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銷金窟, 迷人眼,飛月閣的景象用一句紙醉金迷來形容再恰當不過。
齊大人第一次來這種地方,從頭到腳透着股別扭勁, 反觀蕭大将軍, 一看就是秦樓楚館的常客。
進門走到樓梯口這短短一段路, 已經同至少三位路過的姑娘眉來眼去了。
齊思義黑着臉,在蕭寒聲試圖勾住人家姑娘抛來的絲巾時, 狠狠擰了一下他的胳膊。
而蕭寒聲這個渾身痞氣的武夫竟也沒有反抗。
難怪會被一介書生追着跑。
行至三樓, 一位冷面姑娘迎了出來,沖賀蘭奚福了福身:“七公子來得不巧,漪蘭今日出門去了。”
“出門?這丫頭又上哪野去了?”
賀蘭奚語氣處處透着熟稔與親昵,聽得齊思義眉頭皺起。
一個這樣, 兩個也這樣,他們……
蕭寒聲偏缺根筋似的用手肘戳了戳他, 道:“瑞王殿下年紀不大, 人倒是挺風流的,一看就是常客了,有幾分本将軍當年的神韻。”
齊思義睨他一眼,回以冷笑。
“長公主府請她去府上彈琵琶,怕是得明日才能回。”竹湘說罷, 好似才看到賀蘭奚身後的兩個人一般, “這二位是……”
漪蘭的琵琶是什麽水平,賀蘭奚這一年來已經十分了然了, 此番必然是将其當做女兒看待的嘉平長公主找了個借口,把人接過去小住。
竹湘礙于兩位生人在場, 便只好換了種說法。
賀蘭奚不欲多言, 只道:“兩位朋友, 一會兒叫人送壺好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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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湘從不多問,應下後将幾人引至雅間便離開了。
熱茶至,三人依次坐下,賀蘭奚作為請他們來此陳情的人,自然得先開這個口。
“這裏沒有旁人,齊大人和蕭将軍若是信得過本王,便将誤會好好說開。兩位都是有官職在身的人,滿大街追着跑,實在不好看不是。”
齊思義雖任着他的老師,走出上書房,賀蘭奚卻沒那個尊師重道的心,因此他也從來不以對方老師的身份自居。
畢竟瑞王殿下連謝沂都敢動歪心思,他哪敢指望賀蘭奚在乎那些條條框框的綱常倫理。
于是冷眼看向蕭寒聲,道:“臣自然沒有異議,端看蕭大将軍願不願意坦誠相待。”
蕭大将軍幾個字,被齊思義念得咬牙切齒。
賀蘭奚轉過頭去,看熱鬧的心思昭然若揭。
“我已經解釋過無數次了,在下出身草莽,此前從未踏足過都城,又怎麽會是齊禦史認識的那個人。”蕭寒聲仍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兩手一攤,打死不認。
齊思義一拍桌子:“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認得!”
“多大仇多大怨吶。”蕭寒聲啧啧搖頭,“齊禦史的那位朋友莫不是與你有奪妻之仇,竟勞您如此記挂。”
場面一度陷入僵局。
賀蘭奚好奇問道:“哪位朋友?”
争吵不下的兩個人忽然默契十足地對視了一眼,誰也沒答話。
蕭寒聲單手抄起桌上頂好的茶水,牛飲一般喝了個幹淨,道:“有什麽事,只管到将軍府同我說道,何必在瑞王面前說這些,齊大人還是先喝杯茶醒醒神吧。”
齊思義冷靜下來,也知道自己的确是沖動了。
他剛從東岳親自辦差回來,見到蕭寒聲一時情難自抑,只想着要問個明白,竟忘了……
賀蘭奚看不懂他們在打什麽啞謎,卻也看得出來,蕭大将軍應當就是齊大人認識的人。
或許是出于什麽原因,不便相認。
見齊思義不再糾纏,蕭寒聲也不欲多留,起身沖賀蘭奚抱拳一笑:“臣還有軍務在身,先行一步,今日多有冒犯,改日再來向殿下賠罪。”
賀蘭奚沒理由留他,遂好脾氣地點了點頭。
哪知蕭寒聲走到門口,又轉身露出一個略帶痞氣的笑來:“對了,多謝殿下的茶。”
蕭寒聲走後,齊思義依舊一臉凝重,看得賀蘭奚忍不住同他開起了玩笑:“齊大人,這可是飛月閣重金難求的好茶,就這麽白白在桌上放涼,還不如跟蕭将軍似的牛飲得了,好歹沒浪費。”
聽他提到蕭寒聲,齊思義眼神愈發複雜了,竟也學着那個不懂風雅的糙漢子一口飲盡。
“多謝殿下款待。”
賀蘭奚:“……”
這一個兩個的,是多久沒喝水了?
叫他六哥瞧見,還不得心疼死。
齊大人喝完茶水,人也緩過來了,略一思量便知道賀蘭奚讓他過來絕不是為了替他和蕭寒聲調和矛盾這麽簡單。
事實也的确如此。
賀蘭奚托着杯盞,姿态從容地展示了一番品茗的正确方式,不急不緩地問道:“齊大人此去東岳,可有進展?”
他說的進展自然不是永明帝派遣的督察一事,而是東岳六州溫家背地裏經營了近十年的鹽運生意。
也就是一年前賀蘭奚托他去查的事情。
東岳六州距都城不遠,曾是朝廷駐軍練兵的地方,大魏最大的鹽場也在此地。
十年前姜家滅門,北疆失守,東岳的大批駐軍趕赴前線支援,這一去就是十年之久。餘下半數最後由祖籍就在東岳的溫家接手,依舊養在此地,以備不時之需。
可誰也沒想到,溫伯旸這老匹夫竟打起了鹽運的主意。
鹽鐵之物,向來不允許私賣,一經查獲,便是殺頭的重罪。
溫家倒是沒敢買賣,可他們卻借機把控了東岳六州所有的鹽運關卡,向賣私鹽的商人行方便,只要交足過路費,任你船上裝的是什麽,都能運出去。
溫家的人在此地只手遮天,地方官員要麽參與其中分一杯羹,要麽因為不合群被溫伯旸以各種理由罷黜,或遭遇意外橫死。
此案在大魏後世史書上可謂是濃墨重彩的一筆,其獲利之多,牽扯之廣,令人驚嘆。
謝沂前世便是因雷霆手段短短兩個月了結了此案,才震懾住朝野上下,坐穩了攝政王的位置,再無人敢置喙。
而現在,賀蘭奚準備将此事提前揭露出來。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齊思義道。
這場東風,三日後如約而至。
起因是西市街的一起鬥毆案,幾個買主和商販起了争執,動手鬧将起來,被巡護的官兵當場拿下。
不查則已,最後查出來竟是樁私鹽買賣。
不知道怎麽回事,都城內的私鹽價格不斷高漲,且供不應求。
商販開出的價格同原先說好的相差過大,可買主急用,短時間內從其他地方根本買不到,可又不願吃這個啞巴虧。
最後也不知是誰先起的頭,一言不合竟打了起來。
私鹽價高,可這位商販的價格竟比市價高出兩倍有餘,嚴刑拷打下,此商販吞吞吐吐交代了東岳六州過路費的內幕。
順天府尹拿到供詞,汗如雨下,一時不知道該把這個燙手山芋丢給誰。
不報便是失職,可若是上報,萬一最後沒個結果,豈不是得罪了順國公和寧王殿下。
恰在此時,北鎮撫司指揮使唐運押了個小蟊賊過來,說是路上碰巧遇到便将人抓了,進诏獄嘛不夠格,還是順天府大牢比較适合他。
唐運并非閑人,之所以親自過來,全賴這小蟊賊不長眼睛偷到了瑞王殿下跟前。
原本百無聊賴想着送完人就走,不想一進來就看見順天府尹這副為難的樣子,直覺不對,說話不由得帶上了審犯人的氣勢:“府尹大人何故煩惱?”
诏獄裏什麽高官沒有,光首輔就關過好幾個,不差他一個順天府尹。
二人随時平級,但一見唐運那雙銳利的眼睛,左右為難的府尹大人便立刻有了決斷。
“唐指揮使,某有要事相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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