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心中月
送走楚昱,顏清辭回到院中,雖說不必嫁入皇宮對她來說是最好的安排,但顏清辭心中還是有些煩悶,想找醉禾傾訴一下,卻不見人。
只有一個黑色的身影挺立在夕陽下,是沈寒。
顏清辭走到沈寒身邊的秋千上坐下,頭輕輕靠在一邊的麻繩上,雙腳微微晃蕩着。
“醉禾呢?”顏清辭輕輕開口問道。
“出府采買去了。”沈寒負手立在一旁,淡淡回應。
“哦……”
顏清辭沒再說話,只是臉上沒有往日那般璀璨的笑顏,嘴角耷拉着,似乎在想心事。
沈寒察覺到她的情緒似與往日不同,整天叽叽喳喳的人如今話也少了,猜想她有什麽傷心事,雖看不慣她平常那般吵鬧的樣子,可如今這樣安靜倒讓他沒來由的有些擔心,于是一直站在她身旁,并沒有走開。
良久,顏清辭才喃喃道:“今日淮寧王說要娶我做王妃,我不用嫁入宮裏了。”
顏清辭的聲音很輕,卻一字不落的落入沈寒的耳朵裏。
“爹覺得能不進宮對我來說是天大的好事,我也覺得我這樣的性子實在不适合在宮裏生活,可就只有嫁給淮寧王一個法子了嗎?”
“侯爺同意了?”沈寒開口問道。
“我爹很開心這門親事,一來我可以借此遠離皇宮,二來王爺待我很好,爹覺得有這樣一個能用性命護着我的夫君是我的榮幸,他自然很願意我嫁過去。”
顏清辭說到這停住了,夕陽的金輝灑在她的身上,好似披了一層金色的薄紗,給少女增添了幾絲神秘和落寞。
她頓了頓,好像不知道該如何說,過了許久,又喃喃道:“但是……但是……雖然這門婚事在任何人眼裏都是極好的,可我心中總是很不舒服……我雖然與淮寧王一直感情很好,可我一直把他當哥哥的,從沒想過要嫁給他,更不知道如何做他的妻子……”
顏清辭起身,站了起來,在沈寒面前踱步:“雖說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我的一個好朋友說人一定要嫁給自己最喜歡最想嫁的那個人,可我自小跟随父親在軍營長大,身邊沒有女孩子可以談心,醉禾也是什麽都不懂,所以我不知道什麽是喜歡,也不知道我對王爺算不算喜歡……”
顏清辭說着,突然湊到了沈寒的面前,踮起腳尖直盯着沈寒的眼睛:“你有喜歡的人嗎?你知道喜歡是什麽感覺嗎?”
沈寒被她的突然湊近吓了一跳,又見她離自己這般近,簡直就要貼在一起了,突然腦海中便浮現出了那晚兩人緊緊相貼的場面,心跳便登時快了起來。
沈寒趕忙往後退了幾步,收回目光,避免與她視線接觸,這才讓心跳平複下來。
顏清辭見他沒回答,又道:“你小時候那麽無拘無束的長大,有沒有什麽喜歡的人啊?比如說領居家的妹妹?還是一起練習武功的師姐?”
聽了她的問題,不知怎的,沈寒心中想到的竟全是顏清辭,從那日荒郊初見,到上元燈節看她瘋鬧,再到她急急忙忙翻窗來給他上藥……
沈寒忙暗暗掐了自己幾下,甩去腦中不斷湧現的她的笑顏,定了定神:“沒有。”
顏清辭聽了嘆了口氣,小嘴撅的老高:“那句話怎麽說來着,我這就叫,沒吃過豬肉,又沒見過豬跑。”
沈寒暗暗笑了笑,對她道:“我覺得你那朋友說的對,自古女子都是求一如意郎君,如意便是順自己的心意,你也不必非要知道什麽叫喜歡,那本來就是一種感覺,旁人是說不清楚的,只有你自己真正遇到那個人,你才能知道。”
顏清辭聽的雲裏霧裏,但也大概覺得沈寒說的很有道理,繼續問道:“那什麽叫遇到那個人了呢?”
“就是你會遇到那樣一個人,會讓你義無反顧且心甘情願,讓你想要和他攜手一生,他就好似你心中唯一高懸的月,遇到他之後,旁人不過泛泛。”
顏清辭點了點頭,雖聽不太懂,但她記下了,同時也在思忖是不是心甘情願與淮寧王攜手一生,想着想着便覺得心底裏不是那麽情願的……
“小姐,小姐……”醉禾抱着個箱子跑回來了。
顏清辭迎了上去,接過她手中的箱子,那箱子很有些重量,裏面應該裝了不少東西。
醉禾倒了一杯茶,一下咕咚咕咚全喝了下去,看來一路回來抱着那箱子累壞了。
醉禾大喘了幾口氣,又從懷中掏出了一封信:“我去布莊挑選布料的時候那個店家給我的,說是幾日前有個夥計送來的,一定要交給小姐。”
顏清辭心中奇怪,她在上京又沒有什麽認識的人,怎麽會有人給她送東西。
打開那封信,上面是極其熟悉的字體,寫道“小顏姑娘這幾日在上京城悶壞了吧,我特意尋人做了一套竹牌給你,打打牌消磨一下時間,五日後我便會回京,到時候帶你去玩。”落款是“你的老朋友,李步珏。”
顏清辭臉上的陰霾一掃而空,驚喜道:“是李大人,李大人要回京了!”
醉禾也是滿眼歡喜,臉上掩藏不住的笑意:“真的?李大人要回來了?”
顏清辭重重點了點頭,看了看那個箱子,不懷好意的對沈寒笑了笑:“把箱子搬到屋裏,我們晚上一起打牌。”
沈寒怔了怔:“小姐玩吧,我就算了。”
顏清辭立馬道:“我和醉禾才兩個人,怎麽玩啊,必須帶上你。”
說着就要去扯沈寒,沈寒立馬投降,他早就見識過這位小姐的撒嬌功法,知道自己肯定拗不過她,不如幹脆放棄掙紮,乖乖把箱子搬了進去。
夜晚掌燈時分,顏清辭、沈寒和醉禾分坐在圓桌旁,箱子裏的竹牌已經全部倒了出來,整整齊齊擺放在桌子上。
顏清辭一手撫着牌,對沈寒道:“這是我們南州的玩法,方才我已經同你講過了,你這麽聰明,應該能學會的。”
說完,也不等沈寒回應,便起身小跑到書案邊,又小跑回來,手中多了兩張紙。
顏清辭臉上挂上一抹狡黠的笑:“我們先說好,誰輸了呢,就在臉上貼一張紙條,最後紙條最多的人就要接受懲罰。”
醉禾很是捧場,忙問道:“什麽懲罰呀?”
顏清辭眸子轉了轉,看着坐在對面的沈寒,心想自己雖然女紅一塌糊塗,可玩竹牌,她要是稱第二,可沒人敢稱第一,醉禾又是自己教會的,算是得了真傳,而沈寒第一次玩,一定會輸得很慘烈。
當下想着,顏清辭便心上一計,前些日子聽府中的下人們說城中新開了一家點心鋪子叫南月齋,裏面的師傅都是皇宮禦膳房出去的,糕點做的那叫一個香甜軟糯,不如就借此機會讓沈寒再偷偷帶她出去一次。
“懲罰就是,輸的人要滿足贏的人一個心願。”
“無論什麽心願,都得滿足。”顏清辭又補充道。
醉禾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兩人又看向沈寒,他還是那般漠然的表情。
顏清辭深知他一字千金,便道:“你不說話就當你默認了哦,快開始,快開始!”
伴着傾瀉進來的月光,圓桌上便響起了竹牌碰撞的清脆聲響。
果然不出顏清辭所料,不過一炷香的功夫,沈寒的半邊臉上都已經貼滿了紙條,顏清辭看着他,實在是忍俊不禁,那般冷厲淡漠的人如今這個模樣,當真是滑稽極了。
顏清辭秀眉一挑,看着沈寒道:“怎麽樣,要不要認輸呀?不然待會兒貼滿整張臉很丢人的哦。”
對面的沈寒一臉嚴肅,眸色深沉,眉頭微擰,直直盯着手心裏的竹牌,那表情就好像看着那日荒郊裏被他一石了結的那個人。
沈寒的視線突然從竹牌上移到顏清辭的臉上,薄唇輕啓,淡淡吐出兩個字:“再來。”
三人繼續,其間也不知道醉禾去換了幾次燭燈,直到月亮西沉,星星散去,東方的黑幕被撕開了一絲魚肚白,顏清辭才将面前的牌一推,嘶啞着聲音道:“不玩了不玩了。”
戰局已然極度扭轉,勝負已見分曉,就見顏清辭的臉上已經滿是紙條,就只兩個眼睛還露在外面,已經實在沒有地方可以再貼一個了,醉禾的臉上也差不多被占滿了,只是比顏清辭好一點,而沈寒還是只一半的臉上有紙條,之後再沒一局輸過。
顏清辭撇了撇嘴,她實在想不通怎麽是自己輸了,要說沈寒後來居上,她也認了,可醉禾的能力她是知道的呀,仔細一琢磨,她便明白了,都怪沈寒,一直堵着自己不讓出牌,這才輸得這麽慘。
顏清辭看着沈寒,嗔怪道:“你是不是故意的?就是要我輸。”
沈寒沒答她,只道:“小姐,願賭服輸。”
顏清辭一邊将自己臉上的紙條一張張扯下來,一邊道:“我自然不會耍賴,你說吧,你想要什麽?”
沈寒卻愣了愣,沒回應。
顏清辭無奈道:“上次我問你想要什麽,你就是這個反應,你瞧瞧你,怎麽就能這般無欲無求,在那一坐,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就好像要入定了一般。”
醉禾被逗樂了,哈哈笑了幾聲,又出來主持公道:“不過小姐你作為定南侯嫡女,可不能耍賴哦。”
顏清辭答道:“那是自然。”複又看着沈寒:“你快想想,你到底想要什麽呀?”
沈寒擡眼對上顏清辭的桃花眸:“我還沒想好,不過既然小姐一言九鼎,那便先欠着吧,等我想到,就來找小姐讨。”
顏清辭點了點頭,覺得這是個不錯的方法,嘴角又揚起一抹笑:“那你好好想想,想要什麽盡管開口哦。”
話音剛落,就聽見遠處有一陣聲音傳了過來,雖然很輕,但在這無比寂靜的夜還是被放大了,清晰地落在屋內三人的耳中。
那聲音近了些,便能聽出是一個人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緩緩而來。
顏清辭與醉禾幾乎是同時脫口而出:“是爹爹/侯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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