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陳述白将藥膏放在塌上,留下一句“每日三次,按時塗抹”,就讓人将她送回了尚衣監。

殊麗習慣了他的陰晴不定,揣測不透便歇了心思。

她的傷看着重,但并不妨礙行走,每日堅持往返于尚衣監和燕寝,再順便教禾韻一些宮規。

這日晴飔轉雨,黑壓壓的烏雲連成片,看着一時半會停不了。

禾韻跟殊麗告假,想要回一趟景仁宮。

殊麗沒有為難,還讓木桃給她取了傘,“回去的路上,若是遇見侍衛盤問,就說是我這裏的繡女,去景仁宮為太妃娘娘量取衣裳尺寸。”

教她如此說,也是為了她好,若她貿然提及自己是周太妃的人,很容易引來旁人的猜忌和嫉妒,樹大招風,不如低調做人走得長久。

禾韻應了“是”,執扇走進雨幕中。

殊麗盯着禾韻的蜂腰,總感覺她和自己很像,外表溫良,實則有些心機,不過,她們不同的地方在于,一個太信任主子,一個只信自己。

木桃走上前,“禾韻為何挑個雨天回去見周太妃啊?”

殊麗關上窗,“一到雨天,周太妃就會膝蓋不适,得有人給她按摩。”

木桃“哦”一聲,拍拍腦門,“獻殷勤去了呗。”

自己養的“娃”,不忍苛責,可“娃”的嘴容易得罪人,日後沒了自己的保護,怕是在宮中寸步難行,還是得給她一點教訓。

掐住木桃的腮,殊麗佯裝不悅,“知道什麽叫看破不說破嗎?”

木桃疼得龇牙咧嘴,面上還笑嘻嘻的,“姑姑輕點。”

殊麗沒松手,反而掐得更狠,等把人掐得冒出眼淚花,才心疼道:“你啊,還要比我多熬四年,真怕你闖禍。”

Advertisement

木桃知道姑姑是為了她好,心中感動,宮闕深深,若是沒有姑姑的照拂,她早就不是現在的她了。

“姑姑,等我役滿出宮,就去給你的布莊當夥計。”

殊麗想開布莊的事,只有木桃和晚娘知道,兩人總是嚷嚷要跟她混日子。

有人陪伴,殊麗自然樂意,“好啊,到時候我再給你說門親事,讓你帶着嫁妝嫁過去,以免受婆家的輕視。”

木桃越聽越感動,抱住殊麗的肩膀,“那姑姑呢,姑姑不想嫁人嗎?”

殊麗想啊,想要與夫君舉案齊眉,可前提是,她能全身而退。

**

近些日子,天子時常邀請元栩去往寝殿下棋,君臣親密,同進同出,久而久之,朝中傳出了兩人的風月傳言。

這可愁壞了太皇太後和太後,她們之間雖不合,但在後宮一事上又不謀而合,只是,無論她們如何着急,天子穩坐帳幕,毫不在意。

又落下一枚黑子,陳述白看向元栩,将被包圍的白子一顆顆撚起放回棋笥,“繼續嗎?”

元栩看着潰不成軍的白子,淡笑道:“臣輸了。”

起先,他還能跟天子打成平手,可随着天子對他的套路愈發熟悉,他取勝的次數少之又少。

夜幕拉開,星辰璀璨,映在一顆顆剔透的棋子上。陳述白單手支頤,瞧着殊麗手持果盤走進來。

随着夏日臨近,她身上的衣料越來越輕薄,擡臂時,能透過垂袖瞧見對面燭臺的虛影,而那隐藏在衣袖中的手臂纖柔如瓷,極富美感。

再次将目光黏在殊麗身上而不自知的天子,被腳邊的禦貓帶回了意識。他按按額骨,淡淡道:“再來一局。”

元栩挽袖拾子,放入各自的棋笥,擡手比劃一個“請”。

陳述白從棋笥裏抓了一把棋子,讓元栩猜單雙。

元栩習慣猜“雙”。

陳述白将手裏的棋子撒在棋盤上,讓殊麗來數。

殊麗不明所以,伸出食指,一顆顆認真地數着,嗓音綿糯糯的,甚是好聽。

元栩眼底染笑,覺得這個小表妹不像元利康說的那樣難以親近。

身為元無名的義子,他沒有着急跟天子“贖人”,一來,在未與殊麗相認前,他不知殊麗心中所想,是否願意恢複自由身。二來,贖人就要加以照顧,定會惹來外人的非議和揣測,實在怕唐突了她。

因想得多,他停留在殊麗臉上的目光有些久,全然落在了天子的眼裏。

這時,殊麗剛好數完棋子,歪頭看向天子,“奴婢數完了,一共十七枚。”

那就是“單”了,對方猜錯。陳述白将棋子放回棋笥,撚起一顆黑子,落在棋盤右上角的小目上。

元栩收拾好心緒,落了白子。

兩人交替行棋,速度極快,殊麗被晾在一旁,進退不得。

她也聽說了宮中關于君臣二人的傳聞,再看他們時,眼中燃起興味,年紀相仿,容貌皆俊,一冷一溫,看着倒也般配。

殊不知,她的那點小表情同樣落在了行棋者的眼底。

陳述白懶得搭理她,元栩則是有點無奈。

随着夜裏的梆子聲響起,夜幕徹底拉下,依照天子的吩咐,殊麗送元栩走出殿外,“元侍郎慢行。”

元栩朝她一揖,“表妹忘了麽,陛下讓你送我至宮門。”

那聲“表妹”短促而輕,沒有讓兩側的宮侍們聽去,殊麗卻聽得清清楚楚。

看她怔愣,元栩心情不錯,面上維持着客套疏離,率先邁開步子,長衫飄逸,清癯軒昂。

殊麗呆了呆,接過宮人手裏的燈,提步跟了上去。

燈籠的火光暗而微弱,照不清前方的嵯峨山石,卻照清了元栩緋紅色的官袍。

男子頭戴烏紗,手裏同樣提着一盞燈,清雅俊逸的身形,如同曲徑通幽處的君子蘭。

“元侍郎慢些。”殊麗不及那人腿長,跟在後面有些吃力,甚至小跑幾步才勉強跟上,淨白的小臉帶了一點點惱意,這人怎麽走這麽快?

聞聲,元栩駐足回眸,手裏的宮燈映亮了他的面部輪廓。有些人生來溫潤,連燈火打在他身上,都有種歲月靜好之感。

看着衣裙飛舞的女子,元栩眸光微動,這不失為一個相認的好機會。

“夜色漸深,表妹還是快些為好。”

這一次,“表妹”二字清晰可辨,想裝傻都難。

殊麗走到他面前,認真道:“元侍郎認錯人了,你我在此之前素不相識。”

四下除了巡邏的侍衛,再無其他人,元栩上前一步,坦坦蕩蕩,“你本姓姜,名以漁,揚州人氏,生母曾是京城一戶書香門第的小姐,家境殷實,有三位兄長......”

“元侍郎。”殊麗忽然打斷他,冷了俏臉,“姜以漁已經不在了,如今站在你面前的人叫殊麗,沒有姓氏,與元家毫無幹系,元侍郎不必為了一個宮婢去争取什麽,也不必因為元利康的所為感到自責,陳年舊事,與你無關。”

元栩攏眉,目光落在她臉上。

還是帶了怨氣啊,不過,他也沒有因為她的冷拒而打退堂鼓。小小年紀被親人出賣,落入深不見底的宮闕,能獨善其身已是不易,只是,戒備有些過深了。

元家欠不欠她,他不予置評,但他想要給予一個彌補,也算是替義父彌補她了。

打定主意,他溫聲道:“過些日子,我會在禦前替你贖身。”

或許是被“贖身”二字刺激到,殊麗肅了表情,“我與大人毫無幹系,為何要你贖身?”

此前,不是沒有宮人提前離宮,可付出的代價太大,她承受不起。

猜出她的顧慮,元栩解釋道:“你放心,我不圖你的回報,只想還你自由。”

何德何能,讓一個成年男子說出“不圖回報”這樣的話,殊麗不自信,也不想接受別人的恩惠,“抱歉,宮中沒有贖身一說,大人還是去教坊司替人贖身吧。”

教坊司是官妓之所,她是誤會他想要包/養她?元栩捏下額骨,“你把人心想的太過險惡,并非所有人都是惡人。”

眼前的男子比自己想的更為固執,殊麗褪去假面的客道,徹底冷了臉,“大人是善是惡,與我無關,我已把話說得明明白白,你如何折騰是你的事,我不會配合。”

哪知,元栩不遑多讓,撕開了那層脆弱的親情,“你恨元利康,所以連帶恨上了所有親人?”

該說的都已說了,殊麗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朝他指了指宮門方向,“奴婢就送到這裏了,元侍郎請。”

說完,頭也不回地離開。

元栩嘆口氣,他其實還想說,自己沒有入元家的族譜,只是湊巧姓元,嚴格來說,元無名是他的義父,而非養父,他與元家其他人沒有什麽牽絆,她實不該連他一同排斥。

罷了,有些心結一時半會兒解不開,慢慢來吧。

走出一段路,殊麗停下腳步回頭望了一眼,長長吐出一口氣,她恨三舅舅,卻不恨二舅舅,更不會恨二舅舅的義子,她只是習慣了孤獨,害怕有人給了她依靠,又轉瞬抽身,棄她而去。信自己,總沒有錯。

抱歉,元栩。

她拍拍發熱的臉蛋,不再糾結,獨自一人走在宮道上,完全沒有察覺到,有人一路暗送她回了燕寝。

等人走進月門,确認安全,元栩才轉身離開,身姿挺拔,步履穩健,與夜色融為一體。

作者有話說: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春日酒繪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奈奈生 6瓶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