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前塵篇二十四
“這麽多年,還在對這些耿耿于懷嗎?朕本就是無情之人,你應該明白的,舊事重提,你不過是往自己心上捅刀子罷了,對于朕來說,做了,便不後悔。”孝賢帝無所謂地揚了揚眉,把酒觞遞到了雲貴妃手中。
“不後悔?包括你的蘭兒死了你也不後悔嗎?”雲貴妃挑釁地看着他。
孝賢帝身體一滞,片刻後神色有些麻木地說:“這倒是後悔的,喝了吧,挺快的,不會有多少痛苦。”
雲貴妃垂眸看了一眼酒,随手扔了,酒觞摔碎在地,地上呲呲地冒起白沫。
她雙手交疊放在膝蓋前,特別端莊威嚴地說:“皇上,本宮不樂意這樣死,您冷酷無情的話,何不就親自動手。”
“臨了都還要折磨朕,你以為朕辦不了嗎?”孝賢帝嘆了口氣,從袖子裏拿出了一卷風筝線,雙手扯住兩端,“當年,你就是這樣勒死蘭兒的吧。”
“她還不配本宮親自動手。”雲貴妃閉上了眼睛,“言翼,我詛咒你,詛咒你言氏皇族,不得善終…嗯…”
她話才說完,孝賢帝的風筝線已經勒上了那纖長的,白皙的,漂亮的脖頸。
孝賢帝加大力量一拉,雲貴妃靠在他懷裏,眼睛陡然睜開,直勾勾的,含着淚水與怨恨,還有那麽一點癡地盯着他。
孝賢帝卻從始至終都是在溫柔地笑着。
生理性地掙紮一陣之後,脖頸處流下血線,雲貴妃頭一歪,手軟垂,沒了聲息。
孝賢帝扔掉滴血的風筝線,同下面,震驚地看着他的言景詞對上了視線。
他的手上沾着血,“老三,為了坐在這個位置,在朕看來,什麽,都是可以犧牲的。”
…
言景笙額上一片烏青,光陰退場,黑夜來臨。
他眼裏的光,漸漸暗淡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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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微的碎裂時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低頭看去,自己拇指上的碧玉扳指,瞬間碎成了兩塊。
他抿緊了唇。
那是他母妃,在他十三歲時給他的。雖然他一出生就破格被封為親王,但冊封大典,推了十多年。
言景笙視線虛茫地晃了晃,咬緊了牙關。
這時,禦前總管終于邁着蹒跚的步伐出來了,他笑眯眯地站在言景笙面前,“王爺回吧,天呢,你前段時間不是病才好嗎?”
“公公,勞煩您和父皇說一聲,景笙,真的有急事求見。”
“王爺,皇上說了,您的急事他明白,他讓老奴給您傳一句話,虎毒尚且不食子,聖上他不會讓天下看言家的笑話的,您就安心地随十八金龍衛還有柳祭司去封地吧。”
言景笙眼睛亮了,這話他懂,父皇要保他三哥。
他對着正陽門拜了三拜,腿腳酸麻地起身之後,馬車來到了他身邊,瑩瑩跳下來扶着他上了馬車。
揮鞭的破風聲響起,車輪滾滾向前,這巨大華麗的宮殿,慢慢地成了縮影。
“王爺您,怎麽哭了…”瑩瑩一邊給言景笙擦汗,看到對方眼角的晶瑩後,忍不住驚訝出聲。
言景笙沒有回答她。
…
言景詞看着大總管指揮幾個宮女給雲貴妃收拾遺容然後擡上了龍榻,美人仿佛只是安睡。
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只覺得毛骨悚然。
孝賢帝換上了明黃龍袍,宮人搬來了案桌,大總管攤開了空白的聖旨。
“老三,過來給朕研墨。”孝賢帝拿起朱筆後,對言景詞說。
“是,父皇。”言景詞從地上爬起來,腳步還算平穩地走到了孝賢帝身邊,扯起袖子為對方磨墨。
他只是手上動作頓了頓,勾唇一笑,便落下了筆。
“朕即位三十有六年已,尚可以稱海清河晏,天下太平,民有所安,萬邦鹹服,吏治清明,君臣善睦。
自認德無法比先聖,但是功更盼後人。皇太子言南皓,聰睿通透,人品貴重,甚肖朕躬,堅剛不可奪其志,巨惑不能動其心,只盼其日後做仁賢之主,所以朕将大位傳于太子言南皓。四子景笙,是為瑞安王,聰秀豁達,賜封地南方望城,于朕之孝賢二十一年夏七月初八夜由十八金龍衛護送去封地,三年內,不得回皇城,即朕歸天,四子在封地茹素守孝即可,新帝也不可召回。皇三子景詞,冊封為親王,封號,淳安,封地西北關州,初九日離開,其餘安排同瑞安。諸皇子當戮力同心重臣工當悉心輔弼,同扶東岳社稷。”
筆落下的一瞬間,孝賢帝扭頭看向一旁的言景詞。
“如此,便是朕能想到的,最好的安排,他日你們兄弟三人還要兵戎相見,朕也沒有辦法了。”說完,拿起大總管遞過來的玉玺,兩只手拿着,毫不猶豫地按了下去。
一錘定音,再無轉旋。
…
言南皓穿着太子服領着幾位将軍和一用衆禦林軍推開乾陽宮門的時候,朝陽升起,霞光萬丈。
“皓兒來了啊。”孝賢帝支着頭,淡笑着說。
言南皓看了一眼言景詞,跪了下來,“兒臣參見父皇,聽聞父皇身體欠安,特來躬身伺候于聖榻之前。”
“你有心了。”捂着嘴咳嗽一陣,掌心濡濕,鼻尖是腥臭味,“正巧,幾位愛卿也在,老三,把遺诏交給你二哥,讓他當着衆人的面,宣讀了吧。”
提起遺诏二字,所有人的表情都有着微妙的變化。
“是,父皇。”言景詞從太監端過來的錦盒了取出遺诏,雙手捧到了言南皓面前,神色淡淡地低下了頭,“二哥,請。”
言南皓拿起聖旨,面對着衆人,以幾位将軍為首的禦林軍,連同言景詞和所有宮女太監跪了下來。
他攤開聖旨,語氣平穩,一字一句地宣讀。
最後一個字音落下後,總管悲啼一聲,尖着嗓子大喊:“皇上,駕崩了!”
…
“混賬!”言南皓的房間內,穿着孝衣的他猛地踢翻桌椅掃飛花瓶古董,大發雷霆。
看着四濺的碎瓷,真乙想了想,才道:“兵不血刃,您就登上天子之位,為何還要如此震怒。”
“就是因為兵不血刃!”言南皓陰沉着臉,“該死的都沒有死,全都往我頭上懸着刀就大搖大擺地離開皇城,我豈止是怒,連殺人的心都有。”他的謀劃布局,還沒有開始,就成了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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