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掙紮不掉, 殊麗雙手撐在銅盆上喘息,水珠自挺翹的鼻尖滴入水中,泛起層層漣漪。

陳斯年抓住她兩只手摁入水盆中,不緊不慢為她洗去手背上的“假象”, 很快, 那雙手變得柔白細膩。

“還裝嗎?”男人眉眼帶笑, 透着詭異的溫柔。

既被識破,再裝傻充愣毫無意義, 殊麗抹把臉,扯過臉帕輕輕擦拭, “宣王萬福。”

見她恢複冷靜, 陳斯年一哂, 不愧是陳述白的枕邊人,遇事很快淡定, 不會唧唧喳喳叫個不停, “認出我了啊。”

殊麗擡手摘掉他的面具, 瞧清了那張陰柔的臉, 以前沒這個意識,如今想來,他們兄弟二人确有幾分相像。

“咱們都是逃亡之人, 何必相互擠兌?不如就此散去,江湖不見。”

“說得好聽, 沒有你,朝廷又怎會識別出我的身份。”陳斯年低笑着扯開她的頭巾, 目睹了鴉發傾斜垂腰的美景, 這女人生得太過秾豔, 不怪陳述白為之着迷。

被若即若離地輕薄, 殊麗僵着沒動,知道無畏的掙紮只會消耗體力。那個初見時清隽出塵的盲人畫師不複存在,眼前的男子目光陰鸷,與深宮中的天子不遑多讓,甚至更為乖戾。

陳斯年曲指碰了碰她冰涼的臉蛋,拇指和食指掐住她的下巴向上擡起,逼她與自己對視。

“這麽美,都舍不得殺你。”他故意說着佻達的話,視線向下,落在她的腹部,“真懷了?”

殊麗試圖避開他的觸碰,可他的力道似蔓藤的韌度,怎麽也避不開。

陳斯年松開她,笑着聳了聳肩,還真不想讓她好過呢,“恩将仇報反被擒,說來也可笑,是不是在告密前,從未想過會有今日?”

折磨人的手段有很多,該用哪一種對付她呢?

“你設計刺殺天子,是為了引起國祚動蕩、民不聊生嗎?”殊麗輕聲問道。

陳斯年靜靜看着她,等着她的後文。

“我不願國祚受損,被鞑靼、瓦剌偷襲,你若覺得我是恩将仇報,那便殺剮随意,落在你手裏,我自認倒黴,沒什麽好辯的,不過,屋外那個人是無辜的,與你我的私仇無關,能放她離開嗎?”

落在他手裏,自然沒有好果子吃,無非是受盡折磨,甚至如禾韻那般淪為娼妓,與其那樣,還不如用言語刺激他快些動手,一了百了。

不是不想逃,而是遇見了硬茬,逃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只能為木桃争取一線希望。

陳斯年喚來禾韻,“将那女人的臉洗幹淨。”

禾韻沉浸在抓到殊麗的喜悅中,乖巧地應了聲,拎起木桃的衣領将人拽進屏風,沒輕沒重地洗去她臉上和手上的易容,“是她......”

“你認識?”

“宮裏的一個小繡女,是這賤人的心腹。”

對于“賤人”這個稱呼,陳斯年稍有不悅,卻也沒有更正。他看向殊麗,像是确認過後的無奈,“她若去告密,怎麽辦?”

“她也是逃亡之人,哪敢去官府告密。心腹又能如何,大難臨頭各自飛,她還能為了我自投羅網不成?”殊麗平靜的語氣裏聽不出一絲情感,像個斷情絕愛的木頭,“若是宣王被抓,你的下屬會拼死營救你麽?”

“說得也是,”陳斯年雙指夾起殊麗一縷頭發,纏在指尖,“我可以放過她,不過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說說看。”

若是直接說“好”,定然會引起他們的懷疑。

陳斯年彎腰靠近她,黑霧般的眸子蓄着仇視,“作為交換,讓我看看你這副身子,是不是跟你的臉蛋一樣美。”

初相識時,還以為他是個光風霁月的君子,如今看來,天下烏鴉一般黑,殊麗冷淡回道:“做不到,你殺了她吧,一個心腹而已,有些舊恩情,能救則救,救不了,我也沒必要犧牲自己。”

陳斯年被她的話逗笑,笑聲清淺,“你若不這麽說,我還真會殺了她。”

試探罷了,他還沒下作到那種程度。

這是同意放了木桃吧,殊麗心口一松,面上沒有輕松釋然,依舊淡淡的,“多謝。”

話音剛落,身子一輕,她被陳斯年打橫抱了起來。

走到門口時,殊麗斜睨一眼倒在地上的木桃,心痛不已,我的小桃兒,拿着包袱快逃,逃得遠遠的。

不知繞了多少個彎,殊麗被陳斯年三人帶進一座府邸,府邸周遭全是五大三粗的男子。

将殊麗丢在客院的一張拔步床上,陳斯年讓人将門上了鎖,之後去往客堂,差人将禾韻和動手傷人的下屬捆到了跟前。

張胖子走上前,手裏拿着一條銀鞭,一邊說話一邊往男人身上抽打,“不經主子同意,擅自毆鬥,你可知悔?”

男人連連磕頭,說自己一時糊塗。

聽着實打實的鞭撻聲,一旁的禾韻瑟瑟發抖,也跟着承認自己的過錯,她剛剛堕胎,身子不适,沒一會兒就驚吓過度暈了過去。

等她醒來時,聽送飯的人說,那男人已被打得奄奄一息,基本廢了。

禾韻一直都知道陳斯年心狠手辣,卻不知他會如何對待殊麗,一想到殊麗也會清白不保,她就忍不住竊笑。

同樣被關在地牢的龐諾兒看着她陰森森的笑,忍不住哆嗦起來,一屋子的變态,要如何逃出去?

若是不逃,早晚變得跟她一樣。

龐諾兒盡量縮小存在感,還是被禾韻拳打腳踢了幾十下,哭得嗓子都啞了。

客堂內,陳斯年消了氣,飲了一口百戶妻子遞來的參湯,淡笑道:“多謝嫂夫人。”

百戶妻子點點頭,忙退了出去,她家老爺讓她過來送湯,明顯是有另一重用意,幸虧這男人還算守禮,沒有亂來。

陳斯年放下參湯,看了一眼天色,快到晚膳時分了,“讓老楊做些清淡的粥菜。”

張胖子看出他的目的,提醒道:“主子,美色誤人......”

見陳斯年冷眸看去,張胖子打哈哈道:“屬下馬上去,清淡,清淡。”

陳斯年懶得理會,起身去往落鎖的客房,一推開門就見殊麗靜坐在床邊一動不動。

“別這麽拘謹,我又舍不得傷你。”随意坐在她身邊,一雙眼睛緊緊盯過去,很像瞄準獵物的狐貍,等待獵物放松警惕。

“你留我在身邊,想要做什麽?”

“沒想好,不過我不介意多養個人。”

盯着她那美到不真切的面容,在感情上向來心如止水的陳斯年好似也動了凡心,掏出衣袖裏卷好的紗質飄帶,丢在她裙裳上。

殊麗将之放在一旁,“何意?”

“綁住自己。”

殊麗沒有依順,卻聽對方道:“或者我來動手,呵,那就不是綁手綁腳的事兒了。”

當一個人的惡劣被好的皮囊掩蔽時,就是所謂的衣冠禽/獸吧,殊麗如是想,按着他的意思,綁了自己的雙手。

“不太牢靠。”陳斯年提溜起綁縛着女子雙手的飄帶,左右晃了晃,“糊弄誰呢?”

殊麗反問:“你能綁得緊自己?”

陳斯年笑笑,解開那條飄帶,綁縛起自己的雙手,還利用牙齒使勁系了結扣,“你拎拎牢不牢靠。”

也許這是個敲暈他的機會,可殊麗知道即便敲暈他,也逃不出去,何況,還是在他有所防備時,根本無從下手。

見她不跟自己玩兒,陳斯年用牙咬開系扣,剛要去綁她,卻聽門口傳來叩門聲。

“主子,飯菜做好了。”

“送進來吧。”陳斯年收起玩心,變回了穩重的宣王,将飄帶纏好放回袖管。

張胖子端着飯菜進來,一一擺放在食桌上,夾起托盤問道:“可需要酒水?”

“懷着身孕呢,怎麽喝?”

話是對張胖子說的,可陳斯年的目光始終落在殊麗身上,“送來個丫鬟。”

張胖子有點吃驚,難不成,主子真瞧上這個懷有身孕的女人了?還要給她配備個丫鬟。

“地窖有個現成的,白吃白喝這麽久,不如讓她過來服侍。”

他不提,陳斯年都快忘了這麽個人,“晚上帶過來。”

房門被關上時,陳斯年伸手握住殊麗的手腕,謾笑溫淡,“過來用膳吧。”

殊麗抽回手,“我不餓。”

“你不餓,肚子裏那個總該餓了。”

殊麗不懂他到底在玩什麽把戲,“不必假惺惺的,你想要什麽只管說,我承受得住。”

還算有幾分膽識,陳斯年愈發對她感興趣,“我要你生下陳述白的孽種。”

殊麗一愣,想過許多可能,就是沒有想到這個。

陳斯年很滿意她的反應,“看來,你并不想留下這個小畜生,不過,不能遂願了,這個孩子會與我同生同滅。”

與陳述白直面相搏是早晚的事,他沒有僥幸,也沒有勝算,不過,如今有意思了,他的籌碼裏多了陳述白的骨肉。

“作為獎勵,在你生下孩子前,我不會動你。”

像是覺着她不會相信,陳斯年忽然扣住她的後腦勺,拉近了彼此的距離,柔和的眼眸轉瞬變得犀利,“不聽話?”

說着俯身下來,作勢要吻她。

殊麗別開臉,流露出厭惡,躲避時腰肢撞到圓桌,撞灑了湯湯水水。

“舅舅......”

一道稚嫩童音忽然從門口傳來,帶着不解和好奇。

兩人扭頭看去,見穿着小夾襖的林斐站在門外,手裏還拎着一個布老虎。

瞧見外甥,陳斯年才放開殊麗,撣了撣被殊麗攥皺的衣袖,不再吓唬她。

林斐從未見舅舅與哪個女子走得這麽近,邁開小短腿走過來,歪頭去瞧女子的臉,随即清瞳雪亮,抱着布老虎颠悠起來,“姜姐姐!”

竟是心心念念的姜姐姐!

不是小家夥記性好,而是隔三差五就會描繪姜姐姐的畫像,早将殊麗的相貌印在心中。

小家夥白胖白胖的,颠悠起身板時,屁墩一撅一撅,像極了小鴨子。

殊麗倚在桌沿平複呼吸,瞥了一眼衣冠楚楚的陳斯年,目光落回林斐身上,“阿斐。”

林斐年紀太小,不懂姜姐姐為何沒了初見時的和善,舉起兩只胖胳膊就要殊麗抱,“姐姐抱。”

如今,小家夥的出現成了殊麗的救命稻草,她彎腰想要抱住他,卻被陳斯年擋開。

陳斯年拉過滿臉懵懂的小家夥,淡笑道:“你的姜姐姐懷了身孕,別累到她。”

懷了身孕?

林斐看向殊麗的小腹,怯生生地走過去,小心翼翼地拍了拍,“這裏有個弟弟?”

陳斯年直起腰,沒糾正孩子錯亂的輩分,勾唇道:“也許是個妹妹。”

殊麗心口一揪,倒希望是個兒子,若是女兒,就更擔心她會受苦,會被陳斯年培養成下一個禾韻,一個行屍走肉般的禾韻。

不過眼下不是唉聲嘆氣的時候,她拉過林斐,揉了揉他的腦袋。

看得出,陳斯年雖然陰冷,卻很疼愛這個孩子,不會當着他的面胡來,為今之計,也只有讓林斐陪在自己身邊最為穩妥。

慶幸的是,林斐十分喜歡殊麗,一靠近她就窩進了她懷裏,軟趴趴地問道:“阿斐要有舅母了?”

聞言,陳斯年輕笑一聲:“是啊,舅舅替阿斐實現了心願。”

“那阿斐能陪着舅母嗎?”

“當然,想陪多久都行,以後,咱們都會跟舅母生活在一起。”

殊麗聽着男人不着邊際的話,渾身惡寒,面上維持着淡然,等陳斯年離開,她拉着林斐坐在桌前,小口喝起白粥。

雖然沒胃口,可敵不過前所未有的饑餓。

林斐趴在桌面上盯着她,歡喜地喚了聲:“舅母。”

小孩子懂什麽啊,殊麗沒生氣,只怪嗔地睨他一眼,“不許這麽叫我。”

“可舅舅說,咱們會永遠在一起。”

殊麗沒有戳穿陳斯年的謊言,也沒告訴他,陳斯年是朝廷通緝的要犯,她不想毀了孩童眼底的光,“總之,你不能這麽喚我,否則,姐姐生氣了。”

林斐是個會讨人歡喜的孩子,一聽殊麗要生氣,立即搖頭如撥浪鼓,“不叫舅母,叫姜姐姐。”

是個挺聰慧的孩子,殊麗又揉揉他的腦袋,放柔了目光,“今晚跟姐姐睡?”

“好!”

林斐坐在繡墩上晃了晃小腿,足見是歡喜的,可殊麗卻沒有他的輕松,如今為了自保,都開始利用小孩子了。

“姜姐姐,你怎麽會有小寶寶,阿斐怎麽沒有?”

殊麗失笑,低頭輕撫起還很平坦的小腹,眼前閃現出那人的身影,時而強勢時而溫柔、時而冷欲時而放縱,一幕幕近在昨日。

“是姐姐和一個男子懷的孩子。”

“他是誰呀?”

“一個過客。”殊麗杏眼滟滟,泛着水光,“一個與姐姐雲泥之別的過客。”

後半晌,殊麗困得眼皮子直耷,自從懷了身孕,她總是犯困,加之床上的孩童睡得正香,她也就不委屈自己,躺在床的外側合上了眼簾。

另一邊,陳斯年回到自己的房間,止不住地咳嗽起來,以帕掩口時,再次咳出鮮血。

他一直對下屬說自己這毛病是陳年舊疾,可只有他清楚這并非舊疾,而是突然出現又伴了多年的症狀,但一直苦于找不到原因,每次咳血都會伴有微弱的心悸還有低燒,足夠折磨他幾個時辰。

看着鏡中蒼白的自己,他很是厭棄,想起冰鑒之中存放的“元佑”面具,忽然起了逗弄的心思。

聽宮裏的細作說過,殊麗曾和元佑一同去往榆林鎮辦事,兩人在同一輛馬車裏朝夕相處,不知自己以“元佑”的身份出現,她會不會覺得是救兵來了……

或許是太過無趣,他拿出面具和藥水,對鏡裝扮起來。

天子已經發現有人偷盜過宋府密室,元佑這個身份也沒了價值,拿出來添個樂子也不錯。

很多時候,他都不知自己為何要給陳述白攪渾水,或許是為了仇恨,也或許就是太過無趣,想讓皇家不得安寧,可實際上,他對權力并不熱衷,甚至很厭惡勾心鬥角。

推開殊麗的房門時,沒想到她和阿斐已經睡下,他走到床邊,盯着躺在外側的女子,見她未脫繡鞋,雙手握了握拳,有一瞬間是想要為她脫下的,可轉瞬又覺得不該對一個出賣自己的人那麽好。

看了一眼半敞的門扉,他打個響指,門外随即響起噼裏啪啦的兵刃聲,聲音不大,不足以驚動官府,卻還是驚醒了睡夢中的女子。

殊麗蹙眉睜開眼,視線很快落在床前的男子身上,前一刻還混沌的意識瞬間清醒。

元佑……

斜射的秋陽晃在眼皮上,她眯了眯慵懶的眸子,定定望着突然出現的男子,竟忽略了門外的打鬥聲。

直到“元佑”扣住她一只手腕,将她向外拉。

“此地不宜久留,回頭說!”

殊麗趔趄了下,疑惑大于震驚,扭頭看向爬起來的林斐,掙了掙腕子,“有個孩子。”

“元佑”松開她,大步走過去,夾起迷迷糊糊的小家夥,拉住殊麗繼續走。

殊麗掙開他,凝視他逼真的僞裝,忽然向後退了兩步,眼眸瞬間泛起失落,“你不是元佑。”

陳斯年一怔,摸了摸自己的臉,吊着眼梢看她,似在無聲詢問原因。

也許殊麗真的分不清陳述白和元佑,但其餘冒充元佑的人,她一眼就能識破,一部分原因是元佑身上有種渾然天成的朗正和乖張,還有一絲流淌在骨子裏的雅致,三種氣質融合為一,沖淡了他的陰鸷戾氣。

而眼前的男人,是夠玩世不恭的,還乖張難馴,卻沒有那股朗正感。

認出他是陳斯年,殊麗淡淡道:“你吓到阿斐了。”

他臂彎的小家夥可勁兒撲騰着,大喊着“舅舅救我”。

陳斯年放下阿斐,卻在不防間,被他咬了手背。

“嘶~”

不愧是他養出的崽子,有股狠勁兒。

阿斐跑到殊麗面前,張開胳膊,像個小男子漢,對闖入者橫眉冷對:“不許欺負姜姐姐,當心我舅舅收拾你!”

殊麗不想陪陳斯年過家家,也不太在意他是如何易容的,拉過林斐躺在床上,繼續睡覺,就好像一個旁觀者,無視了一場笑話。

陳斯年靠在隔扇上,看向冒出腦袋盯着他的的小童,哼笑一聲,大步離開。

小童身邊的女人比他想象的冷靜,竟能做到處變不驚,如此看來,陳述白留她在枕邊,不只是因為容貌。

**

禦書房內,陳述白從屏風後的冰床上坐起身,按了按發脹的額骨,撸起一側衣袖,盯着腕骨纏繞的發絲,附身吻了下,面無表情地走出屏風,坐于禦案前繼續處理奏折。

可半天也處理不了一份,随着時日加長,他愈發擔憂起那個女子,擔憂她吃不好睡不好,更擔憂她被人觊觎。

很少體會脫離掌控的滋味,他靠在龍椅上閉了閉眼,俊美的面容有些疲憊。

馮連寬抱着一捆畫像走進來,笑呵呵的仿若做了虧心事,見天子沒有忙碌,上前賠笑道:“啓禀陛下,宗人府整理了皇城各世家嫡女的畫像,都是由宮廷畫師操刀,容貌上不會有太大出入,陛下可要挑選?”

選秀已被提上計劃,只是還未實施,名門世家的家主争前恐後想将女兒、孫女送進甄選之列,才齊齊和宗人府商量,想将畫像事先送至禦前。

為了這次選秀,宮外早已暗流湧動,只有陳述白不緊不慢,像個置身事外的看客。

馮連寬知道天子為了殊麗的事煩心,不敢催促,躬身等候着。

畫像中的門閥貴女們,會是皇後和四妃最有力的候選者,怠慢不得,雖為殊麗的出身感到惋惜,可他年紀大了,見得多了,懂得露水情緣和門當戶對的區別,只能說,對殊麗半是心疼、半是無奈。

“陛下可要過目……?”

老宦官快要笑得滿臉褶子,也沒換來天子的目光,他覺着今日是不會挑選了,于是慢慢挪動腳步,想要退到一邊去。

“打開吧。”

忽地聽聞指令,他還頓了一頓,這才傳進宗人府的幾名官員,攤開一幅幅畫像,再由他繪聲繪色地介紹起各府小姐的情況。

陳述白不走心地聽着,偶爾拿起筆在宣紙上記錄一二,到最後也沒挑選出一個,宣紙上倒是寫了不少字跡。

馮連寬偷瞄一眼,發現天子記錄下的不是各府小姐的名字,而是……而是她們所具備的最大優勢。

譬如算學、棋藝、天文、地理……

莫非天子要選幾個有才華的女子入宮?也對,除了世家和容貌,才情也是重中之重,再說,得到過殊麗,再美的姿色怕是都入不了天子的眼了。

等宗人府的官員離開,陳述白點燃禦案上的一盞燭臺,将宣紙置于其上,看之慢慢燃燒。

“陛下?”

何意啊?多智近妖的老宦官犯了糊塗。

陳述白将宣紙扔在地上,任其燃燒殆盡,捏眉道:“這些才情,那丫頭一項也不具備。”

“……是啊。”

“都是拜元利康所賜。”漫不經心的男人臉色一變,下令道,“去,杖責元利康一百大板。”

馮連寬有點為難,“這、這一百大板,人就直接廢了,陛下息怒。”

“沒聽清朕的話?!”

“聽清了,聽清了。”馮連寬額頭冒汗,再不想替這個無關緊要的人求情,他又不圖那個人什麽,沒必要惹怒天子。

等大殿只剩自己,陳述白又靠在龍椅上,撫着腕骨上的發絲。

他心裏不痛快,正好拿元利康發洩郁氣。一百大板,輕則皮開肉綻,重則魂飛魄散。

想到此,削薄的唇溢出謾笑,斷斷續續,連帶着胸膛震蕩,異常懾人。

殊麗,以後誰敢欺負你,朕就替你十倍奉還,直到你痛快為止。

回來好不好?

作者有話說:

陳斯年:二皇兄,臣弟幫你保住了大寶兒。

大寶兒:嗚嗚嗚壞叔叔……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whee_tae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AKA、巫離 10瓶;梨子醬 5瓶;宋祁言 4瓶;忘憂情碎 3瓶;佳、橙子幾塊錢呀 2瓶;咳咳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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