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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重重地摔了出去,柳意看着那個奔向自己的身影,嘴唇痛苦地翕合着,一個字都無法說出來:表哥,好痛苦...我不想死...表哥,救我...

修長的身影兩步搶了過來,一下撲倒在柳意面前,顫抖的雙手抱起他的頭,驚恐地喊着他的名字:“小意、小意!”

然而柳意已經無法回答他了,努力地睜大眼睛想看清眼前這人的面容,卻是無論如何都做不到了。“小意,快過來~~”他想起那一年冬天,葉思遐站在厚厚的雪地裏,朝怕生的他伸出了雙手。小小的他驚訝地發現,葉思遐的笑容竟然比雪地裏的臘梅還好看;怯怯地朝他邁出一步去,卻見他兩步跑到自己面前伸手拉住了自己的手,他的手,比夏日的陽光還溫暖...

“小意!!”男人痛苦的吼聲響徹地牢,葉念迩目光呆滞地看一眼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柳意,心裏猛地抽痛了一下,然後,面如死灰。

“你是什麽人?!”被男人憤怒的質問吼回神,葉念迩後退半步,突地縱身往牢外奔去。

“抓住他!”一聽男人命令,因葉念迩的容貌而呆立當地的衆位手下立刻回神擋在了葉念迩面前。葉念迩一語不發,揮掌便拍了過去。

腦中一片混亂,葉念迩已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了,本能告訴他要逃離這裏,于是他拼盡全力去做了。然而逃出地牢,見到陽光的那一刻,突然便迷惘了:他,要去哪裏?

可是上天并不給他思考的時間,一個修長的身影閃身擋在了他面前——是剛才抱着柳意的那個男人。

明明已經無法思考了,可是卻能清楚地分析出來,面前這人武功不弱,以現在的自己不一定能打過他。緊緊握住拳頭蓄勢待發,葉念迩的眼中露出了嗜血的光芒。

“大表哥?”突然一個清朗的熟悉入骨的聲音傳來,葉念迩擡眼驚恐地看到葉思遐飛身落在了自己面前。身體,先意識一步動了,葉念迩如離弦之箭般蹿了出去。

之前擋住葉念迩的正是葉思遐的表哥,柳意的堂哥柳章,他一見葉念迩要逃,大吼一聲“抓住他”飛身便要追上去。然而,他剛剛縱起的身子卻被葉思遐下意識地一把抓住了。葉念迩的樣子如此狼狽,葉思遐本能地回護了他,然後不解地問柳章:“怎麽了?”

葉念迩的身影眨眼即逝,眼看已再難抓住他,柳章轉身面向葉思遐,放任了自己聲音中的顫抖:“小意,被他殺死了......”

幸存的兩名柳家手下指正了沈破冰的身份,接到前去請柳意的下人們及時報告後的柳可第一時間站出來一邊哭訴自己那“可憐的被黑心的丫環抱走,送給死對頭沈宜室的二兒子”,一邊義正言辭要“大義滅親為外甥讨回公道”,沈家莊大孫少爺沈破風駁斥葉、柳兩家栽贓陷害,稱三姑與三姑父早亡,三姑遺子沈破冰是因面部有疾、難以見人才常年戴着面具,如今不見蹤影定然是被柳意所害...種種流言充斥江湖,葉、沈兩莊關系進一步惡化,江湖人士掘地三尺誓要找出沈破冰,或者說是葉念迩來,可是直到一月後卻仍舊沒有找到絲毫蛛絲馬跡。

夏末秋初,夜涼如水,葉思遐心涼如冰。趴坐在院子裏的石桌上,他想起柳意第一次外出巡視商號歸來的時候把給他買的禮物堆滿了石桌,一個個拿起來向他誇耀。在他嗔怪他亂花錢的時候,他卻扁了嘴有些委屈地說:“可我不知道為什麽就是想給表哥買啊。”那個時候只是覺得他有些任性,現在想來卻明白了他對自己那麽深沉的牽挂。

小意...在心裏念着他的名字,一股酸楚湧上鼻頭,音容笑貌猶在眼前,觸手相及的卻只有一抔黃土。寵了他這麽多年,卻在最後朝他怒吼,讓他“閉嘴”...留下被自己吓到的他甩手而去,沒想到從此竟是天人永隔,抱歉的話在心中說了無數遍,可是他聽不見,所以再也無法得到他的諒解,于是永遠也無法原諒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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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當時他不單獨離開,一切就都不會發生。前因後果聽人說了無數遍,只是一次次确認了自己的罪孽。可是沒有一個人責怪他,所以愈發得痛苦不堪。

念迩、念迩...我至親的弟弟,難道我們真的只能給別人帶來痛苦嗎?

秋風微拂,黑色衣角翻飛,一個人影無聲無息出現在眼前。葉思遐慢慢直起身子,看着面前這個和自己長相一模一樣的人,輕聲問:“傷,好了麽?”

一月未見,他果然清瘦了...靜靜看着葉思遐秋水般的眸子,葉念迩心裏揪成了一團。他從來都沒想過要殺柳意,只是偏偏那個時候悲憤難抑,一失足成千古恨。這一個月藏在五舅那裏是為了養傷,也是為了逃避葉思遐。不敢見他,怕看到他眼中的恨意,自己會生不如死。可是,總不能一生不見他,因為僅僅是一個月,他對他的思念已泛濫成災。為了今天站在他面前,用盡了所有的勇氣,可是,葉思遐為什麽不對他發雷霆之怒?!

思遐...“對不起...”這麽多年茕然一身,只有別人對不起他,從來沒想過有一天他也會對別人說對不起。殺了柳意,他對不起葉思遐,更對不起自己,因為葉思遐,怕是再也不會憐他愛他,再也不會讓他碰他!

放在桌上的雙手緊握成拳,從心而生的刺骨涼意讓葉思遐打了個寒顫,葉念迩如此愧疚,他還怎麽去苛責他?可是,心裏的悲憤,卻唯有向他發洩:“你怎麽可以殺了他?”一滴淚毫無征兆地滑落,大睜的眼中滿是絕望:“你把我們之間唯一的可能給毀了!”柳意是他最疼愛的弟弟,葉念迩是他心中最特別的那個人,他誰都,割舍不下。承載着柳意死不瞑目的怨念,他将永遠都無法站在葉念迩身邊。

思遐,我理解你,可是,為什麽你就不能偏向我一點?!“那麽,死的是我會更好嗎?!”

全身,不可自抑地顫抖了起來。葉思遐定定地看着葉念迩,淚珠一顆、兩顆滑落,然後突然就斷線般決了堤。一聲嗚咽從喉中溢出,葉思遐俯身将自己死死埋進了雙臂中。他多麽想嚎啕大哭,可是只要一出聲,他的念迩就完了。

再也控制不住想擁抱他的沖動,于是放任了自己上前一把摟住了他。

伏在桌上,抗拒着他的摟抱,拉扯着,最終還是妥協于他強硬的動作,轉身投入了他的懷中。淚水沾濕了他的衣襟,壓抑的低聲嗚咽撞進了他厚實的胸膛。念迩,你讓我怎麽辦?

“思遐,思遐...”痛苦地叫着他的名字,從自己的懷中捧起他沾滿淚水的臉,焦躁而心慌地吻上了他被淚水潤濕的雙唇。不再是蜻蜓點水般的觸碰,撬開貝齒探舌進去,感受到他一剎那的僵硬,随即便被他緊緊糾纏住了。此生,我只認定你一個人,所以思遐,不要抛棄我......

這是最後的最後的擁抱和親吻,念迩,再緊些再緊些摟住我。你不是我弟弟,我也不是你哥哥,我們只是兩個因為血緣關系而無法分割的人。這一個月,已經想得夠多夠清楚了,我很高興你是我親弟弟,可是我也無法把你當做親弟弟。

已經,無法保持理智了。沖動也罷、背倫也罷,此刻他只是想要他。

瘋狂地撕扯着彼此的衣服,噬咬着彼此的嘴唇和肌膚,堕落就一起堕落。

“為什麽要回來?你為什麽要回來?!”

“我想你,思遐,我發了瘋地想你!”

粗重的喘息,噴在頸間和唇邊,兩只雄獸争奪着主導權,翻滾着,做弟弟的那個任性地摁住哥哥朝哥哥吼:“把你給我!”

“我不給!是你親手毀了一切!你已經沒有資格了!”大聲拒絕着,卻挺身吻上那和自己如出一轍的薄唇。探手下去,都是一樣的灼熱。

熱火,包住兩個糾纏在一起的身體,隔絕了外界的聲音,眼中映出彼此再熟悉不過的面容。一樣的痛苦,一樣的相思入骨。

“你們在做什麽?”清冷的透着刺骨涼意的聲音沖破火熱的屏障,直擊入兩顆被痛苦與歡愉焦灼的心。

相互撫慰的動作驀地停住了,透過葉念迩的肩膀,葉思遐看到了柳章冰冷的雙眸,他的身邊是一臉震驚的葉思遠,他們的身後是十幾個葉家莊和柳家的莊丁,個個身手了得。

葉思遐突然一掌打飛了葉念迩,毫無防備的葉念迩撞碎了房門,重重摔到了屋裏。顧不得用破碎的衣服遮擋裸()露的身體,葉思遐縱身撲了過去,一把扯下懸挂在牆上的青鋒塞他懷裏,低吼一句“永遠別再讓我見到你!”一掌再次将他打飛出去。

柳章和衆位手下已飛身圍了過來,葉念迩借葉思遐一掌之力鹞鷹般閃身而逝。

“追!”伴随着柳章的急聲低喝,莊丁們齊刷刷縱身追了過去,葉思遠看一眼葉思遐,抿了抿唇也飛身而去。

全身無力地癱倒在地上,葉思遐緊緊咬住了顫抖的嘴唇。他本可以将葉念迩交給柳家,本可以求柳家看在他是葉家子嗣的份上廢他武功斷他手筋腳筋饒他一命,但是,他不能眼睜睜看着高傲的葉念迩變成廢人生不如死,與其這樣,他寧可一劍了斷了他。

念迩,逃吧,逃得越遠越好。下次見你...絕不手下留情!

所有人都在搜索那個跟葉家莊少莊主長得極為相似的人,所有人都對戴面具之人側目而視,甚至會強硬地逼別人摘下面具來。盟主令一下,葉念迩除了沈家莊再無藏身之處。冰冷的沈家莊,卻成了他的避難所,真真是可笑之極。

六歲之前,清貧而不安定的生活讓他過早得成熟,母親的抑郁抹殺了他愛玩愛笑的孩子秉性。身上的傷口,并不是只有脖頸那一處,抹布般的生活,他從來沒想過母親竟然是那個傳說中的沈家莊莊主的女兒。當母親問他想不想去沈家莊的時候,他下意識地搖了搖頭。這麽多年母親沒回去,定然有她的理由。既然如此,他也不要回去。可是,那個時候他只是個孩子,他還無法選擇自己要走的道路。如果母親說為了給他治病必須去沈家莊,那麽他就跟着母親去那個陌生的地方;如果母親要他對別人說他是她撿來的孩子,那麽他就記住母親的叮咛、遵從母親的意願。

不到一月的時間,便明白了沈家莊的冷漠,也明白了自己病好後母親還不離開沈家莊的原因。外婆許氏,可憐的女人。八歲,被外公發現自己和葉思遐極為相似的外貌後不久,外婆去世,本以為可以和母親重新選擇自己的生活,母親卻突然卧榻不起了。九歲,母親去世,了解了一切的真相,變得焦躁易怒,心裏的不忿發洩到前來挑釁的表哥們身上,明白了武功的好處,拼命學習,卻怎麽也打不過只比自己大四歲的五舅。發誓要在打敗他後遠遠離開這裏,卻在此期間看到了那個抵觸着、死也不想見到的人,那個,想和他糾纏一生的人...

“永遠別再讓我見到你!”——葉思遐一掌拍來的時候只用了三分力,可是那眼中的冰冷和決絕卻讓他明白,那一掌是他最後的溫柔。

再也不能得到他!

不甘心,葉念迩怎麽也想不明白,明明他一直在退讓,為什麽最後受千夫所指的卻是一直被別人傷害的他?!他只是想要葉思遐!那個柳意,憑什麽陰魂不散?!

不甘心,他絕不如此輕易放手!哪怕是把他擄來,哪怕是囚禁他,哪怕是用盡日日夜夜的祈求和溫柔,他也要驅走柳意的惡靈,完完全全占據葉思遐的心!

為此,他必須更加隐忍,必須變得更加強大...

沈家莊戒備森嚴,這幾日柳家和葉家又找上門來,南面三幫也在一邊幫腔,為了保護他沈家莊耍盡了嘴皮、用盡了手段。他葉念迩,真的如此重要?十五年來沈華正打的什麽主意,或許今日可以讓他聽個明白。

沈華正召集五子四孫後廳議事,雖是秘密進行,葉念迩還是從別人假裝若無其事的目光中猜了出來。他不信任任何人,所以若想得到什麽只能自己去争取。

“莊主!您到底為什麽要如此包庇那小子?!再這樣下去,柳家就要聯合四派強行搜莊了!”聽這聲音便知是最沉不住氣的二孫少爺沈破雷,他是沈華正的孫子,但是也必須按照沈家莊規矩稱沈華正為莊主。

“破雷,不得無禮!”出聲訓斥的是沈破雷的父親,沈華正長子沈龍潛。

“強行搜莊?哼,他們也不過是耍耍嘴皮子罷了。”從鼻中哼出聲的卻是沈家三少爺沈龍騰。

“三哥所言極是,保護沈破冰對我們沈家莊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只是莊主,我們也想知道您如此決定的理由。”說話這人卻是沈龍飛沈四少爺,他說出了大家的心聲,所以在他之後大家都沉默了,希冀地看着沈華正。

今日沈華正瞞着葉念迩召他們前來就是為了跟大家解釋清楚,免得人心不穩,所以他也不再賣關子,開口道出了自己的目的:“十五年前我無意間看到他和葉思遐極其相似的容貌的時候就猜到他可能是葉家的孩子,宜室那丫頭雖然嘴硬但是最後也不得不如實招來,雖然直到現在我還是不明白葉老頭分開兩個孩子的理由,但是總歸不能是‘雙生子會帶來不幸’這樣的無稽之談。不過不管怎樣,這卻是上天給我們沈家的絕好機會。我用武功和溫情收買他,是想讓他對沈家死心塌地;我放任他去葉思遐身邊,是為了讓他熟悉葉思遐的一舉一動,日後好取而代之。我這個計劃,本來是天衣無縫的,只等他學得葉思遐的大半武功就襲殺葉思遐,讓他去做葉家的少莊主,我們沈家坐收漁翁之利,誰知道竟然半路殺出來個柳意,壞了我的大事!但是如此一來也好,雖然我一直讓你們不要動他,但你們一個個自作聰明總是去招惹他,害得他一直對沈家恭敬有餘親密不足,現在正好趁這個機會保護他、收買他。雖然不想承認,但是葉家人生來就比別人聰慧,讓葉家人對付葉家人是最好的方法。如今他學得了不少葉家劍法,若是再加上沈家功夫,定然能打敗葉尚賢。讓他們父子相殘、兄弟反目,對我們有利無害。只要不讓別人找到和葉思遐相像的沈破冰,過段時間大家就都抛之腦後了。我打算一年之後,将他易容,讓他去奪盟主之位,重傷葉尚賢,到時候我們趁機攻入葉家莊,絕對穩操勝券。”

沈華正一席話說下來,九人都震驚地沉默了。說到底,姜還是老的辣。平時見沈華正對沈破冰尤為親切,大家都頗為嫉妒和不滿,去找沈破冰的茬,被沈華正知道後也總是挨訓,沒想到沈華正心裏竟然是這樣想的,更沒想到他竟然誰都不告訴,将真正的心思隐藏到了現在。

看着兒孫們面面相觑,沈華正哼笑一聲:“你們那點心思還逃不過我的眼睛!沈破冰再怎麽說也本是姓葉,我怎麽可能讓葉家人掌管我們沈家莊?!”見衆人都面露喜色,沈華正微眯了眼睛又道:“今後還是該怎麽對他就怎麽對他,不要特意讨好他,但是也不要太過針對他,收買他的事情就交給我,一年後,就拭目以待吧!”

沈華正話音一落,除了五少爺沈龍嘯,大家都齊齊答應,然後七嘴八舌讨論起來。默默聽完,葉念迩如來時一樣悄悄隐去,臉上沒有一絲可以稱之為開心或者落寞的表情。非要說那冷硬的臉上有表情的話,那必是唇角一絲幾乎看不出來的涼薄冷笑:收買我?沈華正,你假惺惺示好的笑容,我在十幾年前就看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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