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話本
游戾覺得溫休就是克他的。
只那麽一句話,好像瞬間就将他身上所有的炸毛都給撫平了。像本漣漪起伏的湖,風驟然而停,湖面便瞬時平靜得像是從未有風經過。
可這不該啊。
不是不該如此簡單就消氣,是他本就不該生氣。
偏他還忍不住。游戾放縱着自己的情緒,死死地按着溫休的手,看着溫休冷笑道:“生氣?屬下為何要生溫大人的氣?”
他自己也說不清這個問題的答案,更不指望溫休能對他說清。他就是嘴上逞強。他看着溫休垂下眼,片刻後,才感受到自己掌心裏的細瘦手腕在微微轉動,游戾這才回了點神。上次他手上的力稍重了些,就把溫休的腰掐得全是青紫,這次雖抓得不重,但也難保溫休不會受傷。
思及此,游戾便緩緩松了手。他下意識擡眼看了看溫休的手腕,只是有些紅,看着應該不會變成淤青。誰知他一松手,溫休便立時纏了上來。
溫休雙手熱熱地環抱着他的腰,雙眼亮汪汪地看着游戾,避開了游戾的問題,只執着道:“別生我的氣了,游侍衛。不然等下次你惹我生氣了,我也原諒你一回,怎麽樣?”
游戾的氣消了大半,垂眸和溫休對視了幾秒,才陰陽怪氣地哼道:“屬下怎麽會惹溫大人生氣。”
“将來的事,誰又說得好?”溫休用指尖輕輕地磨着游戾的後腰,誘惑着游戾點頭,“多一次機會不比少一次機會好麽。”
游戾知道他不點頭溫休就不會松開摟着他腰的手。溫休摟得并不緊,游戾幾乎不需用力便能掙開,可他并不想用蠻力去掙開。他雙手撐在溫休的耳側,道:“溫大人有些大人的模樣好麽?”
溫休沉吟片刻,問:“什麽模樣?”
游戾挑了挑眉:“反正不是現在這般投懷送抱的模樣。”
溫休點點頭,突然正色嚴厲道:“游戾,本官命令你不許再生本官的氣。”他說完自己又覺得好笑,忍了一會兒才問,“這樣麽?”
游戾低笑了聲,才“嗯”了一下,才說:“現在可以松開我了吧。”
溫休看游戾的模樣,不像剛剛那樣黑不溜秋的了,知道他氣也消得差不多,便慢慢松開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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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起來後,拍了拍身上不多的塵土和幹草屑。日頭下了些,但也算不上晚,溫休本打算再下下水,讓游戾再教教他如何抓魚。他四處張望了一下,本想重拾一下抓魚的工具。正笑着,也不知看到了什麽,整個人一僵,連眼珠子都不動了。
游戾見他怪異,便喚了他一聲:“溫大人。”
溫休才若回魂般地慢慢轉臉過去看他。溫休皺着眉,唇也緊緊抿着,一雙漂亮的眼裏,盛滿了游戾從未見過的驚恐。
游戾剛剛被騙了一次,此時也不上當了,他走到溫休身邊,挑了挑眉:“溫大人這次又要搞什麽花樣?”
溫休幅度很小地晃了晃腦袋,然後用氣音一字一頓地說:“有、蛇。”
游戾走南闖北的,蛇倒是吓不到他。他看着溫休的模樣,心裏暗笑溫休跟個閨閣姑娘似的,見個蛇都要吓得面色蒼白,面上卻不顯,一語雙關道:“你又不去招人家,怕什麽。”
溫休磨磨唧唧地往前走了一步,握住了游戾的手,心裏才沒那麽慌,他不依不撓地用氣音對游戾說:“在、河、裏。”
溫休一握上來,游戾才發現溫休手心裏都開始冒汗了。他收斂了神色,依言朝河裏看去。一看,也吃了一驚。他原以為溫休嘴裏的“蛇”是那種一指或兩指粗的無毒小水蛇。結果定睛一瞧,那蛇竟有他手臂那麽粗,甚至比他手臂還要更粗些。
它半身在水裏,半身在岸上,此刻正慵懶地曬着午後柔軟的陽光,那褐綠交織的表皮在陽光下閃閃發光,時不時吐着嘴裏暗紅至發黑的信子。
好在那蛇在對岸,離他們并不算近。雖說這對溫休來說并沒有多大的區別。他雖不算怕蛇,但陡然看到體積這麽龐大的,頭皮還是一寸一寸地發着麻。一想到自己今日不僅下了水,還躺在地上睡了一覺,他就全身冒着惡寒。
游戾回過頭,發現溫休已經怕得把眼睛都給閉上了。游戾捏了一把他皺起來的臉,聲音都帶了點笑意,“溫大人不是還要學抓魚嗎,屬下教你啊。”
溫休沒心情理會游戾的調戲,他睜開眼,又往游戾身上貼了貼:“我們回去吧...”
游戾壞心眼地點頭:“行啊,那溫大人在這裏等我,我去取馬。”
溫休哪敢自己在這裏待着,他把游戾的手扣得死緊,聲音雖然很急,卻還是控制得很低:“我和你一起去取!”
游戾放馬的地方并不遠,但近河,游戾解繩子時,溫休就在一旁十分警惕地站着等。等游戾将繩子交到溫休手裏,他才稍稍松了口氣。溫休戴上黑紗鬥笠,用力一跨,就上了馬,動作迅速得游戾都要驚嘆。
等回到溫府時,溫休的心,才像那落日一樣,回到了該回的地方。
同福把溫休扶下來:“今日玩得如何,大人?有沒有抓到魚?”
溫休點了點頭,看了一眼游戾,說:“游侍衛抓到的,我一條也沒有。我們烤了吃了,十分鮮嫩可人。哪日你空了...”溫休看了一眼滿眼期待的同福,不知為何又想起那大蛇,登時頭皮又麻了起來,“哪日你空了,也可買些新鮮的魚兒,在自家院子裏烤烤嘗嘗看。”
同福的雀躍還沒出來就憋回了肚子裏。溫大人剛剛說什麽?在自家院子裏???
溫休用了晚膳,照例去沐浴。不過今日有些陰影,看到水便想到些不好的記憶,所以也沒泡多久,等從木桶裏出來,神志才稍稍平定了。
其實若是今日沒見着那大蛇,他和游戾還是可以多去幾次平泉河學抓魚的,可他今日怕得太明顯,再硬着頭皮去,确實于理不通。
該換個竹片了。
他坐在床邊,看着餘下五個的竹片,他仔細回想了一下今日游戾的反應,又有些舉棋不定。
其實到了這個階段,游戾抽到哪個小竹片溫休都無所謂,往後的每一步,都是要跟游戾的關系更進一步罷了。不過前面的基礎打好了,後面再怎麽走,也不會壞到哪裏去。
既如此,那便看老天的安排吧。
溫休看了兩眼,最後還是把五塊不一樣的竹片都放進了小竹筒裏。
游戾被溫休叫進來的時候,溫休的小竹筒已經擺好放在桌面上了。他站在溫休面前,看着裝在小竹筒裏的五塊竹片,帶着點嘲笑意味問溫休:“怎麽,溫大人不學抓魚了?”
溫休也不在乎,只笑道:“不學了,嘗過了便罷了。”他頓了頓,才接着道,“游侍衛上次挑的還是不安全,這次再安全些,好麽?”
“溫大人想做的事情都不太安全。”游戾走近了一步,随手一抽,又轉過去給溫休看竹片上的字,“這次安全些了麽?”
溫休瞄了一眼,身體一頓,而後目光藤蔓似的纏着游戾的身體往上爬,纏得游戾動彈不得。他赤裸直白的目光又似蠍子那彎曲有毒的小尾巴,悄咪咪地刺了游戾一下,游戾便中毒似的全身發麻。
溫休微微笑了一下,聲音裏帶着些游戾受不住的蠱惑,“‘初嘗雲雨’啊...雲雨的話,應是安全的吧。”
游戾一愣,将竹片調了個頭,看清竹片上的字後,便覺指尖都随之發起了熱。他還沒反應過來,溫休就握住了他的手,而後輕輕往下壓。
溫休大約離他兩拳的距離,那樣幹淨素白的一張臉,說出話卻像在風塵場中混跡了多年了的多情浪子。
游戾聽到他軟軟地問自己:“怎麽樣?游侍衛要同我一起嘗麽?”
游戾垂下眸,拼命克制住自己想要觸碰溫休的手,但聲音顯而易見地啞了起來:“溫大人想要同我嘗?”
溫休笑了一下,說話間卻退了一些:“有些。不過若是游侍衛不想,我便找旁人。”他慢慢走到門口,喚了一聲,“同福。”
游戾頭腦一熱,轉身便抓住溫休的手腕往回扯。游戾按着溫休的後腰,咬牙切齒地盯着溫休看,聲音裏全是威脅:“你敢。”
溫休笑着将手搭上了越來越放肆的小狼崽的腰,笑道:“同你便同你,怎麽總生氣。”
同福進來的時候被兩人的姿勢弄得一愣,餘光又瞥到桌上的竹片,心下再怪異,也不敢輕舉妄動,只弓着腰問溫休:“溫大人,您找小的有何吩咐?”
溫休側頭看了一眼,察覺到游戾手上的力氣松了,便掙脫了出來:“你明日找個生面孔,到小街小道裏去買幾本龍陽話本回來。我有重用。”
同福聞言一愣,面上一紅,半晌,才支支吾吾道:“龍......龍......陽話本?”
溫休笑着點了點頭:“你怎麽這幅模樣,又不是要你看。你若不想明日起溫府上下全是別人送來的清麗小男倌,便做得隐秘些,莫被人發現了。”溫休笑得更深了,笑得同福心裏發毛,“不然若是有人送來,我便只好對外宣稱,是我們家同福喜好龍陽,與我無甚關系,讓大家不必再送了。”
同福的臉紅得跟熟蝦子似的,說話結結巴巴也要據理力争:“同...同福沒有!”
“看你明日表現。”溫休拍了拍同福的肩,“被人發現了就是有,無人發現就是沒有。”
同福應下,頂着一張大紅臉出去了。溫休轉過身,見游戾還意味不明地盯着自己瞧,便對他輕輕笑了笑:“怎麽這樣看着我。”
游戾走近了些,才道:“溫大人好能說一張嘴。”他頓了頓,才接着道,“大人買話本做什麽,提前做功課麽?”
“是啊,”溫休擡眼有恃無恐地望着游戾好一會兒,才笑着說,“也給你買,你好好跟着話本學學。不然到時候弄痛我,我就連夜找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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