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後背被抵在鋪滿棋子的棋盤上, 硌得生疼,殊麗挪了挪身子,想要站起來,卻被狠狠按住肩頭。
她怔怔望着上方的天子, 竟破天荒從他眼裏看出了真實的情緒, 陰鸷、狠厲、掙紮, 很像大獸将小獸困在死境後的思量,思量要不要将之生吞活剝。
可殊麗畢竟年紀不大, 還未經歷過風月,不懂男人眼底閃爍的欲絲, 還擡手捂住男人的額頭, “陛下病了嗎?”
陳述白拿開她的手, 虛虛地攥在虎口,“別動。”
殊麗不敢再動, 看着他慢慢壓下來。她心裏很慌, 不懂他的意思, 可即便再單純, 也感受到了絲濃入扣的膩昧。
陛下不是喜歡元栩麽,為何要對她......
腦子暈乎乎的,卻還要竭力維持淡定, 賭他不會碰她。
豹子在殺死獵物時,往往會咬住對方的脖子, 陳述白在殊麗的側耳和脖頸間徘徊了許久,盯住那截玉頸上浮現出的細細青筋, 有了想要咬斷的意圖。
可獵物太脆弱, 不堪一擊, 他怕失去狩獵的興味。視線再向下, 那顆隐在襟口的小痣映入眼簾。
齒痕劃過那裏時,能明顯感受到獵物繃緊了身子,呈現出全面的警惕。
他擡眸,看向她愈發蒼白的臉,可憐兮兮的,偏又絕豔無雙。
殊麗很美,打從第一次見到,他就領略到了一笑傾人城的盛景,可那時他只當她是個漂亮的陌生人,沒有盛入過欲釀。
而今,理智開始叫嚣,為她的秾豔、甜美,她輕輕一觸的顫栗。可随之而來的,是紊亂的心律,一層層沖擊心口。
上方的人壓了下來,殊麗慌張地擡手去擋,卻觸到了炙燙的肌膚。
“陛下,你發熱了......”
她竭力裝傻,想要将莫名升起的狎昵糊弄過去,可臉上的僞裝漸漸瓦解,露出了縷縷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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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述白忽然銜住她的右耳耳垂,在她欲逃時,沉了呼吸。
“不許躲。”
開口時,噴薄的氣息灼燙,熨燙女子的耳廓,帶着難耐和命令。
殊麗徹底慌了,再傻都明白他的暗示,是男子對女子的俗欲啊。
她不再動了,也不想做無畏的掙紮,早在很久以前她就明白一個道理,一入宮門深似海,想要全身而退不過是一種美好的憧憬。
她依附天子以避開各路虎豹豺狼,就得付出相應的代價,否則,就會如同昨夜那般,處于被動和彷徨。
可在棋盤上做那些,總有種亵渎棋藝的荒謬感,她想要懇求他去床上,可那是龍床,她哪裏配得起。
羞恥感蔓延而來,她攬住男人肩膀,試着主動配合,既然逃不過,就在出宮前拿到最大的聖寵,然後将那些曾經欺壓過她的人一概踩在腳下。
可悲嗎?是的。
她眼眶發酸,卻流不出一滴淚。
感受到她的配合,陳述白心中微動,側頭含舐她的左耳,直到耳垂邊緣泛了紅。
似乎她連耳血都是甜的。
無處安防的雙手锢住襦裙下的腰肢,強有力的心髒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超乎尋常,逐漸不适,陳述白皺起劍眉,難以維持淡定。
怎會如此......她明明是他的良藥,能解他的心悸,為何又讓他心跳如鼓,宛若捶鼓鳴金,又似千軍萬馬從心口踏過,踏碎他的胸膛肋骨。
凝着仰躺在棋盤上的女子,他扣緊雙拳,閉眼調息,可無論如何也控制不住詭異的心跳,煩躁忽起,他側開一步,寬袖掃過棋笥,打落了上百顆棋子。
心口開始劇烈跳動,他單手撐在椅背上,眸光越發矜冷。
殊麗慌忙坐起身,淩亂的模樣又給了他致命一擊。
“出去。”
他忽然變臉,臉色極為難看,仿若下一瞬就會砍人。
殊麗花容失色,跳下棋桌,想要上前去攙扶他又被他狠厲的樣子吓到,不得不退了出去,心裏忍不住罵道,自己撩火自己滅吧。
她已經做到最大程度的配合,筋疲力盡。
走出內寝,在察覺到幾個小宮女異樣的目光時,她豎起食指抵在唇上,“今日之事,絕不可洩露半句。”
幾人早已被殊麗收買了真心,逐一乖順點頭。
殊麗轉身,隔着珠簾看向裏面的男人,不懂他到底怎麽了。
陳述白踩在玉質棋子上,踉踉跄跄地晃着身形,越強大的人,往往弱點越致命,他的心悸就是他的致命之症。
當馮連寬接到召見的口谕時,忙不失疊地從司禮監跑去燕寝,心中擔憂,他是為數不多知道天子有心悸的人,也知心悸會影響天子的情緒,此時燕寝內必人人自危。
“诶呦陛下,老奴來了!”
他颠着胖身板跑進來,越過殊麗,揮退跪地的禦醫,蹲在龍床前的陳述白捶腿,透着一股谄媚勁兒,“老奴新學了一套按摩頭皮的手法,一會兒給陛下試試。”
陳述白已呼吸平穩,心悸也緩釋了不少,只是一張俊臉白得沒有血色,就顯得薄唇過分的殷紅。他骨相極佳,皮相俊美,此時看來,竟比美嬌娥還要吸引人的視線。
“送她回去。”
他聲音沉悶,顯然心情不好。
馮連寬會意,留下自己的幹兒子服侍在旁,與殊麗一道去往尚衣監。
夏未至,春未央,走在夜晚的宮道上清清爽爽,很是舒服。
殊麗攏了攏被風吹氣的碎發,問道:“大總管,陛下的心悸是不是加重了?”
她只知天子患有心悸,卻不知自己曾是他的良藥,更不知這“良性”到今夜為至。
馮連寬搖搖拂塵,嘆道:“或許是,或許不是。”
“為何這樣說?”
“咱家總覺得,陛下的心悸是心病,而非病症,但位卑言輕,咱家不敢亂講。”
殊麗默嘆,堂堂司禮監掌印太監還覺自己位卑言輕,自己就小如蝼蟻了。
有風擦過耳畔,與那時的狎昵很像,絲絲引人心顫。
其實,被壓于棋盤上時,她也心跳如鼓,亂了呼吸,可沒有像天子那樣敏銳,或許真如馮連寬所說,心悸只是自我排解不了的心病而已。
天子謹慎、善謀、多疑、小心眼,這些或許都是他心病的誘因。
殊麗慶幸又惶恐,慶幸他的臨時叫停,惶恐于自己是否失寵,近些日子,疲倦感籠罩着她,讓她生出厭煩,更為期待宮外的日子。
次日早朝上,禮部尚書将太後壽宴的流程與天子和百官介紹了一遍,此次壽宴是太皇太後親自籌劃,禮部協助,天子幾乎沒有參與,因此也沒有提出建議。
壽宴地點選在皇家囿園,距京城十五裏。
經過昨晚的事,殊麗想要好好規劃一下之後幾年的宮中生涯,沒有再上杆子去争取随聖駕赴宴的機會。
她不争取,陳述白也沒打算帶她,兩人陷入一種莫名的氛圍中,誰也沒有主動找過誰。
壽宴的前一晚,宮中燈火焮赩,太皇太後在周太妃的陪伴下,率先乘車去往囿園,為了低調出行,陳述白讓都督府調動了一百精銳,用以護駕。
太後和一品诰命夫人們于次日天未亮出發,其餘朝臣則随聖駕在早朝後出發。
大批禦前侍衛離宮,宮裏一下子靜了下來。
殊麗坐在尚衣監小院的秋千上,望着自己家鄉的方向。
木桃從外面回來,頭上戴着一個花環,“姑姑,我也給你編了一個。”
身為宮女,不可以随意采摘宮中草木,這些都是木桃沿途撿來的,花朵上還沾着少許沙粒。
殊麗任她戴上花環,無精打采地笑問:“好看嗎?”
“姑姑怎樣都好看。”木桃跟她擠在一個秋千上,蹬了蹬小腿,晃起秋千。
秋千騰空時,殊麗忽然覺得自己長了一對翅膀,可以翺翔天際,擺脫枷鎖,好不自在,可就在此時,她發現石門外出現一抹身影。
是元栩。
他沒有随聖駕赴宴?殊麗狐疑,看了一眼木桃,“停...快停下...”
哪知,木桃不知從哪裏生出的力氣,悠得太用力,兩人随之“飛”了起來。
悠得太高,木桃吓得攥緊繩索,“啊,姑姑!”
殊麗是被迫起飛的那個,身子更不穩,不得不拽住另一側的繩索,感覺下一瞬就會臉先着地。
見狀,元栩幾個健步靠近秋千,擡手握住木桃那側的繩索,迫使秋千停了下來。
然另一側的殊麗還是被晃了出去,如一片葉子随風清揚。
“姑姑!”
木桃驚恐大叫,眼前閃現一抹緋色身影,朝着殊麗墜下的方向靠去,穩穩接住了差點着地的女子。
殊麗驚魂未定,雙手無意識地攀上了元栩的脖子。
事急從權,元栩沒顧及男女之防,關切問道:“可有恙?”
殊麗愣了一瞬,趕忙從他臂彎跳下來,搖了搖頭,“我沒事,多謝元侍郎及時出手。”
元栩垂下手臂,坦坦蕩蕩地看向正在一旁偷瞄的木桃,“借你姑姑一會兒,麻煩幫忙把把風。”
緋色衣袍的大官,出現在午日空蕩蕩的尚衣監中,救了姑姑一回,頗像一段良緣。
木桃開始腦補,見姑姑沒有拒絕,眼睛雪亮,難不成,這是他是姑姑的相好?
“大人放心,我最守口如瓶了,你們快去耳房裏,別讓旁人瞧見。”
殊麗、元栩:“......”
木桃将他們往耳房一推,替他們關上了門,又蹿到窗子外,觀望起來,随後“啪”一下将窗子也合上了。
耳房昏暗狹小,兩個既陌生又熟悉的男女相對而立,難免生出尴尬。
殊麗理了理并未散亂的長發,轉身去沏茶,“元侍郎找我何事?”
她能猜出元栩此來的目的,脫不開“認親”這件事,可為了緩解尴尬,她還是明知故問了。
元栩抱拳咳了下,沒有随意亂瞟姑娘家的住處,目不斜視道:“你考慮得如何,還要堅持初心嗎?”
殊麗對元栩的提議并不感興趣,可她必須從元栩身上弄清一件事。
“我有一事希望元侍郎直言不諱。”殊麗請元栩入座,不緊不慢地煮起白水,又從茶罐裏夾出茶葉,放在定窯醬釉蓋碗中,以熱水沖泡,“元侍郎若能直言不諱,那我也能單刀直入,與元侍郎說些心裏話。”
洗了一遍茶,殊麗将二次沖泡的蓋碗推到元栩面前,安靜等待答複。
元栩是何人,曾單槍匹馬舌戰榆林鎮數十儒将,穩固住了自己義父在榆林鎮的兵權,豈會鬥不過一個小姑娘,可不知為何,他在面對殊麗,總是妥協的那一方,“好,你問。”
殊麗斟酌着用詞,并不想冒犯到對方,“侍郎和陛下之間......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若他與天子是那種關系,她大可安枕無憂,若他們是被人誤會,那天子就是對她動了欲絲。顯然,後一種情況更為麻煩。
不可告人的秘密......元栩不知該如何解釋,“我與陛下,确實有秘密,但與你能否出宮無關。”
這個回答模棱兩可,殊麗不甘心,懶懶笑道:“元侍郎不把我當自己人,我又如何能完全信任你,就憑你一張嘴嗎?畢竟我要是走出這一步,挺冒險的。”
元栩壓壓眉骨,頗為無奈,“殊麗,你是在套我的話,你并沒打算随我出宮。”
殊麗也不否認,“是啊,我是沒打算提前出宮,元侍郎若是覺得沒勁,就別理我了,我冥頑不靈,只會氣你。”
是挺氣人的,可元栩知她的顧慮,他們交情淺,還有元家這道隔閡,很難交心。
不過,很多事也不急于一時,他向來有耐心。
“你若想出宮轉轉,我可以帶你出去,今日宮中負責守衛的将領是我的朋友,不會将你的行蹤說出去的。”他飲完茶,目光直白地看着她,“我想帶你去繁華之外的鄉間走走,瞧瞧不一樣的風光。”
殊麗被他的話勾出興致,被束之高閣多年,最懷念的也不過是尋常煙火巷中安逸靜幽的老歲月。
怕她有所顧慮,元栩摘下烏紗,放在桌上,“我有官職在身,仕途一片大好,不會想不開去害你的。”
這話多少有些戲谑,殊麗被他徹底勾出心思,莞爾一笑,“元侍郎不覺得麻煩就好。”
**
下值後,殊麗赴了元栩的約。元栩手上有進出宮門的禦賜腰牌,想要短暫的帶走一個人并不難。
落日曛暮染紅天際,兩人同乘馬車,穿梭在比肩接踵的街市中。
殊麗換了一套月白對襟绫衫,衣襟露出一點點并蹄蓮暗紋抹胸,以碧藍裙帶縛腰,周身散發着清淩婉柔。
元栩則是一襲天青色襕衣,清隽疏朗,兩人湊在一起很像成婚不久的年輕夫妻。
臨到城門口時,車輛擁擠,都是等待出城的百姓。殊麗撩開車帷,問向駕車的元栩,“累不累?”
元栩随意甩了甩馬鞭,驅策馬匹緩緩向前,“駕個車能累到哪兒去?”
看他文質彬彬的,不像是幹過粗活的,恐他在逞強,殊麗戴上面紗坐在他一側車廊上,“我來駕車,大人休息會兒。”
她原是好心,可聽在元栩耳中,更像是在質疑他的體力。質疑一個男子的體力可不是聰明之舉,即便元栩脾氣再溫和,也不喜歡被當作弱不禁風的病秧子,“回去坐着,別讓人瞧見。”
殊麗被他忽冷的樣子晃到,失笑解釋道:“你是不是誤會了?”
“能誤會什麽?”元栩又甩了甩馬鞭,面露不悅,“坐回去。”
殊麗起身,小聲嘀咕句“小氣”,提着裙裾坐回馬車。
淡淡幽香萦繞周遭,味道極為獨特,元栩轉眸看了一眼坐回車廂還不忘瞪他的女子,嘴角不自覺泛起笑意。
作者有話說:
下一章某人要發醋怒了~本章繼續紅包,24小時內。
明天仍是零點更新,等夾子結束,再更改時間~
感謝在2022-06-10 00:04:38~2022-06-10 22:13:4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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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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