手上的東西直笑。
蘇小培也笑:“燒雞一只,我請阿澤吃。”
冉非澤哈哈大笑,完全沒跟她客氣,又叫小二往屋裏送了些下酒菜。
兩個人圍坐桌前,冉非澤擺上兩只酒杯,一人倒上一杯酒。他一飲而盡,蘇小培也不好這時候說她不會喝,于是小心抿了一口,白酒嗆喉,燒得她嗓子發辣,她咳半天,不充好漢了。
冉非澤撐着下巴看她直笑,蘇小培咳完了,覺得很不好意思。
“姑娘過得如何?”他忽問。
蘇小培答:“不錯。”
冉非澤又笑,蘇小培覺得他的笑容背後的意思是說,你過得不錯我就要放心走了。
這想法讓蘇小培有些低落起來,可冉非澤沒說要走的話,卻跟她說了件他為了一罈酒冒險的趣事,蘇小培被那事逗笑了。
兩個人喝酒吃菜,蘇小培不覺又抿了兩口辣辣的酒,興致來了,她忍不住也與冉非澤說了幾件她在衙門裏遇的事,說到有次受了某位師爺的誇贊,她不知該如何應對,于是答“哪裏哪裏”,可是萬一下次還有人誇她,她還只會答“哪裏哪裏”,別人次次誇她,她都只會“哪裏哪裏”,那樣是不是挺沒意思的?
她說完了,歪着腦袋,怎麽覺得自己這麽臭屁的語氣似曾相識?
冉非澤哈哈大笑。
“答哪裏哪裏也是不錯。日後姑娘若是失了蹤,師爺們寫尋人公函時,可寫上那姑娘喜歡答哪裏哪裏。”
蘇小培撇嘴瞪他,想想也覺好笑,而後她認真問:“禮尚往來,我是不是也該挑些師爺的好誇贊回去,奉承奉承?可誇他什麽好?”
冉非澤認真答:“你可在他誇你後,回贊他所言極是,或贊他識人有眼。”
蘇小培又想笑又想垮臉給他看,壯士,你許久不搗亂,憋不住了是嗎?
“姑娘可是想誇贊我?”冉非澤揚了眉毛,一臉有所期待。
咳咳,蘇小培清咳,正經臉:“為免壯士回我‘所言極是’,我便不誇了吧。”
兩個人相視一笑,笑完,蘇小培心中卻增傷感。
他倆說了廢話一堆,其實哪裏有這麽好笑?
蘇小培真的想問:“壯士,你不走行不行?”
可就如同冉非澤知道什麽對她最好一樣,她也知道這樣是強人所難。她只能對他笑,而他終于,撫了撫她的頭。
冉非澤究竟何時要走,蘇小培不知道,她沒敢問,他也沒說。蘇小培并不知道,這日夜裏,有一人敲開了冉非澤的屋門,與他報了一樁麻煩事,催促他速去武鎮。
第二天,蘇小培正在衙門翻案子卷宗,皺着眉頭費勁讀着,記下幾處想問的,忽見白玉郎跑來:“大姐,有樁案,大人喚你過去。”
蘇小培一愣,趕緊起身跟着白玉郎去了。
案子是樁小案。一戶姓曾的人家,兒媳婦偷了婆婆的玉墜子,婆婆本就對她不喜,這下抓了把柄要兒子将她休棄,可這媳婦死活不承認拿了,一口咬定玉墜子就是放在婆婆的首飾盒裏了。兒子本想息事寧人,可做母親的無論如何不願就這樣算了,兒媳婦不願和離,便将兒媳婦告了。
這種家務事是當官的最不願管的,而且一家人全都言之鑿鑿,婆婆媳婦兩人都将家裏翻遍了也沒找到那墜子,不是有人偷竊又是如何?那一整日都無外人來過,只婆媳二人在家。
蘇小培過來聽了,問:“那大人是想讓我辯識他們說話的真僞?”
“你也是婦道人家,且好好勸勸那兩個婦人,為這莫要吵鬧。”府尹的意思,是想和解了事。師爺裏只蘇小培是個女的,與婦人好說話。婆婆告兒媳婦偷竊,卻也沒搜出證物來,如何證明?媳婦說沒偷,可東西确是不見了,又如何證明?
蘇小培點點頭,下意識地往身邊看,然後想起身邊沒站着冉非澤。她抿抿嘴角,再點點頭,讓府尹安排間屋子,她好與婆媳二人單獨說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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