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
蘇小培只覺騰雲駕霧,吓得閉緊眼睛放聲尖叫,本能地緊緊抱着冉非澤。
冉非澤抱着她幾個縱躍,卻仍落不得地。身後轟隆隆地一片巨響,那樹被震斷後,整片地域竟是搖晃斷陷。冉非澤咬牙提氣,找着使力點再躍起,這般奔出好長一段,終是停了下來。
蘇小培感覺不再翻騰了,閉了嘴睜眼一開,他們落在了一片林子裏,耳邊似聽到此許水聲,但轉頭四望,除了樹和泥,還真看不到別的什麽。
“耳朵險些聾了。”
蘇小培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識地幫他揉揉耳朵。“對不起嘛。”
“當說對不住。”
蘇小培偷偷撇撇嘴,他又要教她說話了嗎?
冉非澤盯着她看,笑了笑。
“笑什麽?”她以為他要說什麽,結果他笑完了卻不說話。
“何事可笑。”他又糾正她。
蘇小培這次很明顯的撇嘴給他看了,她回去現代有一段時間了,所以說話又恢複如常了,現在剛回來,時差還沒有倒過來,有一點不适應也是正常的好嗎?
“我就知道。”冉非澤忽然正經起來。
“知道何事?”
“你定會平安無事的。”
他說這話的語氣,蘇小培找不到形容詞形容,她只是知道自己很感動,她在這世界只是匆匆過客,可有這樣一位好漢子挂念她的安危。
“謝謝。”她想了半天想不出什麽好的應話,只能說這個。蘇小培知道,這兩個字,并不能表達她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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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非澤盯着她看,看得她忽覺得有些臉紅。她移開目光,看看自己和他。她還被他打橫抱着,而他還背着個包袱還有一個巨大的劍匣,他一定很累。蘇小培開口道:“我可以……”她想說她可以下地了,但話沒說完,他卻已經主動将她放了下來,把她的赤腳放在他的足背上。
蘇小培低頭看,他的腳也比她大得多,鞋面雖也是髒兮兮的,但比地上的斷枝爛葉碎石土泥強上百倍,她不知道他打算做什麽,他讓她踩着她便踩。
冉非澤右手扶着她的腰,左臂甩肩彎肘,将肩背上的劍匣取了下來,扔在地上,然後他把她抱起,放在劍匣上坐着。他站着,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她仰着臉回視他,又想跟他說“謝謝”了。
“那日究竟發生什麽?何人擄你?”結果是冉非澤先開的口。
蘇小培搖搖頭:“我也不知。”
“這許多日子,你在何處?”
蘇小培咬咬唇,不知該怎麽答,反問:“過了多久了?”
“距你失蹤那日算,六十一日了。”
蘇小培驚訝,她在現代是過了三個多月,這邊只兩個月?她想想自己上次落水穿回去過了一段日子,回來後卻還是落水的那時間,看來她在兩個世界裏的來去時間并不是一致的。
冉非澤見她久久不語,忽地蹲了下來,與她眼睛平視。蘇小培在他臉上看到了擔憂以及……心疼?她可以這樣形容嗎?
“你可曾受苦?”他問。她連過了多久的日子都不知道,他不敢想她都經歷了什麽。
“我沒事。”蘇小培覺得很抱歉很抱歉,對他有說不出的愧疚。她忍不住伸臂抱着他的肩:“我沒事,我好好的,我一點苦都沒有受。我只是……只是不記得了。我的時間,出了點問題。”
“那屋子裏全是血。”她可知他有時想起仍會怕。
“我沒事。對不起,教你擔心了。”蘇小培覺得眼睛酸酸的。
“都怪我不好,若不是我丢下你自己走了,也許你也不會遭這一難。”
蘇小培搖頭,用力搖頭,她放開他的肩,坐直了,握住他的手:“壯士,有些事我沒法解釋,也解釋不清,又或者,說出來也不會有人信。”
“我信的。”冉非澤的表情認真,“你說的,我都信。”
蘇小培勉強笑笑,眼睛更酸,很有想哭的沖動。“壯士,我何其有幸,遇見了壯士。”
“我何其有幸,遇見了姑娘。”他快三十了,普通人家的男子,成婚早些的,這年數都能當爺爺了。而他飄泊四方,自覺灑脫随意,人生樂哉,他遇到過許多女子,善良的、美貌的、不同個性的,有願與他四海為家的,有願招他入贅的,可他從不覺得娶個娘子成個家有什麽好。江湖中許多糙漢都不娶妻,他想他這生也會這樣,他甚至更孤單些,他連露水姻緣都不想有,他不覺得有個姑娘相伴有什麽好的。
可是奇緣已至,奇緣已至,原來奇緣如此。
他看到蘇小培忽然落了淚,他笑了,伸手替她抹掉淚珠子:“怎地哭了?”
“壯士。”
“嗯。”
“有些事我确是說不清。”
“莫急,待能說清的時候說,我随時聽着。”
“我讓壯士擔心了。”
“姑娘無依無靠,若我不挂懷,何人還會挂懷。若是連我都不擔心,姑娘才該哭吧。”
蘇小培被他逗得一笑,冉非澤替她撫撫鬓角短發,又道:“姑娘的發長長了些。”
蘇小培一愣,摸~摸頭發,這個……“我不是妖怪。”
冉非澤點頭,卻說:“姑娘若是妖怪便好了。”
蘇小培撇嘴撇眉頭,她才不是。
“姑娘若是妖,我倒是能少操些心。姑娘揮揮手,水缸便滿了,柴便砍好了,飯菜變了一桌,如此甚好。”他搖頭砸嘴嘆息:“真可惜,姑娘不是妖。”
蘇小培瞪他了,冉非澤哈哈大笑。
若是妖怪,尋常人家傷她不得,她不受傷,不受苦,那便好了。他停下笑,真想把她擁在懷裏,她好好的,毫發無傷在他面前,他當真是感動的。
只是她衣裳不整,只是她赤着雙足,與初見時一般古怪。
“姑娘若是妖,定是樹妖。”每次都莫名出現在老林裏,吊在樹上。
“我若是樹妖,那該是我背着壯士飛跑,逃出小小山林不在話下。不對,我若是樹妖,山林若是我家,我還逃什麽逃,揮一揮手,樹都得讓開,開出條路來讓壯士慢慢走。”
冉非澤止不住笑,忽地傾身上前,“如此,我們試試姑娘的本事。”話說完,攔腰将她抱起,擡手便往天上扔去。k
蘇小培完全沒料到他會幹這事,吓得放聲大叫。只覺得身體飄得老高,然後忽地又往下墜,坐過山車都沒這般驚險。她手足亂舞,驚恐萬分,落至一半時猛地被冉非澤接住了。他哈哈大笑,她拳打腳踢:“心髒~病都吓出來了。”
他繼續笑:“何病?”
“心疾!”
他又是一陣大笑:“作為樹妖,姑娘當真是太弱了些。”
她氣得又給他幾拳:“我,不,是,妖,怪。”
“嗯,這我自是知曉。”他抱着她,對上她的雙眼。
知曉還亂扔她?她又想捶他了。
“我故意的。”他好像能聽到她心裏的話,把她放回劍匣上,居然說了這麽一句。說完了,把背上的包袱丢她懷裏,扭頭走了。
還敢說故意的?說完還跑了?蘇小培抱着他的包袱,瞪大眼盯他後背,快回來讓她踹兩腳啊。
她在心裏嚷嚷,他還真回頭了,只是回頭沖她一笑,揚揚眉:“等我一會,即刻回來。”
蘇小培呆了一呆,被他露的白牙笑容閃了閃眼,晃了晃腦子,看着他的身影隐在了林子裏。
他說即刻,還真是即刻,她看着他不見,然後還沒來得及在腦子裏過一遍他們重逢後的對話,他又回來了。“那邊有個山澗,有水,咱們移到那處去,一會天該黑了。”
“好。”他這麽一說,她頓時覺得又渴又餓又累。
“你背包袱我背你。”冉非澤很快做好了安排。
“那這個呢?”蘇小培拍拍屁~股下面的劍匣。
“這個你背不動。”
她知道,所以她才問怎麽辦。
“如此,我也實屬被逼無奈,姑娘莫怪。”他說完,從她懷裏抽走了他的包袱,甩到背上背着,然後彎腰把她抱起來,讓她坐在他的右臂上,再一踢那劍匣,匣子彈起,他左手拿住,甩到肩後,又背上了,然後兩只胳膊抱穩蘇小培,往那個山澗方向走。
蘇小培也不知怎地有些臉紅,明明這樣跟剛才他救她下來的時候一樣,但她還是有些臉紅。她腦子裏響起他說的“我故意的”聲音語氣,她咬咬唇,甩甩頭,覺得自己胡思亂想實在太不應該,她明明有更該認真想的事。
“怎地?”他走得很穩,腰不彎氣不喘,還能低頭看她。
“壯士救了我兩回了。”蘇小培趕緊找話說。
“三回。”冉非澤讨功勞,臉一點不紅。
“哦,對,三回。”她漏掉了他從河裏撈出她的那一次。
“姑娘打算報答我?”
“嗯。”總不能說不是。
“姑娘可知,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他說這話時語帶笑意,眼睛閃閃發亮。
“阿澤啊。”蘇小培心裏嘆氣,“你定不是這般俗氣的人呢。”他愛鬧的劣根性又發作了嗎?
“也是呢。”冉非澤眨眨眼,學她的語氣說話。聽到她喚他“阿澤”,他心情相當好。“以身相許确是俗氣了,且也無甚誠意,當以終生相許方能顯姑娘誠心。”
“阿澤至今收到多少終身了?”
“咳咳。”冉非澤咳了幾聲,說道:“我可是潔身自好,清清白白的。”
蘇小培忍不住笑了。
“何事這般好笑?”冉非澤沖她撇眉頭。
“挺好笑的。”她是真覺得好笑,她長這麽大,還沒見過哪個男人,不說像冉非澤這般高大的漢子,便是斯斯文文的男性,也從沒一個在她面前這樣正經羞澀地說過自己清清白白,像個害羞的大姑娘一般的神情。
冉非澤停下步子,瞪她了,可她還是忍不住繼續笑,真的好好笑,他裝生氣的表情也好好笑啊。
她的笑沒停,就看到他把劍匣扔到地上,然後把她也扔了下去。她鼓了臉,很想摸一摸自己有些被摔疼的屁~股,壯士原來也是小氣的呢。正這麽想,卟地一下,他的包袱又被甩進她懷裏,她抱住了,扁着嘴四下看看,這才發現他們已經拐進了山澗。
這是密林的另一頭,臨着山壁,有流水,還有數不清的樹啊草啊藤啊。蘇小培看了一圈,目光轉回冉非澤的身上,他正背對着她,在溪邊蹲着不知做什麽。蘇小培看着他的背影,想着,或許她該找個合适的機會,與他說說這世上有件神奇的事。有個姑娘被月老丢到了另一個世界去尋找她的所謂命定之人,找到了,那個姑娘就會從那個世界消失,找不到,她也會消失。她想告訴他若那姑娘不見了,他不要難過,她必是會過得很好,會努力認真地生活。無論如何,她會記住曾經有一個善良又可愛的壯士,在她最無助的時候,給了她這世上最溫暖的感覺。
蘇小培的心裏忽然湧~出一股無法抑制的難過情緒,她記住他有什麽用,就如同他如果消失了,再不會相見,他說他會記得她一樣,有什麽用,只是會讓人覺得難過而已。蘇小培深吸一口氣,把鼻端的酸楚壓下去。她這是怎麽了?明明她在現代的時候也沒這麽低落,如今重逢了,她卻莫名其妙起來。
這時冉非澤站了起來,回轉身朝她走過來。她趕忙對他微笑,笑完了,看到他手裏拿着一片大大的葉子,折成杯狀,她眨眨眼睛,覺得眼睛也開始酸起來。她用力微笑,她不想讓他看到她的負面情緒。
“給。”他用大葉子盛了水,他記得她很久之前便說渴了。
蘇小培接過來,大口喝了,不喝還好,喝了之後頓時覺得好渴。“還要。”她把葉杯子遞回去。
冉非澤笑着接過去,他很喜歡這種被需要的感覺,樂颠颠地又去跑腿盛水,蘇小培再喝了一杯,這才想到要問正事。“這裏是哪兒?”
“玲珑山,玲珑陣。”
“離寧安城遠嗎?”
“遠的,此處是武鎮之旁,便是我去的那個武鎮,信裏與你說過,記得嗎?”
蘇小培點點頭。
冉非澤看着她,忍不住又問:“你可曾受苦?”她連在哪裏都不知道,她是怎麽來的?天絲銀刃的陣法這般古怪,又是何人送她進去的?他問了,她張了張嘴,看着他的眼睛,那個姑娘穿越來尋郎的故事,她竟覺得無論如何說不出口。
她只能搖搖頭,她不知能說什麽。
冉非澤盯着她看,她心很虛,垂頭避開他的眼神,她覺得她就是個騙子。她并不知道她茫然的樣子落在冉非澤的眼裏是那般楚楚可憐。下一秒,她被冉非澤擁進了懷裏,她聽到冉非澤低沉好聽的聲音對她說:“我不會再丢下你了,不會再讓你孤單一人,不會再讓旁人有機會傷你。”
蘇小培終于忍不住落了淚。她伸手抱住了冉非澤的肩,把腦袋埋在他的肩窩裏。
從前有一個姑娘,她被月老丢到了另一個世界尋郎,可是她沒有找到那人,但她很幸運,她遇到了一個善良又可愛的壯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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