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不知名的一座小城中, 陳斯年正在與當地一名千戶對飲,清隽的身影倚在青竹上,冁然舉杯,怎麽看也不像個亡命天涯的通緝犯。

“這是在下從江南帶來的梅子酒, 大人不妨一試。”

程千戶哆哆嗦嗦接過酒杯, 飲了一口, “好酒,好酒!”

陳斯年含笑, 一手握着酒杯,一手摩着通緝令的畫像, “大人查到了在下, 在下甚是惶恐, 不知如何才能堵住大人的嘴?”

“不敢,不敢, ”程千戶低頭, “在宣王殿下面前, 卑職才更為惶恐, 宣王殿下有何要求,盡管吩咐就是。”

宣王,多遙遠的稱呼, 已經十年無人這麽喚自己了......陳斯年擡下手指,示意張胖子收起架在程千戶脖子上的刀。

鋼刀回鞘的聲音極大, 吓得程千戶抖灑了手裏的酒,酒水順着手臂滴淌, 淌在地上的幾個傷患身上。

這些傷患都是他的下屬, 在剛剛的打鬥中, 被陳斯年的人所傷, 性命危在旦夕。

“大人是聰明人,在下正好喜歡跟聰明人打交道。”陳斯年遞出一支筆,塞進程千戶手裏,“還請大人向朝廷送一份密報,就說你的人在這座城發現過我的蹤跡,現已北上。”

那不是向天子扯謊麽,可刀架在脖子上,他能怎麽辦?程千戶選擇了妥協,雙手接過筆,按着陳斯年的交代,寫下一封誤導性的密報,當晚讓哨兵送往京城。

陳斯年抱着程千戶的獨子,一下下撫着他圓圓的腦袋,“真乖,今晚跟叔叔睡。”

小家夥才一歲多,還不懂事,朝着陳斯年傻樂,樂得程千戶肝腸寸斷。

“作為回報,在下自然不會虧待大人。”陳斯年單手抱起小男娃,打個響指,就有下屬将禾韻帶了過來,“這是在下為程千戶準備的美人,不成敬意。”

說完,他掠過禾韻,眉眼不帶半分憐惜,這是她自己選擇的路。

等屋裏只剩下一男一女,禾韻忍着委解開盤扣,主動投入了程千戶懷裏,“還請大人憐惜奴家。”

原本,程千戶還處在驚恐之中,可溫玉入懷,他那點自持力哪扛得住啊。

正所謂凝香美人酒,滴滴鸩斷腸,且行且縱樂。

隔壁房舍內,陳斯年聽着禾韻浪蕩的叫聲,讓張胖子将林斐抱出去散心,又用棉花球堵住了小男娃的耳朵,“小家夥,長大可別像你爹一樣貪生怕死又色利熏心。”

小男娃聽不懂他的話,吱吱呀呀個不停。

在對待孩子上面,陳斯年耐心足夠好,也頗有經驗,抱着哄了會兒,就把小家夥哄睡着了。

隔壁屋叫了一宿,等到天微亮時才停歇,陳斯年躺在床上,聽見門口傳來叩門聲。

“進。”

“咯吱”一聲,禾韻推開門,跪在床邊,“程大人說絕不會出賣主子,讓主子安心在此住下。”

陳斯年坐起身,僅以一指擡起她的下巴,“很好,你為我辦了這麽大的事,想要什麽獎勵?”

再次跟錯了主子,禾韻眼中早已失了光,可她心仇未報,仍不甘心,“待主子登基為帝,奴婢想要一個女子萬劫不複。”

“哦?”估計是太無聊,陳斯年提起些興致,歪依棉被上問道,“哪個女子,說來聽聽,若日後有機會抓住,大可讓你處置。”

禾韻不知陳斯年的底牌是什麽,卻知道除了他,她再無可以抓住的浮萍稻草,與其被狂狼打入漩渦,還不如指望陳斯年獲得些生的動力,“那人叫殊麗,內廷的一個尚宮,是個賤婢,不值一提,別污了主子的耳朵。”

殊麗......

陳斯年輕念一聲,忽然笑了起來,半绾的墨發上還系着那條飄帶,“的确是個忘恩負義的人,我答應你,若有一日抓住了她,定會送到你的面前。”

“主子認識她?”

“見過幾面,是個喂不熟的丫頭。”

禾韻沒有多疑,不覺得殊麗有那麽大的魅力,能迷倒匆匆見過幾面的心狠手辣之徒。在她眼裏,陳斯年與修羅無異,溫和的外表下,裝着鸷郁的內芯兒。

當晚,陳斯年做了一個夢,夢中女子溫柔嬌軟,聲如天籁,被他囚禁在深宅,夜夜笙歌。

他驚醒時,驚覺自己的變化,不解為何會對一個出賣過自己的女子念念不忘,就因為她生了一張芙蓉面嗎?

人是美麗的,心腸卻是黑的。

同樣的月色下,殊麗也做了一個夢,她夢見自己被兩個男子來回囚禁,一人是陳述白,另一人看不清長相。

噩夢驚醒時最是悵然,她抹了一下額頭,愣愣望着被月光照亮的窗棂。

幾日後,禦貓下了一窩崽子,将窩搭在了燕寝的庭院中。

殊麗和宮人們都沒想到天子會默許那窩貓崽的出生,更沒想到還默許了院中多了個貓窩。

傍晚時,殊麗蹲在貓窩前盯着一窩五顏六色的還未睜開眼的小貓,笑着揉了揉老小伴兒的腦袋。

一旁的老尚宮哼哼幾聲,“真醜啊,沒一只好看的。”

話雖如此,可老尚宮還是端來了牛乳和肉泥,“服侍”禦貓坐月子。

殊麗捧起一只小花貓放在掌心,心想等它再大點,就拿給木桃去養,也算圓了木桃養貓的夢。

不過,它還小,不能離開母親。

發現老小伴兒在用爪子扒拉她的手背,殊麗将小貓放了回去,走進內寝淨手後,見陳述白坐在窗前盯着那窩貓崽,笑道:“陛下也很喜歡吧。”

陳述白拉着她坐在塌上,“朕和皇子們出生時,與這群貓沒什麽區別,稚小無助,任人宰割,只不過,大貓能夠為母則剛,妃嫔們卻是寧願失了子嗣,也不敢與皇家抗衡。”

稚子被抱給其他妃子撫養,她們以淚洗面,卻不敢反抗,這樣的人生,真的有意思嗎?那麽多名門閨秀想要做皇帝的女人,可最後能撈到什麽?

銀燭秋光,紅顏枯骨。

殊麗眯了眯被夕陽斜照的眸子,任天子躺在了自己腿上。

細細的指尖一下下撫着男人的眉眼,低頭溫柔問道:“所以陛下才遲遲不願納妃?”

“你在套朕的話?”

“陛下不說就算了。”她其實并不在乎。

陳述白翻身側躺,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今日陪太後用膳時,太後提起充盈後宮的事,他沒有同往常一樣沉下臉,一來是太後因他受傷,二來是年歲已經不小了,沒有子嗣無法堵住那些老臣的嘴。

殊麗,你願意為朕生孩子嗎?

他沒有直接問出口,一來別扭,二來有不得不考慮的外因。

殊麗不知他心中所想,一邊撫着他的臉,一邊盯着外面的貓窩,忽而一笑,“小巴剛飛過去,就被老小伴兒拍開了。”

小巴是殊麗給巴哥起的名字。

一貓一鳥打鬧的場景并不是第一次見,陳述白興趣缺缺,掐住殊麗的腰肢,讓她把注意力放回他的身上。

與她在一起時,總覺得她是不走心的,甚至很多時候都是敷衍的,敢敷衍天子可不是小事,可自己舍不得罰她。

“會唱歌嗎?”

殊麗一囧,“不會,我給陛下講個故事吧。”

接着,她講起了昨晚的夢境,只是将故事的主人公換成了甲乙丙。

講到最後,殊麗有些口渴,敷衍了事道:“後來,女子逃走了,逃到天涯海角,兩個男人再也沒有找到她。曲終人散,各自安好。”

她拿過炕幾上的夜光杯,抿了一口紫紅的果汁,“陛下喜歡這個故事嗎?”

“不喜歡,若是朕,會殺了另一個男子,不給他競争的機會。”

“......”

陳述白坐起來,看着她嘴角殘留的色澤,附身過去靠近她的唇,卻被她躲開。

沒有生愠,陳述白捧起她的臉,不錯過她的每一個表情,“想嘗嘗,不行嗎?”

不知怎地,殊麗很排斥唇齒相碰,感覺那比那件事還要親昵。

見她不願,陳述白攬在她背後的手握成拳,發出咯咯聲,随即松開,沒有逼她,只是,不吻嘴可以,得吻別處。

咬開粉藍色裙帶,他将殊麗抱坐在腿上,雙膝搭在他腰側,讓她感受着自己的難耐。

殊麗不懂他怎會随時來興致,蹙眉歪在他肩頭,隔着布料拉扯,在聽得一聲低吼後,身體撲在了窗子上。

見狀,宮人們快速退開,視野裏只剩下一窩貓咪。

小貓的爪子似抓在了她那裏,有着同樣的感受。

“別......”天還未黑,殊麗不樂意被宮人們聽見不堪入耳的聲音,“晚上、晚上行嗎?”

陳述白收縮手指,啞聲暗笑,“親一下,就放過你。”

殊麗覺得他像是被人換了芯兒,臉皮愈發的厚,可架不住這般磋磨,于是拿起散落的裙帶,蒙在他唇上,主動啄了一下。

這般姿态,給人一種拿喬感,可陳述白溺迷在她的柔情中,也就沒有計較,由着她了。

大手桎梏她的背,将人放倒在塌上,隔着輕紗,感受不一樣的溫柔。

殊麗以為他會信守承諾,一個吻換一個時辰,可她太天真,陳述白不但沒有放過她,還用裙帶綁住了她的手腳,就那麽晃悠起名貴的烏木美人榻。

巴哥飛回來,好學至極,模仿起殊麗的聲音。

一聲聲托着尾音的“唔”......

陳述白一條腿立在地上,另一條腿跪在塌上,沉浸在雙重曼妙之聲中……

金風送涼韻,尚衣監又開始趕制起貴人們的冬衣,木桃的傷也已痊愈,又恢複了嘻嘻哈哈的無憂模樣。

晚娘站在樹下,看着木桃忙前忙後的身影,感慨不已,她們的無憂,都是殊麗用自己換來的。

再過一個秋末和嚴冬,她就要離宮了,雖雀躍也迷茫,不知能以什麽本事謀求生計。

聽完她的傾訴,殊麗拍拍她的手,“姐姐放心,有我一碗粥喝,就不會餓着你。”

晚娘抱了抱她,“有你在,我還是能喘上一口氣兒的。”

殊麗略顯俏皮地揚起唇,道了聲“那是”,又低頭刺繡了。

馮姬從外面走進大堂,尋摸一圈,找到坐在角落的殊麗,“姑姑,齊王回宮探望太後了,大總管讓小奴給你提個醒。”

齊王......

殊麗蹙眉,顯然不願再見這個人。不過,太後護駕受傷,作為親生子,怎麽也要回來一趟。

“多謝小公公和大總管提醒,我會注意的。”

馮姬離開後,晚娘扒拉扒拉殊麗的肩,“這兩個馮公公對你不錯啊。”

“是啊,”殊麗心裏感激,嘴上淺笑,“他們幫了我很多忙。”

沒有将馮姬和馮連寬的恩情施壓給晚娘,他們雖間接幫過晚娘,卻是看在她的情分上,還需她來報答。

下值後,殊麗按着兩人的提醒躲在自己房內沒有出去,就是為了避開與齊王的一切接觸。今日不需她守夜,可以跟繡女們一起涮鍋子,不失為一件趣事。

她們有自己的小菜園,很小一塊,必須積攢許久才夠得上一頓素火鍋。

她們用辣椒煸出油,再兌以牛乳和佐料彙成湯汁,簡單又美味。

開鍋後,衆人争搶起來,一點兒不客氣,吃得倍兒香。

殊麗和衆人碰個杯,“我吃飽了,去外面消消食。”

說着,她獨自走出耳房,坐在樹下的秋千上。

深秋蕭瑟,她攏了攏身上的鬥篷,閉眼晃起秋千,不多時,聽見一聲咳嗽,轉眸看去,神情一凜。

“齊王殿下。”

一身鮮豔繡服的齊王站在不遠處,擡手笑了下,“好久不見。”

此人雖可惡,但禮節不能少,殊麗起身福福身子,算是見禮了,面上淡如雲。

今時不同往日,殊麗不止是禦前紅人,還成了天子的枕邊人,齊王得了教訓,不敢再對她生出非分之想,更不敢行輕薄之舉。

“本王過來不為那事,你別緊張。”

被貶去貧瘠之地倒是讓他穩重不少,至少不再浪蕩沒正形兒了。也是,在看透了天子翻臉不認人的狠辣本性後,哪還敢任性放肆。

“殿下有什麽話,但說無妨。”

齊王左右瞄了瞄,上前半步,極快地鞠了一躬,“以前是本王不懂事,多有冒犯,還望姑姑見諒,別再計較。”

計較?她一個宮女,如何能與高高在上的親王計較?

殊麗笑笑,沒什麽溫度,“王爺擡舉奴婢了,奴婢怎敢放在心上。”

“不不不。”齊王趕忙擺手,“能得聖寵,何必自貶。”

如此謙虛唯諾的齊王讓殊麗感到陌生,莫不是被天子訓斥了,特意過來道歉,卻又抹不開臉面,所以說得隐晦?

除此之外,殊麗再找不到能夠解釋齊王異常行為的理由了。

“奴婢聽懂了,王爺若沒別的事,就請回吧。”

齊王笑着點點頭,轉身之際眼眸一沉,若非天子暗示,他才不會低頭給一個宮婢認錯!

不過她也算通透,懂得給自己留後路,沒有恃寵而驕。

既做了天子的女人,他不會再起歪心思,美/色在性命面前不值一文。

走出一段路後,迎面遇見身穿铠甲的煜王。

兩個同父異母的兄弟多年未見,毫無感情可言。

“呦,這不是五弟麽!不是說你要出家修行,是吃不了苦頭還俗了嗎?”

煜王最近長高不少,比齊王矮了一個拇指,不過他年紀小,照這個勢頭來看,要不了兩年就能趕上齊王。

五個兄弟都是身量颀長的,即便煜王還沒有長起來,在同齡人中也算是高挑的,可齊王每次都拿他的身高取樂,在宴會上還會喊他小矮子,煜王耿耿于懷多年,看這個兄長也是哪哪兒不順眼。

“三皇兄是從尚衣監出來的,不會是去賠禮道歉的吧?”

齊王在宮中那點荒唐事早已傳開,不是秘密。

煜王冷着一張臉譏诮,像是在述說一件尋常事,不帶感情,可越是這樣越讓齊王覺得難堪。

看他還是一副修行人的自律模樣,齊王起了作弄的心思,笑着攬住他的肩,“兄弟見面,別聊煞風景的,走,為兄帶你出宮轉轉,見識些新鮮的。”

對于尋花問柳之徒而言,新鮮的等于花樓裏新進的姑娘,煜王撇開他的手,冰冷冷道:“沒興趣,皇兄剛受罰不久,不該好好反省,潔身自好麽。女子香固然美好,但越美好越有毒。”

被一個雛雞少年教訓,齊王臉上頓覺無光,不過他無光的糗事多了,也不在意再來一樁,“為兄跟你逗笑呢,瞧你臉拉的,快到地上了。”

“一點兒不好笑。”

煜王繞開他,頭也不回地離開,徑自去往尚衣監,找到了木桃。

“衣服劃破了,幫我補一下。”

木桃吃得腮幫鼓鼓,不解地瞪大眼睛,“殿下衣服破了,去找近侍,找奴婢幹嘛?”

再說,堂堂一個親王,還能沒有更換的衣裳?

煜王不管那個,脫下外衫扔在木桃腦袋上,恨鐵不成鋼道:“我一心把你贖出宮,想着跟你表現得親密些,也好做給陛下看,你倒好,當我倒貼嗎?”

“......”

真是用心良苦,木桃點頭如搗蒜,“殿下先說明緣由,奴婢不就明白了嘛。”

“呆頭鳥。”

“我不是!”木桃一生氣一跺腳,直接用了“我”,随即反應過來,弱了氣勢,“奴婢才不是呆頭鳥。”

煜王哼一聲,“明早我來取,你夜裏加緊縫補,記得縫補得細致些,我可不想被将士們嘲笑。”

說完,少年扭頭就走,才不想再搭理笨宮女。

看見坐在秋千上的殊麗,他挺着身板走過去,“西廠馬上就要被取締了,取而代之的是绮衣衛,我替你報仇了。”

說完,也不等殊麗反應,大步離去。

望着少年的背影,殊麗心裏暖融融的,她想自己會永遠記住這一幕,有一個少年,投桃報李,冷中帶暖。

**

次日出宮探望陳呦鳴,殊麗無意中提起想替晚娘看間店鋪,再請個面點師傅,做些早點生意。等自己出宮後,再與晚娘一起另謀出路,去外地開間繡坊什麽的。

陳呦鳴閑得發慌,拉起她道:“走,我陪你去街面上看看。”

論雷厲風行,陳呦鳴是當仁不讓,而且她頭腦清晰,腦袋裏像是有個算盤,與出兌的東家還價時,就能把利弊算得明明白白,令東家瞠目結舌。

“兄臺是做什麽的?”

一身男裝打扮、貼小胡子的陳呦鳴轉了轉手裏的折扇,“給我夫人打雜的,我說的不算,還要夫人做主。”

被稱為“夫人”的殊麗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道:“剛說的價錢,你覺得如何?若是不行,那就算了,附近出兌的門店不少,我們有的選。”

兩人一唱一和,東家搖了搖頭,“壓價太低了,怎麽也得再加二十兩,要不然我就自己開店賣早點算了。”

陳呦鳴摟住殊麗的肩,搖了搖手裏的扇子,“那行吧,咱們去對面那家還還價,就把鋪子開在你家對面,搶你生意。”

最後四個字,她咬得極重,愣是把東家逗笑了。

“兩位請留步!”

簽好契約,殊麗看了一眼桌面上的銀票,感覺完成了一件大事。

并肩走在街上時,陳呦鳴斜眼道:“黃金地段,這可不是小數目,你對朋友可真大方,得耗掉你一半的積攢吧。”

宮人的确能積攢不少錢兩,尤其是禦前的宮人,可積攢再多,也是拿命換來的,能做到如此大方的,屬實少見。

“朋友不多,就那麽兩個,大方一點又何妨?”殊麗疊好房契,報以一笑,“多謝。”

陳呦鳴摸摸胡子,“一句多謝就夠了?”

“那,我請客。”

“我不是這個意思。”厚臉皮的陳呦鳴罕見的紅了臉,揚揚下巴故作潇灑,“你的朋友裏,能不能算我一個?”

殊麗詫異,這個皇女真的一點兒架子也沒有,反而與她極為投緣,“若你不嫌棄我的身份,我自然樂意。”

“怎麽會,英雄不問出處。”

黃葉染霜的時節,到處透着蕭瑟,可陳呦鳴眼底的晶亮讓殊麗感受到尊重和欣賞。

兩人慢慢走着,相談甚歡。

“我比你大三歲,你叫我姐姐吧。”

殊麗大方喚道:“呦鳴姐姐。”

陳呦鳴翹起嘴角,“我三月出生,你呢?”

在宮中蹉跎多年,殊麗都快忘記自己的出生時辰了,“十月。”

再有幾日,就是她十八歲的生辰了。

将陳呦鳴送回府,殊麗剛要乘車回宮,忽然被巷口竄出來的一道身影攔下。

“以漁,你怎麽在這兒啊?”

突然出現的元利康,令殊麗厭煩不已,沒等她攆人,車夫和侍衛就亮出了佩刀,“貴人出行,閑雜人等退避。”

貴人,退避?

元利康覺得無比刺耳,一瘸一拐走到殊麗面前,“我和你們這位貴人可是親戚,你們要當着她的面殺我不成?”

不願讓人看了笑話,殊麗示意車夫等人稍稍退開,随後看向元利康,“找我有事?”

“偶然遇見。”

元利康手裏還提着吃食,确實不像跟蹤而來,不過,若他是跟蹤而來,侍衛們真有了滅口的理由。

“下次遇見,不必特意過來打招呼,咱們不熟。”殊麗眉眼淡淡,疏離又不近人情。

元利康暗自撇撇嘴,面上笑得燦爛,“你來宋老太師的府邸作甚?剛剛那個年輕男子是何人?”

問話時,他眼中忽閃精光,就好像發現了什麽了不得的秘密,足以拿捏住殊麗。

殊麗嘴角泛起嘲弄,語氣更冷,“秘辛,元大人還是不要追根問底的好,以免追悔莫及。”

“我追悔莫及的事兒還少嗎?不差這一件。”他一邊笑着,一邊打量起殊麗的穿戴,绫羅綢緞、珠翠燒藍,乍一看,哪裏像個服侍人的婢子,分明是豪門養出的嬌女。

啧,飛上枝頭,就是不一樣了。

元利康笑得谄媚,又湊近半步,“你也知道舅舅府宅遭了大火,燒得什麽也不剩,我們一家不得不住進官署的廨宇,擁擠的不行。你看,一家人的,是不是該接濟一二?”

說話時,他就差眼睛放光了。

像是聽了一樁笑話,殊麗忽然掩帕輕笑,“一家人?從打進宮,我就沒有親人了,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你不配。”

說完,她繞開臉色難堪的中年男子,踩上腳踏,正要彎腰鑽進車廂時,身後傳來一道譏诮——

“你若不認我這個舅舅,就休怪我大義滅親,剛那個小白臉是你的相好吧,若是被陛下知道,你該知後果多嚴重。”

殊麗撩下車簾,缥缈的聲音從窗縫傳出,“那你就去禦前告狀吧。”

我還有些期待呢。

馬車緩緩駛離深巷,元利康氣得擲了手裏的紙袋,朝馬車追了幾步,“小畜生,你給老子等着!”

他不好過,她也休想好過!

車外的謾罵持續不斷,殊麗閉了閉眼,壓下火氣和委屈,冷着臉回到了宮裏,守夜時,也是罕見的沒有一絲笑意,外人見了,還以為她和天子怄氣呢。

陳述白是在三更時才回的寝殿,手裏還攥着一座小城發來的密報,說是有人在城中發現了陳斯年等人的蹤跡,卻無力阻攔,讓他們逃了。

“吩咐下去,秘密派人前往此城一探究竟。”

身側的禁軍統領有點不解,“可他們不是已經離開那座城了麽,要不要直接北上捉人?”

陳述白将密報甩在他臉上,“即刻。”

一個千戶握有一千一百餘人,陳斯年身邊充其量百餘人,若是動起手來,刀光劍影,即便打不贏對方,也會引起其餘城池将士的注意,怎會沒有收到其他任何城池的密報?

事出反常必有妖,說不定,這就是一封僞造密報,亦或是,送出密報的千戶被人控制住了。

察覺天子動了怒,禁軍統領哆嗦一下,“末将馬上去辦!”

屏退随侍,陳述白走進內寝,見殊麗坐在軟塌上發呆,斂了周身的寒氣,走過去拍拍她的背,“誰惹你不高興了?”

殊麗敷衍地福福身子,被陳述白打橫抱起放在了書案上。

灼吻落下時,殊麗別過臉,沒讓他親到。

陳述白也不氣,對她越來越有耐心,“跟朕說說,誰惹你不快了?今兒朕也不快,咱們正好拿欺負你的人出出氣。”

還能這樣出氣,有夠幼稚,殊麗勉強扯出一抹笑,“陛下真的想為我出氣?”

陳述白靜默地看着她,不置可否。

殊麗主動攬上他的肩,身體前傾,唇貼在了他微涼的下颔上,眼眸幽幽晦暗,流露出幾分妖氣。

妖氣媚而冷,很難招架住。

“這些日子,我想多和公主走動,陛下允嗎?”

公主......陳述白想起那個古靈精怪的皇妹,“怎麽,你們很投緣?”

“是呀,陛下允不允?”殊麗淺啄他的下颔,一下下帶着誘媚。

化身妖精的傾城女子,殺傷力是平時的十倍不止,将陳述白那點愠火也一并排解,唯留下呢哝旖旎。

大手撐住她柔韌的腰肢,将人豎抱起來,喑啞命令道:“盤上。”

殊麗蹬去繡鞋,雙腳一勾,勾住他勁瘦腰身,将柔嬈的身子靠了過去。

窸窸窣窣一陣後,绫羅珠翠落了地,雪白的襯裙上還留有幾個淩亂的腳印,兩人的身影從書案輾轉至龍床,再到湢浴,一路跌跌撞撞,龍袍、玉冠落在了湢浴外。

水花響起,湧上池壁,打濕了漢白玉石。

壓抑過後,就是無休止的弦樂拉扯,一聲聲醉人心脾,聲聲繞梁。

殊麗臉頰發紅,從不知自己能如此大膽的去撩一個男子,而他竟也被自己撩亂了眼底的深潭。

缭繞水汽中,殊麗浮上水面,擦了一把臉,如魚兒般大口大口的呼吸,随之,又被拖入水中......

天色沉沉,殊麗蜷成一團窩在床裏,将枕頭墊在一側臉上,像個依偎在樹幹上的樹袋熊。

陳述白單手撐頭盯着她安靜的睡顏,大手一下下挑着她的鴉發,心悸的感覺猶在,卻已成了一種習慣。

或許從一開始就是一種錯覺,所以無藥可醫。這種心悸,有部分是因為她嗎?

“姜以漁。”

陳述白念着她的本名,于幽幽長夜中格外缱绻。

次日醒來時,身邊的男人已經去上早朝,殊麗迷迷糊糊坐起來,見一側枕頭上留有一張泛黃的紙張。

打開的一剎那,周遭靜止了,除了怦怦的心跳聲,再聽不見其他。

這是一張賣身契,上面還印着她少時聲嘶力竭後的手印。

恢複自由身了啊。

殊麗眼眶一酸,雙臂環住膝蓋,攥皺了契約,可随之而來的,是滿腹的疑惑,天子将賣身契還給她,去掉了她身為奴婢的枷鎖,是為了讓她開心,還是另有目的?

一種莫名的預感油然而生,她恍惚地搖搖頭,覺得不大可能。

作者有話說:

狗子慢慢變了,可還遠遠不夠,遠遠不夠……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21846841 40瓶;夏瑾柒 17瓶;一葉白衣衣、唸 10瓶;愛吃糯米的小丸子、明兮 7瓶;無憂花若夏、鯉魚精 5瓶;小綠江它沒有心啊、奈奈生 3瓶;微然呀、黃阿欠、佳 2瓶;胡小胖、重染、杳杳鐘聲晚、忘憂情碎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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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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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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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