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錦衣衛監察百官, 直達天聽,事情傳到唐運耳朵裏,離永明帝知曉也就不遠了。

唐指揮使沉着臉去順天府大牢提人, 心道怪不得瑞王殿下不讓提及他的名諱, 原來是替自己将接下來的差事都安排好了。

還是這樣一個推都推不掉的燙手山芋。

想也知道, 若是告訴首輔大人,必然是叫他“都聽殿下安排”。

“失察之罪可輕可重, 此事幹系重大, 合該上奏陛下,你照做便是。”

謝沂的話果然與之所料大差不差,只是眼中若有所思,似乎想到了什麽。

翌日早朝, 永明帝以此案為由,問責左都禦史齊思義。

“東岳六州私鹽泛濫, 你巡視東岳三月有餘, 竟絲毫未覺?”

怒火對着齊思義而去,但牽扯私鹽,溫伯旸不由得一陣心虛。但一想到東岳六州官員在他手底下鐵桶一塊,絕沒有人敢洩露消息,又将心暫時放了回來。

不料齊思義早有準備, 上前撩開衣擺不卑不亢正跪于殿中:“陛下恕罪, 正是因為有所覺,證據尚未來得及列出一個章程, 故而耽擱了些時日。”

什麽樣的罪名竟需列個章程出來才能講明白。

永明帝怒上心頭,胸口隐隐作痛。

而溫伯旸看着齊思義挺直的身影, 心中生出一絲不祥的預感。

“臣要彈劾順國公溫伯旸, 以權謀私, 目無王法,據東岳六州河道關口為己用,以收過路費為由大肆斂財,欺君罔上!”

齊思義擲地有聲,滿朝嘩然。

這樁樁件件,可都是誅九族的大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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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況順國公與寧王殿下關系密切,誰知道寧王是否也參與其中。

“溫伯旸!”永明帝這回不僅僅是胸痛了,是氣得頭也在發脹。

溫伯旸一個激靈,腳下踉跄,連滾帶爬跪到殿前,高呼:“陛下明鑒!”

此事到底也沒個結果。

并非因為證據不足或是別的什麽,而是永明帝當場被氣昏過去了。

接着便是好一陣兵荒馬亂。

這次發病比之前都要嚴重,陳院判和清一真人說法不同,意思卻都是一樣的,那就是靜養。

尤其不宜動怒,切忌憂思過度。

眼看此事就要耽擱下來的時候,永明帝一連發出三道聖旨。

其一是照例由首輔謝沂監國,主持三司會審,徹查東岳六州鹽運一案。

其二,令順國公溫伯旸閉門思過,派禁軍看守不說,就連一條消息都不準往外傳。

最後一條尤其引人深思,竟是罷免了寧王賀蘭軒在大理寺的差事,由瑞王暫代,理由是避嫌。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聖上怕是已經起了疑心,若真的只是避嫌,大可放寧王幾天假,何必罷免又讓瑞王暫代呢。

賀蘭奚領了旨,象征性地進了趟宮,說是來探望永明帝順帶謝恩,實際上連永明帝的面都沒見到。

當然不止是他,這些時日除了負責治病的陳院判和清一真人,貼身伺候的宮人,永明帝只見過謝沂一個人。

可永明帝不見歸不見,他卻不能不來。

同賀蘭奚一樣不能不來的人,還有并非一母同胞,卻勝似同胞兄弟的老二老三。

老三賀蘭錦眼裏的幸災樂禍已經快藏不住了,也幸好永明帝不願見人,否則定然又是劈頭蓋臉一頓臭罵。

賀蘭庭則還是那副對誰都溫和有禮的模樣:“七弟,許久曾見過,還未賀過你的封王之喜。”

“上趕着賀什麽喜,他如今新官上任,炙手可熱,缺你這幾句吉祥話嗎?”賀蘭錦嗆聲道。

賀蘭奚本不欲多留,但既然有人見不得他好,他還非得炫耀一番不可。

“吉祥話自然是不嫌多的,沒辦法,誰讓本王運氣好,人在家中坐着,那聖旨就自個兒來了。”賀蘭奚一臉無奈,語氣十分招人恨。

賀蘭錦果然氣狠,撇過臉去拿下巴看他:“哼,誰知道你用了什麽見不得人的手段。”

賀蘭奚但笑不語。

到底是賀蘭庭沉穩些,上前一步将二人隔開:“清一真人都說七弟是峰回路轉柳暗花明的運道,運氣來了,自是擋也擋不住。阿錦他性子直,還請七弟勿怪。”

賀蘭奚才不和傻子計較,反倒是眼前默默無聞的賀蘭庭更值得關注,笑道:“還是二皇兄明事理。”

大理寺那邊的差事,不過是個名頭好聽的虛職,只因賀蘭奚身份特殊,才顯得格外不同。

他若想正經做些什麽,大理寺卿少不得也要給他三分顏面,他若無心,便是成天在府上待着不去點卯也沒什麽。

大理寺也屬三司之一,眼下正忙着東岳六州的案子,無暇顧及賀蘭奚這位新來的祖宗,只派了個人到瑞王府問話,聽聞瑞王殿下身體不适,便沒了下文。

正好樂得清閑。

而身體不适的瑞王殿下,則帶着剛炒好的板栗,去試驗後院圍牆新搭的梯子了。

“梯子呢?”

賀蘭奚左看右看,也沒看到什麽變化。

方元嘿嘿一笑,上前撩開一塊以假亂真的牆皮一般的布,露出牆面上一扇窄小的小木門:“殿下請。”

賀蘭奚略一挑眉:“這是?”

方元解釋道:“謝大人說,梯子不方便,怕您再腳滑摔下來,索性把牆打通開個門算了。”

賀蘭奚嘴裏冷淡地說着“哦”,心裏卻暗自竊喜。

就像謝沂總是冷着臉,恨不得同他劃清界限,背地裏卻有操不完的心。

同清閑自在的賀蘭奚不同,謝沂幾乎忙得腳不沾地,回來時已近子時。

即便如此,他回來的第一件事也不是去卧房洗漱就寝,而是直奔書房。

老管家快走幾步跟上他,一臉為難道:“大人……”

“怎麽?”

“瑞王殿下他……還在您書房裏。”

謝沂不由失笑。

自己沒去找他,他倒先來了。

到了書房門口,方元果然在外頭候着,剛要出聲問候便被謝沂擡手制止了:“你們先下去吧。”

推開門的那一剎那,謝沂原以為會看到賀蘭奚狡黠自得的笑容,或是一派從容坐在他的桌案前等着他來質問,誰知這孩子竟熬不住趴在桌上早早睡了,吃剩下的栗子殼撒了一地,像是專門來氣他的。

賀蘭奚睡得淺,在他進門的那一刻便一下清醒了,只是額上壓出一道淺淺的印子,讓他整個人瞧上去有些迷蒙。

“你回來了啊。”賀蘭奚揉了揉眼睛。

謝沂一愣,恍惚間有種本該如此的錯覺。

“托殿下的福,如今朝野上下,怕是無人敢安眠。”

賀蘭奚露出他期望中那般狡黠自得的笑:“我就知道瞞不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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