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馬車駛離皇城, 朝僻靜的土路而去,光線随着日落越發黯淡,殊麗燃起兩盞風燈,挂在馬車的棚檐上, 暖黃的燈火吸引了附近的飛蟲, 飛蟲撲向燈罩, 發出噼裏聲。

四下寂靜,田邊見蛙, 殊麗趴在馬車窗前,心情前所未有的暢快。這裏沒有勾心鬥角, 只有咕嚕嚕的車輪聲, 以及留在土路上的兩排車轍。

馬車在一戶農家前停下, 元栩讓殊麗先呆在車裏,自己帶着銀兩走到籬笆牆前, “有人嗎?”

豈料, 不僅無人應答, 房舍裏的燈還被熄滅了。

元栩沒在意, 一家不應,他就牽着馬車去往下一家,而接連被拒後, 他一本正經對殊麗解釋道:“這裏的百姓警覺性很高。”

殊麗摘掉面紗,跳下馬車, 眼含揶揄,“原來元侍郎沒有事先安排好。”

元栩面不改色, “咱們來得匆忙, 沒有安排好也是情理之中。”

還挺會給自己找臺階下, 殊麗唇邊笑意更濃, 伸手攔住他,“我來試試。”

說着,她走到一戶農家前,稍微提高聲音:“敢問有人在嗎?小女子和兄長趕路途徑此處,沒有尋到下榻的客棧,能否在此借宿一晚?”

兄長和小女子嗎?元栩覺得有趣,抱臂靠在車廂上,聽她随口扯謊。

“咯吱。”

房門被人拉開,一個滿頭白發的老妪走了出來,見燈火盈盈處,一男一女衣着華麗,不像是逞兇鬥狠之人,便擡手揮了揮,“你們進來吧,家裏就我一個老婆子,正好有兩間空着的屋子。”

殊麗驚喜地回頭,與元栩交換一下視線,推開門走了進去,“打擾婆婆了。”

老妪從未見過嬌花一樣的美人兒,不自覺多瞧了幾眼,“閨女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吧,長得可真水靈,你兄長也俊,比我那不孝兒俊多了。”

殊麗扶着老妪坐在小院的石凳上,随意問道:“婆婆怎會一人居住,為何不與令公子住在一起?”

這時,元栩拴好馬,也推門走了進來,就聽老妪抱怨道:“我兒子是宮裏的大官,飛黃騰達後忘了本,嫌我沒見識、拖後腿,把我丢在這裏,隔三差五會派人來送些東西,但從不親自來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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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裏的大官......沒等殊麗問出口,元栩坐在石桌對面,将自己帶來的食材擺上桌,笑問道:“不知是哪位大官?”

許是太久沒有同她說話,老妪抱怨道:“禁軍的頭目,自幼蠻力大,性子野,整日打打殺殺,我嫌他戾氣重,怕他克家人,他不信,結果怎麽着,把發妻克死了,如今成了鳏夫,養了一堆小妾,提起他我就來氣!”

禁軍頭目、鳏夫、一堆小妾......殊麗心頭一跳,不會是晚娘的相好吧。

老妪雖然喜歡唠叨兒子,可終究怕給兒子惹麻煩,随意聊了幾句就止住了話頭,“你們打哪兒來啊?”

元栩回道:“京城,夜裏才出發,家妹嬌氣,趕了幾個時辰的路就渾身不舒坦,非要找個地兒借宿一晚。”

殊麗瞧他一眼,不願與他叽咕,轉頭看向老妪,“婆婆可曾用膳?”

在宮裏呆久了,一開口就是官話,被元栩踢了下小腿。

殊麗咳了下,“婆婆開竈了嗎?沒有的話,咱們一起吃吧,我們帶了食材,熱一下便好。”

老妪有點不好意思,“我一個人,飯食不規律,時常糊弄事兒,你們等着,我給你們做幾個拿手菜。”

“我幫您。”殊麗拿起桌上的食材,随老妪一道去了竈房。

元栩看着殊麗雀躍的樣子,暗暗搖頭,還說不願離宮,都是托辭,說白了就是不信任他,不願把命運交到他手上。

用了一頓地地道道的農家飯菜,元栩為老妪劈了不少柴,又為她修好殘破的羊圈。

老妪歡喜連連,一勁兒誇他是個孝順孩子。

能不孝順麽,不孝順,又怎會費心盡力報答義父的恩情。

收拾好農家院,元栩拎着一桶水走到小院的一角,轉頭對殊麗道:“幫我拿些剝殼的花生來。”

觀他的架勢,是要為老婆婆種花生嗎?

殊麗捧着一把花生走來,蹲在地上看着他刨開一個個小坑,将花生放入坑中,蓋土澆水。

“能行嗎?”

“差點肥料,手頭沒有,讓婆婆自己弄吧。”

“看不出元侍郎還有種地的本事。”

“多謝誇獎。”元栩讓她用水瓢舀水,澆在他手上,“出門在外,你我就以兄妹相稱吧。我今年二十有二,你叫我兄長也不虧。”

殊麗那是為了方便,糊弄人的,真讓她叫他兄長,她怎麽也叫不出口,總感覺隐隐有些親昵。

瞧她不順自己的心願,元栩拿起刨土的鏟子敲了一下她的肩,拎起水桶走向井邊,“你合該喚我一聲表哥。”

殊麗揉揉肩頭,想了想,道:“大表哥。”

元栩沒有回頭,微揚唇角放下木桶,這聲大表哥無外乎是一種認可,也是将元利康的兒子們排除在外的一種暗示。

從農家睡了一個安穩覺,殊麗戀戀不舍地與老妪告別。臨走前,元栩給老妪留了十兩銀子,放在那片新種的花生地裏。

馬車很快穿過翠綠田園,回到繁華鬧市中。

元栩沒有追問殊麗此趟出宮的感受,而是想讓她自己體會,自己抉擇。

**

宮裏的日子一成不變,殊麗回到尚衣監立馬投入清點布匹的事務中,收起了背上的翅膀。

壽宴要舉辦三日,貴人們都未回來,宮中一切事宜交由內閣處理,內廷也因此輕松了不止一點半點。

就在殊麗以為近些日子不會再與元栩有交集時,她收到了元栩的信,約她再出宮游玩一趟,并附上了出入宮門的腰牌。

拿起鍍金腰牌,殊麗猶豫了一個晌午,還是拿起便衣,去往信中約定的地點——元府。

有腰牌在身,她出入宮門沒有費口舌,很快來到元府後院前,叩了院門三聲。

院門被拉開,一名小厮引着她去往正院,此時院中回蕩着歌舞聲,與元栩給人的安寧感不同,極為喧嚣吵鬧。

“敢問府上有客人?”

小厮回道:“二爺在府中宴請賓客。”

二爺,元佑。

殊麗于廊中停下步子,問道:“那大爺可在府中?”

“大爺臨時有事出府一趟,讓姑娘在書房等他。”小厮帶殊麗走進書房,又為她沏了一壺茶,“姑娘稍等,大爺一會兒就會回來。”

殊麗颔首,獨自坐在朝門的圓桌前,看着屋外的天色。

暮霭沉沉,被夕陽染紅,聚成一團團的紅絮漂浮在天際。殊麗撥弄着圓桌上的璎珞缂絲攢盒,有些百無聊賴。

天色漸深,再不出發恐要耽誤了時辰,她生出退意,想要跟小厮打聲招呼離去,可就在此時,門外廊道上傳來小厮打招呼的聲音。

“爺來了,人在裏面。”

殊麗站起身,看着身披青玉薄氅的男子走了進來。

男子面色蒼白,眼尾泛紅,像是剛飲過酒的樣子。

“大表哥......”殊麗察覺不對,“你是二、二表哥?”

兩人是雙生子,既都叫了元栩大表哥,也不好不叫此人二表哥。

元佑上下打量起殊麗,擡手解開薄氅系帶,扔給身後的小厮,露出一襲檀色常服,昳麗中帶着桀骜。

單論相貌,他比元栩更為俊美,氣場也更為強大。

走近圓桌,他輕擡手指,示意小厮合上門。

陌生至極,孤男寡女,殊麗覺得不妥,但自己是主動登門的那個,故而沒有立即要求對方打開房門。

元佑随意坐在她對面,拿過小厮為殊麗沏的茶,給自己倒了一杯,“說清楚,誰是你二表哥?”

“......”

他的聲音分外低沉,沒有情緒外露,狹長的眼睛懶散地耷着,看起來已經醉了三分。

再留怕是要出狀況,殊麗壓下疑惑和不滿,開門見山道:“我是來找元侍郎的,既然他不在,我這便告辭了。”

兩個親兄弟同期入仕,不免被人拿來比較,可元佑還未去吏部報到,衆人對他的了解少之又少,殊麗身在內廷,更不知此人的手腕、能力和立場,不願與他有牽扯。

她邁開步子時,男人卻伸了長腿攔下她。

“找我兄長何事?還一口一個表哥,不臊得慌?怎麽,宮裏的日子太無趣,想出宮嫁人了?”

這話說得犀利,有意不給對方臺階下,帶着點點調笑和諷刺,偏語氣不疾不徐的,像是在敘述平常事,不帶惡意。

殊麗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我無需對閣下解釋什麽,以後也不會再來叨擾,告辭。”

不再猶豫停留,她繞過圓桌走向門扉,卻在伸手拉開的一瞬,被一道大力擋住了去路。

身後有人影突然逼近,一手抵住門縫,一手抵在門板上,将她圈在了雙臂之間。

壓迫感襲來,殊麗猛然轉身,撞入一雙廣袤似海的淺棕鳳眸,一恍惚,竟覺眼前人就是天子。

來不及仔細思考,她被一股淡淡酒氣包裹,這一次他身上沒有龍涎香,而是木質麝香,“閣下失禮了。”

上一次聞到龍涎香,她并未起疑,畢竟元家兄弟是天子近臣,被賞賜什麽都不稀奇。

元佑俯身,再次逼近她,看她偏頭看向別處,低低一笑,笑意牽動胸膛,喑喑啞啞很是好聽。他擡手勾住她的下巴,用力扭向自己,“剛還叫我二表哥,這就翻臉了,是二表哥招待不周,還是怎樣?”

殊麗被他輕浮的舉動吓到,皺眉扭起下颔,“你做什麽?”

元佑盯着她水淩淩的清瞳,那裏面有他的虛影,“說說,跟我兄長發展到哪步了,談婚論嫁?我是不是該提前喊你一聲嫂嫂?”

那聲“嫂嫂”沙啞至極,更像是逗弄奚落,讓殊麗忍不住渾身哆嗦。

她用力推搡起來,想要脫離他的桎梏,“你放開我,我是內廷掌印,豈容你輕薄!”

聞言,元佑更為不屑地嗤笑,忘恩負義的小東西,現在知道搬出身份壓人了。

他忽然攬住她的背,迫她靠向自己。她每掙紮一下,兩人之間的稀薄空氣就被抽走幾分,很是考驗人的淡定。

殊麗呼吸不順,氣得眼前泛白,可随之,她感受到對方胸膛傳來的劇烈心跳。正當她狐疑對方的心跳為何這般劇烈時,窗邊傳來兩名男子的調笑聲。

“元兄在這兒逍遙呢。”

“哪來的嬌娘子啊?”

兩人是禮部出了名的浪子,殊麗曾在宮宴上見過他們,登時扭頭看向另一邊,生怕被他們認出身份。

元佑攬住她,呼吸略重,對窗前道:“巷子裏亂蹿的貓,不聽家主的話,跑丢了,給點教訓。”

兩人大笑,笑聲回蕩在傍晚的廊中,尤為刺耳,所謂狐朋狗友,不過如此。

“貓兒不聽話就該給點教訓,元兄繼續,繼續,我們不打擾你的好事兒。”

他們取下窗子的叉竿,為屋裏的人合上了窗,笑着走向宴客間,止不住調笑起來。

“元兄好雅興,在自己兄長的書房會友。”

“誰說不是呢,年輕真好,花樣多,經得起折騰。”

書房陷入沉靜,殊麗确認兩人已經走遠,使勁掙紮起來。

元佑一面壓制着劇烈的心跳,一邊按住她的雙手,冷聲道:“別動了!”

殊麗怒目瞪向男人,磨牙道:“你放開我!”

“不放能怎樣?”元佑眼中帶蔑,露出笑意,“小表妹。”

殊麗氣得牙齒打顫,明明是孿生子,差別怎會如此大?一個君子如玉,一個斯文敗類!

作者有話說:

推預收《纏姝色》,收藏收藏碎碎念~

阮茵茵及笄那日,救下一個受傷的男子。

男子很冷,不喜歡理人,卻是唯一一個願意聽她傾訴的人。

可男子記性不好,總是把“茵茵”寫成“音音”。

每次看他寫錯字,阮茵茵都笑彎一雙眼,“我教你讀書寫字呀。”

作為第一權臣,賀斐之怎會分不清字,他只是懶得解釋。

看着眼前的孤女,他罕見地發了一次善心,沒有在傷好後獨自離開,而是将人一并帶回皇城。

他還是會将“茵茵”寫成“音音”,而阮茵茵還傻傻地以為,他真的分不清“茵”和“音”,直到真正的音音回來。

音音是個厲害的角兒,當面戳穿了阮茵茵的自作多情,讓她顏面盡失。

阮茵茵看向門外的賀斐之,發現他冰冷的眸子再沒落在過她的身上。

她與這府中的花草,一同沒了光鮮。

沒多久,阮茵茵離府出走,隐匿了行蹤。

後來,她聽說賀斐之患上了相思疾,不準旁人提起她的名字,病情時好時壞,無藥可根治。

曈昽日光中,她無所謂地蕩着秋千。

他不是還有音音嗎,為何相思成疾?

#追妻火葬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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