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傍晚時分, 殊麗再次乘車去往宋府,與陳呦鳴說起被元利康滋擾的事,“勞煩姐姐待會兒配合我演一出戲。”

陳呦鳴對鏡貼上羊角胡子,笑着攬住殊麗肩膀, 勾了勾她的下巴, 挑眉眼梢輕浮至極, “小娘子,給爺親一個。”

殊麗被她逗笑, 推了一下她靠過來的臉,“先別鬧, 待會兒咱們去後院。”

“先親一個。”陳呦鳴對着殊麗的臉蛋吧唧來了一口, 舔唇笑得浪蕩, “不行,還得再親一口。”

這家夥跟假戲真做似的, 惹羞了殊麗, 兩人在圓桌前追逐起來, 鬧了好一會兒。

天色稍暗, 殊麗牽着陳呦鳴的手走到後院大門前,主動伸手環住她的腰,忍笑道:“哥哥。”

陳呦鳴順勢環住她, 親昵地搖晃起來,偌大的後院內, 兩人仿若一對漫舞的蝶,流連在木槿花畔。

一連幾日皆是如此做戲, 終于等來了目标。

半開的大門外, 元利康偷窺幾眼, 确定二人有不可告人的醜事, 冷哼一聲,甩袖離去。

次日早朝後,元利康單獨來到禦書房外等候,說是有重要的事情需要禀奏。

陳述白用完早膳後,将人傳了進來,沒等元利康告狀,就将一個折子扔在地上,“自己看看,半個月內,欽天監估算錯了幾次天象。”

元利康卡殼,哪裏會想到天子願意見他是為了這事兒。

被訓斥一通後,他跪着沒有起來,懦懦地道:“臣有一事禀奏。”

“講。”

“尚衣監掌印殊麗與宮外一名男子舉止親密,私相授受,擾亂宮規,還請陛下明察。”

話音剛落,整個書房陷入沉靜,站在一旁的馮連寬更是皺了皺濃眉,偷瞥了天子一眼,心嘆元利康是個蠢的。

可陳述白不但沒有動怒,還溫笑一聲,朝元利康勾下手指,“過來。”

元利康忐忑地走過去,躬身等候吩咐。

陳述白笑意不減,鳳眸凝着雲霧般叫人看不懂的情緒,“把你看見的,再說一遍。”

元利康趕忙又重複了一遍,“臣看得一清二楚,兩人在宋老太師的府中肆無忌憚地茍且。”

“那男子是何人?”

“臣沒認出來,看着不像是宋老太師家的郎君。”

“自然不是,”陳述白溫聲解釋道,“那是朕的皇妹。”

皇妹?陛下這一輩分中哪裏來的皇女?

元利康納悶地歪歪頭,忽然意識到殊麗說自己去宋府是一樁秘辛,既是秘辛,便是機密,既是機密,那皇室有個私藏的公主也是大有可能。

若皇室私藏一個公主被自己探知......豈不是招來了殺身之禍!

想到此,元利康瞪大眼睛,噗通跪在地上,連連磕頭,“微臣有罪,不該窺探皇家事,臣糊塗,請陛下恕罪!”

陳述白算是明白殊麗要頻繁出宮的意圖了,小丫頭在設局,引這個老不朽入甕,心夠狠的。

“行了,別在朕這裏礙眼。”陳述白沒再看他,吩咐馮連寬道,“将此人囚于司禮監,直到公主恢複身份。”

元利康驚愕,那位公主若是一直恢複不了身份,他就要被囚一輩子?

“寒舍被人縱火,微臣和妻兒快要流落街頭,無依無靠,求陛下開恩啊......”

陳述白眸光轉冷,“再多言,砍了你的腦袋。”

**

長夜漫漫,一座小城的宅院裏又傳出禾韻的叫聲,聽得人面紅耳赤。

陳斯年抱着程千戶的兒子站在屋頂,望着京城方向陷入沉思,他不在意送信的人可不可靠,只在意天子會不會相信。

兩人的較量才剛剛開始。

他逗了逗打哈欠的小童,笑出聲來。

禾韻從屋檐下走出來時,紅光滿面,像是徹底縱容了自己的墜落,享受起魚水之歡。

望着站在屋頂的俊雅男子,她甚至想試試勾/引他,看看男子是不是都一個德行。

“主子,奴婢去河邊洗洗。”她故意露出半邊肩膀,媚眼如絲地說了句。

陳斯年微微一怔,這女子是在大膽撩他?

确實比之前裝作楚楚可憐時順眼不少,他就欣賞将欲念和野心寫在臉上的人,不過,也只是用得順手,沒有任何欲絲,“去吧。”

禾韻摸不準他的心思,扭着曼妙腰肢離開府中。

浸在冰涼的河水中等了會兒,也沒等來相見的人,她意識到陳斯年壓根沒看上她,對着她連欲都生不出來,既如此,若有朝一日抓獲了殊麗,将殊麗送給陳斯年,他會要嗎?

應該也不會,不管怎麽說,陳斯年也是個冷靜到令人發指的怪物,不會被世間紅塵所絆。

撩起水澆在身上時,她聽見河畔傳來腳步聲,轉眸看去,還以為陳斯年轉變了主意,想要得歡且歡,沒想到來人是個身形偏嬌小的女子。

大半夜的,一個女子獨自趕路,不怕遇見山賊?

那女子好像沒看見她,蹲在地上捧起水,擦了一把臉。

禾韻沒想打擾她,孤苦之人何必為難孤苦之人,可再定眸一瞧,無光的眼眸忽地一亮。

龐諾兒!

竟然是她!

一個富家小姐,怎會獨自來到此地,莫非龐家人奉旨來此捉拿陳斯年?那自己豈不危險?

想到此,她游到岸邊,從樹叢裏拿起随身攜帶的匕首,悄悄走到龐諾兒身後。

獨自一人出行,警覺性甚高,龐諾兒在禾韻邁開步子時就聽見了動靜,她裝作漱口,等禾韻靠近時,猛地轉頭噴出河水,噴在了禾韻臉上,趁着禾韻擦臉時,拔了佩劍刺過去。

可眼前濕漉漉的女子,不像是強盜......

在她辨識的空隙,禾韻逮住機會,一腳将人踹翻在地。

兩人都不會功夫,靠的是自身的力氣,在青青草地上惡鬥起來。

禾韻怕被龐家人發現,加之跟在陳斯年身邊熏染出了狠勁兒,一把将龐諾兒按進河中,狠狠捶擊她的後腦勺。

龐諾兒力氣小,沒掙脫開,被擊暈過去。

看人老實了,禾韻喘着大氣兒将人提溜回千戶府,丢在陳斯年等人面前,“主子,她是龐大将軍府的嫡女。”

陳斯年身邊皆是人精,一聽便明白了禾韻的意思,想是朝廷派了龐家人前來追蹤他們這夥人的蹤跡。

曾扮作龐家馬夫的張胖子走上前,“主子,大将軍府的人實力不俗,咱們還是連夜離開吧。”

另一個曾扮作攤主的男子也走上前,“或者,咱們用龐家嫡女做威脅,威脅龐家人與咱們聯手?”

陳斯年搖着小童的撥浪鼓,不鹹不淡道:“龐家人與刺殺有關,暫時怎會被朝廷委以重任?這丫頭八成是自己跑出來的,潑醒了問問便知。”

幾個心腹也不憐香惜玉,一盆冷水潑在龐諾兒臉上。

龐諾兒驚醒,看着包圍她的幾個壯漢,吓得直打顫,倏然,她将目光落在坐着的男人身上,驚訝道:“先生,是你!”

不,不對!他是官府通緝的要犯,他的畫像被貼滿各座城池!他是陳斯年,是狼子野心的宣王!

陳斯年面上沒有熟人相見的喜悅,只搖了搖撥浪鼓,吩咐道:“還不快點。”

一人将驚叫連連的龐諾兒高高舉起,砰的摔在地上,開始了嚴苛的問話,她一嘴硬,免不了被毆打。

屋子裏回蕩着龐諾兒的哭聲,撕心裂肺,聽得禾韻極為暢快,這也算間接報了當初的仇。

等到問完話,衆人才知龐諾兒是逃婚出來的可憐蟲,也就沒再提議連夜離城。

禾韻靈機一動,靠近陳斯年,“這丫頭也算有些姿色,不如留她一命,為主子所用。”

如何用呢?

陳斯年微微一笑,用撥浪鼓拍拍禾韻的下巴,“讓她像你一樣去做浪蕩勾當?”

禾韻沉臉,轉而笑道:“這樣才算廢物利用不是麽,要不然,留她白吃白嗎?”

“好像有些道理,”陳斯年看向傷痕累累的龐諾兒,不帶感情地問道:“你願意嗎?”

雖受了傷,但龐諾兒一直是豎着耳朵聽他們講話的,自然聽見了禾韻的提議,她使勁兒搖頭,呸道:“就算你殺了我,我也不會跟她一樣任人宰割!!”

“那你還老實交代了逃婚的事?”禾韻反駁,一腳踹在她肩頭,如願看見她翻倒在地,痛苦不堪。

龐諾兒手捂肩膀,咬牙切齒,“那能一樣嗎?!”

她目光堅定,有種你們敢動我,我就拼命的勢頭,雖然沒什麽氣勢,卻觸動了陳斯年的心弦。

“罷了。”

随着這聲“罷了”,禾韻怒不可遏地瞪了過去,“為何我行,她就不行?”

難不成只有她是賤骨頭,要去利用身子委曲求全?龐諾兒這樣的人生來富貴,就可以被善待、被包容、被原諒?!

一名下屬呵斥道:“注意自己的身份!主子也是你能吼的?”

禾韻抹了一下眼角的淚,甩門而去。

沒等陳斯年吩咐,就有下屬呸了一口,跟着走了出去,随後傳來一聲尖叫,接着是源源不斷的求饒聲,聽得龐諾兒毛骨悚然,窩在角落不停發抖。

即便涉世未深,她也知道,落在這夥人手裏,想要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

一個抗旨逃婚的落魄貴女實在沒什麽價值,可她剛剛表露出的憤懑和驚恐,有種熟悉感,仿佛自己在曾經的某個瞬間,也處在過這樣的絕望和決絕中。

陳斯年自诩是個惡人,沒有良善心,但還是沒打算将她推入深淵,她和禾韻不同,禾韻有野心,自甘墜落,怨不得別人。

“帶下去,沒我的命令,不許動她。”

下屬愣了愣,忙将人敲暈丢進柴房。

張胖子提醒道:“主子,龐諾兒逃婚來此,必會引來追捕的人,此地不宜久留啊。”

陳斯年捏了捏睡熟小童的臉,未見恐懼,“吩咐下去,明日寅時啓程。”

“主子準備去哪兒?”

陳斯年默了好一會兒,兀自笑笑,是啊,能去哪兒呢?如鼠輩一樣逃竄來逃竄去,卻只能給陳述白攪攪混水,至今構不成威脅,真的有意思?

心,忽然就累了。

**

入夜,陳述白做了一個夢,重回到少年時。

那日大雨滂沱,他一個人撐傘走在宮裏的荷花池外,忽然瞧見剛剛封為太子的大皇子正在教訓一個幼小的孩童。

定眸一看,那孩童是自己的四弟,陳斯年。

太子十三歲,個子高,欺負起一個五歲的孩童不在話下。

可縱使被打得鼻青臉腫,那孩童也未發出一聲求饒,只抱頭趴在地上。

那日,他沒有過去阻止,一個寄人籬下的皇子,哪裏有能力保護別人,再者,自身的處境都是一地雞毛,怎去管他人疾苦。

可他清楚記得,當他漠然地越過荷花池時,太子忽然叫住他,問他會不會去父皇那裏告狀。

當時,他的回答是“不會”,話音落時,趴在地上的孩童突然揚起臉,一雙不屬于那個年紀的深眸溢出了仇恨的光暈。

梁子,是那次結下的吧。

夢醒時,陳述白動了動眼珠,掀開薄薄眼皮,怔愣了許久。

怎會無端做起這個夢,是太想抓到陳斯年,還是想要回到那個大雨滂沱的夜晚,将滿腹仇恨的孩童從地上拉起來,給予關懷?

多小氣啊,因為芝麻大點的事就記恨了他這個皇帝,不惜毀掉社稷江山......

談不上厭惡,更談不上愧疚,他們生在皇室,表面玓瓅,內裏都已枯爛,他們從懂事起就注定不是善人,暗箭抵冷刀,不過是一場成王敗寇的戲碼。

身側的人還在睡熟,陳述白沒管會不會弄醒她,将人摟進懷裏緊緊抱住。

殊麗吓了一跳,還以為被夢中的枷鎖層層束縛,哼唧一聲想要脫離,卻被抱得更近。

今晚沒有碰她,這會兒有些難耐,褰了寝裙欺上,沒有一點兒前/戲。

殊麗驚醒,指甲無意識摳進陳述白的背,留下月牙形的印跡。

陳述白蹙下眉,忍着背後的疼,将她摁向自己,生硬地哄道:“忍忍。”

空落的心被慢慢填滿。

殊麗不知他抽哪門子瘋,迷迷糊糊不願配合,一雙玉足踢來踢去,晃得鈴铛叮鈴作響。

幾只貓崽被鈴铛聲吸引,從內寝的各個角落湊了過去,閃爍着圓亮的貓眼,尋找着聲源。

外殿打瞌睡的宮人們也紛紛清醒,紅着臉等待被傳喚。天子夜裏忽然臨幸殊麗的情況不多,不知要鬧到何時,衆人面面相觑,一邊暗嘆天子的體力,一邊替殊麗的小身板擔憂。

“馮姬,把貓趕出去。”

內殿忽然傳來天子略顯不悅的聲音,馮姬趕忙掀簾進去,尴尬地抓起一只只貓崽。

等抓起六只後,馮姬擦擦額頭,“陛下,沒有了。”

殊不知,第七只已經爬進了帷幔,被一只手提溜着後頸丢了出來,“再也別讓朕看見它們。”

馮姬抱住第七只小貓,于帷幔拂落間,無意瞧見天子的小臂上出現兩排齒痕。

被折騰了七八次後,連燭臺都已燃盡,殊麗倒在錦褥上像只缺氧的魚,體溫很高,渾身的熱氣揮散不去。

陳述白想抱着她去湢浴,被她用兩只手推開,有些鬧起了小脾氣。換作平時她是不敢的,可今兒太過荒唐,将她那點克制消磨殆盡。

她不洗,陳述白也沒有去洗,擁着她閉上了眼,将錦被搭在兩人的腰上。

殊麗被折騰得徹底清醒,盯着承塵思緒飄散,午時已過,她又長了一歲。

這場歡愉,是陳述白送給她的禮嗎?

比不上貴女的生辰宴,她只想帶着木桃和晚姐姐好好吃上一頓,也不知身側的男人能否答應她帶着兩個好友出宮。

寅時三刻,陳述白起身梳洗,又恢複了風度翩翩的清俊帝王。

殊麗為他戴好玉冠,趁着他心情不錯,說出了自己的訴求。

“帶着她們出宮?”

“嗯,”殊麗拿起腰封圍在他的腰上,系暗扣時笑了笑,“饞嘴了,想去宮外吃頓羊肉鍋。”

平時在尚衣監,偶爾才能吃到一頓素火鍋,雖然美味,但并不爽快,火鍋怎能少得了牛羊肉。

陳述白沒說什麽,将她轉過身去,在她後頸親了一下,便帶着宮侍離開。

殊麗認為他是默許了,心情很好地回了尚衣監。

前半晌,她就開始收到來自木桃、晚娘、馮姬甚至煜王的小禮品,待到後半晌,連太皇太後和馮連寬都送上了賀禮。

看着堆成小山的禮品,殊麗深知,這裏面只有一小部分是帶着人情味兒的,其餘的都是人情世故。

傍晚,殊麗帶着木桃和晚娘乘車去了京城最大的食樓,卻因沒有位置被拒之門外。

無奈之下,三人又尋了一家食樓,依然客滿。

晚娘拉住忙前忙後的跑堂,“就不能勻出一桌嗎?”

“明兒休沐,這兩日食客都會多,三位要不後日再來?”

後日,她們就不能出宮了,晚娘扯扯嘴角,提議道:“再換一家吧,我就不信全都客滿。”

恰有兩個貴女戴着幕籬經過,其中一人認出三人中的殊麗,又見她們沒有雅間,不禁暗笑,對身邊的閨友道:“你可還認識她?陛下那裏的守夜宮女,龐諾兒還因她被禁足了兩個月。”

另一名貴女恍然,“難怪看着面熟,土包子,來這家食樓都不知事先派人打招呼。”

兩人露出鄙夷,并肩去往雅間。

聽見她們的話,殊麗沒有惱羞,拉着欲要上前辯理的木桃離開,“跟她們計較什麽,一群被寵壞的嬌小姐。”

木桃掐腰,她就氣不過別人陰損自己的姑姑。

沒有位置,殊麗也就不着急了,“咱們先去接個朋友,等稍晚再過來。”

三人乘馬車去往宋府,将男兒裝的宋呦鳴接了出來。

一更時分,街市上香車寶馬,四人買了桃花燈,沿街尋摸着食樓,終于在一家飄着辣味的食樓尋到了雅間。

“火鍋雞,”陳呦鳴用折扇點了點菜牌,“狠辣的,你們行嗎?”

三人點點頭,由跑堂帶着進了一間雅室。

車夫和侍衛等在食樓對面,很快,旁邊的位置停下一輛馬車,一抹白衣撩簾走出,身後跟着一個少年。

車夫認出二人,上前拱手,“煜王殿下,元侍郎。”

兩人因組建绮衣衛有了交集,來往漸漸頻繁,明兒休沐,衙門的事也不多,便相邀着來到此處。

聽煜王說,這家的火鍋雞是幾十年的老店,味道正宗,元栩便跟着來了。

見到宮裏的侍衛,元栩微挑眉峰,“你們怎會在此?”

車夫如實回答。

聽罷,煜王笑笑,“無巧不成書,走,咱們跟她們拼桌。”

桌上還有三個不熟的女子,元栩拉住他,“于理不合。”

“都是官場上的人,不拘小節,走吧。”

說着,少年邁進食樓,跟掌櫃打聽後,徑自步上二樓,叩響了殊麗所在雅室的門。

見到這二人,殊麗極為驚訝,“巧......”

煜王比剛回宮時開朗不少,揚揚下巴道:“份子錢我都出了,這頓飯你請。”

“......”

殊麗看向随後走進來的元栩,彎了彎唇角,小聲喚了聲“表哥。”

元栩眼眸清潤,帶着點點溫煦,颔首後坐在煜王長桌的一端,與煜王相對,兩側分別是殊麗和晚娘,人有些拘束,不似在官場上那般從容。

反觀煜王,倒是自在許多。兩人都将視線落在了殊麗另一邊的陳呦鳴身上。

“這位兄臺是?”元栩溫和開口,掩蓋中了眼中的探究。

能與殊麗坐在一起的男子,除了天子,還沒有第二人。

陳呦鳴摸摸胡子,拱手道:“閑雲野鶴,何足道哉。”

沒想過在這裏會遇見他們,殊麗剛想尋個借口,被晚娘截了話語:“這位是我堂哥。”

實則,她連陳呦鳴的出身都未過問,不過還是配合着殊麗,拍了拍身側,“你坐錯地兒了。”

陳呦鳴笑着與木桃換了位置,單手托腮盯着煜王。

啧,還未見過這個皇弟呢,都長這麽大了。

被盯得發毛,煜王輕飄飄瞥來一眼,“閣下有事?”

陳呦鳴裝作沒認出他和元栩的身份,“小兄臺一身道骨,也吃肉啊?”

煜王差點被茶水嗆到,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常服,不解地問:“你覺得我有道骨?”

陳呦鳴笑而不語,抿了一口手中的茶,“小兄臺如何稱呼?”

被人說一身道骨,煜王有點開懷,理了理衣冠,“誠然。”

誠然,陳誠然。

陳呦鳴默念在心裏,将萬千感慨化為眼中一泓稍縱即逝的淺淚,随後夾起銅鍋裏的一根雞腿,放在了煜王碗裏,“多吃些,太瘦了。”

“?”

煜王覺得莫名,也給她夾了一個雞腿,“敢問閣下怎麽稱呼?”

陳呦鳴莞爾,“呦鳴。”

這下,不止煜王怔住,連對面的元栩也意味深長地看了過來。

煜王的眼底更是泛起了水光,喉嚨發澀哽咽,帶着難辨的情緒。

晚娘和木桃悶頭吃着碗裏的雞肉,完全不懂幾人之間的暗流。

殊麗扶額,但也沒有說什麽,元栩是天子近臣,定然知道陳呦鳴的存在,可煜王不同,他以為天子處死了這個姐姐,今兒得見,算是彌補了遺憾吧。

天子那邊,應該也不會怪罪陳呦鳴的擅作主張吧,畢竟天子從未對陳呦鳴用過“囚禁”這樣的字眼。

一旁的木桃只顧着吃,忽然舌尖被一截辣椒卡住,辣得她哈起氣,“辣、辣、辣......”

煜王有點無語,将一杯茶“怼”進她嘴裏,“還真是呆頭鳥。”

木桃兇乎乎地瞪他一眼,又慫唧唧地垂下眼簾,“多謝。”

煜王沒理她,又偷偷打量起另一側的陳呦鳴,他唯一的皇姐,算是另一種意義的失而複得。

那一刻,少年在心中是感激陳述白的。

殊麗暗暗觀察着他們,手背被湯汁濺了一下,沒等她掏出帕子,一方素白的錦帕遞到了她面前。

“不必,”殊麗彎唇,掏出自己的帕子擦了擦手背,“表哥最近很忙嗎?”

許久不見他去燕寝與天子對弈了。

元栩沒有将自己被天子“排擠”不許見她的事兒相告,只是淡笑道:“嗯,在忙绮衣衛的事。”

殊麗點點頭,沒有多想。

回宮的路上,晚娘問道:“那個叫呦鳴的小兄臺是宋府的公子?”

“她身份特殊,姐姐不要過問。”

晚娘“哦”了聲,便說起其他事。

今夜無需殊麗守夜,她與木桃回到尚衣監,準備洗洗睡下,卻被早就等在耳房前的馮姬攔下,“姑姑,陛下有請。”

最近被召見的頻率太高,殊麗疲于應對,卻還是換了一身衣裙随馮姬離開,只是,他們沒有去往燕寝,而是去了禦花園。

早早躲在暗處的馮連寬見兩道身影走來,立馬提醒宮人們準備好,等殊麗邁入園子那一刻,一簇煙火竄上天空,炸開一朵巨大的花火。

接着,一簇簇煙火在空中綻放,花攢绮簇,美不勝收。

殊麗頓住步子,仰頭望着煙火,綢黑瞳眸映出絢麗色彩。

假山的涼亭上,一人伫立欄杆前,夜幕為框,煙火為景,如隐在暗夜中的古柏,巍然峻拔,傲然世間。

接過馮姬手裏的宮燈,殊麗拾級而上,來到了陳述白面前,“陛下為我放的煙火?”

“喜歡嗎?”

殊麗低眸,假裝淡定地捋了下耳邊碎發,“太奢靡了,不合适我。”

這就煞風景了,可陳述白還是沒有動怒,對她的包容和耐心與日俱增,甚至在她說出不識趣的話時,還好脾氣地點點頭,“那下次換別的。”

殊麗想說千萬別,他們不是帝後、帝妃的關系,何必多此一舉呢,可有些話她敢在撒嬌時講出來,而有些話,也許永遠不敢說出口。

陳述白攬住她,讓她靠在自己肩頭,繼續觀賞煙火。

假山下,馮連寬手持拂塵,仰頭感慨道:“瞧瞧,多好啊。”

馮姬應道:“是啊,真美。”

“我是說,陛下這樣多好啊。”馮連寬感慨萬千,“咱們的陛下,終于有了丁點兒人情味了。”

小太監暫時還不懂老太監的感慨,只仰頭望着上方,心道煙火真美,依偎在一起的璧人也好美。

作者有話說:

狗子允許麗麗頻道出宮,也是一個伏筆,麗麗馬上就要帶球跑了~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彌 20瓶;喵喵喵 10瓶;Leeeeo. 6瓶;淺唱風華、大大今天更新嘛 2瓶;栩栩虛絮、萬卷青簡、杳杳鐘聲晚、忘憂情碎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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