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當晚,天子沒有回寝宮,大理寺上下倒是徹夜未眠,先後抓捕了西廠幾個大的頭目。
孫總管自是矢口否認,還說殊麗在陷害他。
“陛下聖明,老奴冤枉!老奴要是真有刺殺的意圖,怎會讓宮中的繡女縫制刺客穿的衣裳?要找也是找宮外的裁縫,再封了他們的口!”
陳述白端坐在大理寺卿身旁,不緊不慢轉着玉扳指,示意大理寺卿繼續審問。
大理寺卿厲聲道:“笑話,從宮外運送衣裳,要經過層層監察和登記,你做了那麽多短褐,要如何向看守宮門的侍衛解釋?”
布匹的監察沒有衣裳那麽嚴厲,孫總管有本事将粗麻運進來,卻沒本事将成衣運進來,這便能解釋他刁難尚衣監繡女的行為了。
孫總管一臉冤枉,又開始為自己辯解。
陳述白撩了一眼,示意馮連寬将一疊密函交給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雙手接過,當堂拆開,閱讀了幾行就驚得手指打顫。
“你和榆林侯有頻繁往來?”
榆林侯被殺一事還未平息,又牽扯出了西廠,這可是驚天的大案子啊!
孫總管愣愣看着散落在案上的書信,一時啞然,朝廷是如何截獲的?
見他的反應,陳述白已然可以确定自己的猜測,孫總管是榆林侯在朝廷的內應,是日後能與榆林侯裏應外合的勢力。
在截獲書信後,陳述白之所以沒有立即抓捕孫總管,也是在放線釣魚,想看看孫總管還有什麽後招,果不其然,來了這麽一樁刺殺。
榆林侯雖死,但有些舊部冥頑不靈,還在秘密謀劃。而今,有孫總管的招供,陳述白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将那些舊部趕盡殺絕。論心狠,誰又輸給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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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阖宮上下都在讨論西廠的事,殊麗無意針對西廠,也沒那個本事,她針對的人,只是孫總管。
遽地,甬路拐角傳來一道聲響——
“以漁!”
殊麗早已在元利康探頭時就瞧見了他,本想裝作沒看見,卻被對方攔住腳步。
鑒于前幾次被拂了臉面的經驗,元利康沒有多餘廢話,單刀直入:“這回真有事,天大的喜事!有人給咱們來信了,你快看看!”
殊麗眉眼淡淡,沒有去接,“元大人的事與我何幹?”
“以漁!”元利康又攔住她,當着她的面拆開信,“你先看看是誰寄來的!”
殊麗随意掃了一眼,被信的開頭吸引了視線。
“吾弟阿康,見字如晤,聲息可辨。為兄隐姓埋名,暗藏榆林,負重十載,終可以真面目示人......”
二舅舅!
殊麗總算接過了信函。
原來,二舅舅沒有失蹤,而是去秘密執行任務,以另一重身份活在世上。
元無名,真的是他!
信上說,他至今孑然一身,收了一對孿生兄弟為義子,一個喚元栩,一個喚元佑,再有半月就會來京任職,一個入兵部,一個入禮部。
信中還提到了她,只言片語,是在向元利康打聽她的蹤跡。
殊麗扯了扯嘴角,難怪元利康忙不失疊找過來,是怕二舅舅與他算賬吧。
冷靜下來,殊麗疊好信,遞還回去,“元大人找錯人了,這裏只有殊麗,沒有姜以漁。”
即便尋到了二舅舅的消息又如何,這麽多年過去了,物是人非,二舅舅會待她如親人?還有那兩個沒有血親關系的表哥,會真心拿她當妹妹?
罷了,她對親情早已失望透頂,不希翼就不會失望,全當不知道這回事吧。
**
半月後,雨止霧散,夕陽照射入窗,絢爛奪目。
宮中充盈着芍藥香,有飛蟲伴着那股香氣擾人靜夢。
殊麗從老爺椅上醒來,拿起落在毯子上的團扇驅趕飛蟲。
屋裏悶熱,她推開支摘窗,正巧瞧見禾韻和木桃等人在踢毽子。
木桃聽見動靜,彎起一雙烏黑的眼睛,“姑姑一起啊!”
殊麗笑笑,“我要沐浴,你們玩吧。”
她關上門窗,脫去裙裳,剛要跨進浴桶,忽聽門外有人來捎話。
“殊麗姑姑,陛下今晚邀請元大人到燕寝下棋,讓你穿戴整齊些。”
整齊些?殊麗自認老實本分,哪會是穿戴失儀之人,除了鞋襪......那還不是陛下的意思,讓她套着那對破鈴铛來回地走。
“明白了。”隔着門板,她有心問道,“敢問小公公,陛下今晚邀請的是哪位元大人?”
看來,兩位便宜表哥已經抵達京城。
門外響起小太監的答話:“是兵部的元栩大人。”
殊麗只知道元栩是孿生子中的哥哥,再無其他信息。
收拾妥當,她邁着蓮步去往燕寝,絲毫沒有見到親人的緊張和喜悅。
走進外殿,接受完老尚宮的搜身,她系好扣子來到珠簾前,歪頭向棋桌的方向瞧了一眼。
天子面朝珠簾而坐,而另一人背對着她,身穿緋色官袍,背脊挺直,此人便是元栩吧。
聞見動靜,他轉眸看來,目光滞了一下。
玓瓅珠簾外,身穿灰綠冰绡的女子置身其外,雪色冰肌在珠簾的遮擋下若隐若現。
元栩收回視線,知那是天子的寵婢、自己名義上的表妹,可他不能當着天子的面與之相認,一來身份有礙,二來家務事理應私下解決。
只是,一種怪異的感覺油然而生,不遠處的陌生女子是自己的小表妹……
殊麗沒瞧見元栩稍縱即逝的表情變化,沉住氣挑簾走進去,欠身行禮,“參見陛下。”
陳述白單手撐着下巴,兩指還撚着一顆棋子,見她腳上穿着繡鞋,薄唇微揚,複又看向棋局。
殊麗不知元栩的品階,單從緋色官袍只能判斷出他位居四品以上,剛剛入朝就已跻身四品之上的官員少之又少,足見天子對他的器重。
她退開一些,雙手交疊屈膝,“見過元大人。”
男子容貌端美,氣質幹淨,加之眉眼溫潤,給人一種很舒服的感覺。
元栩撚棋的手微頓,礙于天子在,沒有起身還禮,只稍稍颔了首。
殊麗彎唇,看了一眼棋桌旁的紫砂壺,擡手拿了起來,去給兩人換茶。
一股獨特香氣飄入兩名男子鼻端,天子擡眼看了一眼對面的元栩,見他神色如常,沒有亂看,才落下手中子,拿起一塊小巧的點心品嘗。
殊麗端着茶水回來時,眼前多了一塊被咬過的點心。
天子賞賜之物哪能拒絕,殊麗雖嫌棄,卻還是含入了口中,咀嚼幾下吞了下去,眨着水濛濛的眼睛觑了男人一眼。
陳述白淡笑,竟親自給她斟了杯茶,“拿去外殿喝吧。”
殊麗接過茶杯,沒弄懂他的意思,去到外殿守了一會兒,就聽見珠簾內傳來兩人的交談聲,甚是愉悅,自從重整西廠以來,天子已許久不曾笑過,這位元大人還真是不簡單。
殊麗沒再盯梢,坐在繡墩上,望着門外的夜景飲起茶。
一杯茶見底,內殿傳來腳步聲,是元栩告退走了出來。
因着侍女身份,殊麗沒有主動上前。
元栩停下步子,望了過來,清潤的眸子帶了點探究。
一名宮人走上前,恭敬道:“小奴為元大人帶路。”
這裏實在不是交談的場所,元栩垂下眼,提步走向門口,“有勞。”
殊麗凝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進了內殿,見天子還坐在棋桌前,殊麗走過去,笑意盈盈:“陛下可要沐浴?”
餘光掃了一眼棋盤,雖不懂棋藝,但見棋子所剩相差不多,應該是平分秋色。
“是在好奇元栩的棋藝,還是他這個人?”
靜默的男人忽然開口,吓了殊麗一跳,她明明是偷看,還是被發現了。
陳述白冷了眼,起身走進湢浴。
殊麗趕忙跟了過去,卻因心不在焉沒注意腳下,一不小心踩到池邊的皂角,身體失了平衡。
“啊!”
一聲驚呼,她跌跪在地,膝蓋傳來刺痛。青黛的柳眉緊緊皺起,疼的直冒冷汗。
見狀,陳述白大力将她抱起,走向了內殿的軟塌,不由分說地撸起她的褲腿查看:“哪只膝?”
“右、右膝……”
筆直的小腿細膩勻稱,被陳述白的大手輕易握住,擡高,搭在了他的腿上。
殊麗自知身份低微,哪敢麻煩天子,“奴婢沒事。”
陳述白沒理她,又向上撸了一截,看向泛着淤青的膝蓋。
摔得有點重。
他起身走到多寶閣前,取出治療跌打損傷的藥膏,複又折返,再次将殊麗的小腿搭在自己腿上,許是嫌她腳上的绫襪礙事,索性一把扯掉。
殊麗激靈一下,覺得這人過于強勢了,“不敢勞煩陛下,奴婢自己來。”
她聲音怯怯,甚至有點聽不清,陳述白也就當作了聽不清,自顧自地擠出藥膏塗抹在雙手掌心,揉勻搓熱,按壓在她的傷處。
動作娴熟到與太醫無異。
塗抹完藥膏,他目光下睃,落在戴着金鈴铛的腳踝上,再到小巧嫩白的玉足,眸子一寸寸滾燙。
殊麗受不住那樣的打量,試着縮回腳,踝上的金鈴铛跟着發出叮咚聲。
察覺到女子的抗拒,陳述白微斂眼睫,忽然想起夢裏她對自己的排斥和厭惡,心中忽生不快,意識慢于手上動作,竟攬過她的腰将人壓在了塌上。
天旋地轉間,殊麗失了淡定,雙手重重撐在男人肩頭,“陛下......”
意識一瞬清朗,陳述白面上并不好看,他閉閉眼,翻身而起,岔着長腿坐在塌沿,心緒更為煩亂,“殊麗。”
殊麗拽着衣襟坐起身,眼底流露懼意,感覺他此刻的氣息帶上了殺意。
陳述白握握拳頭,指骨咯咯作響,擾他心者,都該殺,可這女子,他下不去手。
作者有話說:
元栩:過分。
陳述白:→_→
元栩大可愛終于出場了,鼓掌!
今天端午節,祝大家端午安康!發紅包!
【入v還要幾天,v後會多更的,寶兒們再等等】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甜柚豬寶~ 12瓶;Chrisley 5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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