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雲泥之別
夏至橋也見過四年前的宋引舟。
當時,他和他的祖父在墨縣的358農場。
而她的大舅在農場上班。
那時候學校還在停課,她是農場的孩子王,帶着一群孩子整日裏在田野裏瘋跑。
後來,認識了宋引舟。
有一天,宋引舟的媽媽找上了她,将她帶到一個角落,宋媽媽是京城人,說話聲音好聽,長得也好看。
可是,她說的話,讓她幾輩子都忘不了。
她說,“我宋家雖落魄至此,可我的引舟也不是你一個野丫頭可以肖想的。”
她說,“我的引舟是天之驕子,他十歲就上了少年科技大學,他精通多國語言,他會彈鋼琴,會打網球……”
十四歲的夏至橋小學都沒畢業,十四歲的夏至橋不知道什麽是網球。
可她懂的好話賴話。
她也有羞恥心。
她低着頭,就看見沾了淤泥的鞋面露出的腳趾頭。
她使勁的往裏縮,可是,鞋面的窟窿很大,怎麽縮也縮不進去。
她的腳邊是一個柳條筐,裏面有半筐的土豆,那是她剛從地裏挖回來準備偷偷給宋爺爺送去的。
她揪着衣襟的手指甲裏還有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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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說——
我不是野丫頭,我家住在縣城,我爸是大學畢業生,我媽是工人,我們家三代貧農根正苗紅……
可是,她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她臉色漲紅,眼淚在眼圈裏轉了好幾轉,可卻強忍着沒有落下來。
當晚,她就讓大舅連夜将她送回了縣城。
也沒能按照她和宋引舟約定的時間去看他專門給她做的一個實驗。
一別經年,哪裏想到還會有遇到的這一天。
太多的思緒也不過是一閃而逝。
夏至橋抱着包袱的手緊了緊。
她對着小司機笑了笑,“那就謝謝了。”
“不客氣不客氣,您上車吧。”
夏至橋彎腰上了車。
而此時,宋引舟已經收回了視線。
他端坐在座位上,側顏宛如上天精心雕琢一般。
此時的宋引舟沒有四年前的稚氣未脫,可也沒有十五年後的深不可測。
此時的他宛如皎皎明月讓人移不開視線。
夏至橋只掃了一眼,就斂下眉目,坐了下來。
後面的座椅很寬大。
他們兩個一左一右。
吉普車啓動了。
路邊的柳樹和楊樹刷刷的朝後面退去。
這車平穩極了,車裏還沒有異味。
坐起來很是舒适。
夏至橋扭頭看着車窗外。
即便距離宋引舟有些遠,可夏至橋依然覺得渾身不自在。
這人存在感太強了。
哪怕從上車到現在他一句話都沒說,也依然令人無法忽視。
他是認出自己來了,還是只因為一個女同志孤單的在路邊等車才覺得該捎一程?
夏至橋不知道,卻也不想去問。
他們自小就是雲泥之別,如今更是兩個世界的人。
宋媽媽的話雖然記得很清楚,可對她的沖擊并不大。
十四歲的少女不大明白天之驕子和野丫頭的區別。
都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沒什麽特殊之處。
但是,讓她如鲠在喉的是宋媽媽當時那種高高在上的視她如草芥一般輕慢的神情。
後來想想,其實與她後來所遭遇的相比,真的算不得什麽。
可對當時才十四歲的夏至橋來說,絕對是重重一擊!
夏至橋抿了抿嘴唇,不再去想多年前的那些往事。
畢竟,早就過去了啊!
吉普車內很安靜。
安靜到似乎可以聽見坐在旁邊這個女孩輕輕淺淺的呼吸聲。
甚至,好似還有若有若無的淡淡馨香。
宋引舟放在膝蓋上的手緊了緊。
他看似正襟危坐,可是眼角餘光中都是夏至橋的樣子。
四年了!
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但卻也足夠将一個驕陽般的小丫頭變成一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但也不過是四年,夏至橋就不認識自己了?
宋引舟緩緩擡手,整理了一下扣得嚴嚴實實的衣領,總覺得呼吸不是很順暢。
他又輕咳一聲。
可旁邊的夏至橋仿佛什麽都沒聽見,一徑的看着窗外,頭也不回……
宋引舟眉頭蹙了蹙,就在轉頭忍不住想要說些什麽的時候,窗外一閃而逝的景色讓他神情驀然一變……
“停車!”
“停車!”
低沉悅耳的男子聲音和婉轉柔美的女子聲音在吉普車內同時響起。
發出聲音的兩個人終于再次對視,眼睛裏都帶着些許的愕然。
專注開車的小司機被吓了一跳,他本能的踩了剎車。
車子停了下來。
來不及去說什麽,宋引舟打開車門就下了車。
而夏至橋也同樣打開她這一側的車門。
小司機是最後一個下車的。
距離他們吉普車不遠的右側路邊,幾棵柳樹和楊樹被攔腰撞斷,而路的下面是一個深達幾米的下坡。
這個他剛才就看見了,有什麽問題嗎?
小司機愣了一下,可随即明白了什麽。
他的心猛地一跳,這是出車禍了吧?
小司機忙跟着跑過去。
而此時,宋引舟已經下了坡,坡下一輛四腳朝天的拖拉機,旁邊躺着一個人,正用宛如看到救星一般的眼神看着迅速下來的宋引舟和跟在後面的夏至橋。
昨夜的大雨不小,嘩嘩的下了一夜。
周圍的樹葉雖然被沖刷的碧綠如洗,可是,坡下面卻泥濘不堪。
尤其這個路段,屬于建在半山坡的,朝縣城去的路右側是窪地,左側是低矮的灌木叢林,不過黃沙鋪就的路面很寬,視野也好,一般的時候沒有事。
本縣主抓農業的周領導,上午去附近的一個農場視察工作,他的車壞在了農場,為了不影響明天的工作,農場就派了一臺拖拉機送他回來。
這裏距離縣城不遠,拖拉機也就不到二十分鐘的時間。
江二叔是老拖拉機手了。
技術是整個農場最好的。
可是,即便是平穩的行駛在路面,也被從山坡上突然跑下來的一頭野豬給驚到了。
拖拉機撞斷了路旁邊的樹,翻到了下面的溝裏。
坐在他旁邊的周領導被甩飛在一個泥塘子裏,剛才周領導還笑着安慰自己不要着急,有人路過會救他們的。
可此時卻沒了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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