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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交失火本身就不是小事,何況死亡人數衆多,而且葉信的兒子、陶同道的外甥還是受害者。案件立刻被查明了,然後經由記者報道到了全國:個體經營破産者妻離子散,潑汽油公交縱火報複社會。受害者由政府買單,統一在市立醫院接受治療,而葉轾則被送到了豪華病房。
雖然當場昏迷了過去還流了血,但醫生診斷只是輕微腦震蕩,送入醫院後不久葉轾就醒過來了,然後對着匆匆趕來的一衆親友說了句:“我沒事。”在陶雨欣的要求下,配合着醫生做完一系列不必要的檢查,葉轾無奈地答應再在醫院接受三天觀察,何況頭部受傷,左肩骨縫開裂,後背淤青,右腿肌肉輕微拉傷,也算得上病號。
半躺在病床上,看着葉信和陶雨欣送走前來慰問的市領導,葉轾拍拍身旁的床鋪讓一直未笑的葉軒坐過來,然後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雖然前世已經看慣了死亡,但這一世的葉軒親眼看到那樣的慘景還是承受不了吧。回想起那年輕媽媽被人踩到腳下的情景連他都感到害怕,何況是比他看得更多的葉軒。阿軒,不要害怕,不要自責...“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拉下他的手來搖搖頭,葉軒看着他綁着繃帶的左肩,努力忍住了湧到眼眶的淚水。看到葉轾昏迷的那一刻,他真的感受到了天塌般的絕望。血從葉轾的頭上流出來,刺目的鮮紅,粘稠而溫熱,被自己救下的孩子在一旁哇哇地哭着,在身後燃燒的公交車噴湧着灼人的熱浪,卻絲毫沒有想到要再去救別人,只是不知所措地喊着“阿轾”,一遍遍地重複着“不會的不會的...”這一世的他,自私了許多。阿轾,這一世,我無力保家衛國、無力救民于水火,我只全力,為愛你而活。
“阿軒...”有太多想要用來安慰他的話,卻無從說出口。看到他這麽難受,葉轾心裏也如刀絞般疼痛。千頭萬緒亂糟糟地在心裏萦繞,昏迷前突然而至的悲哀再次席卷了他,驚恐地握緊葉軒的手,葉轾仿佛承受不住痛楚般弓起了身子。
“怎麽了阿轾?是後背痛嗎?”
耳畔立刻傳來葉軒焦急的聲音,葉轾慌忙咬緊牙關擡起頭來,對緊張的葉軒露出了一個安撫的笑容:“沒事。”擡頭見葉信和陶雨欣走了進來,葉轾朝他們微微笑道:“爸、媽,時間不早了你們回去吧,阿軒也回去,有護士在這裏沒事的。”
“爸媽你們先回去吧,我在這裏陪阿轾。”葉軒立刻接話,他怎麽放心行動不便的葉轾自己一個人在這裏?
“不用,阿軒你也回去。”不待葉軒反駁,葉轾轉向陶雨欣:“媽,阿軒今天本來精神就不太好,剛才又受了驚,您給他熬點雞湯壓壓驚吧。這裏是豪華病房,護士會好好照顧我的。”
葉轾說得在理,又有些擔心葉軒,陶雨欣便也點頭同意了:“那你不要硬撐着,有事就摁鈴。”
“嗯。放心吧。”
得到葉轾的保證,陶雨欣便走向葉軒拉他站起來:“小軒,我們先回去吧,明天一早再來看小轾。”
葉軒還想說什麽,聽到葉信說了句“走吧”,便把話咽了下去,回頭看了葉轾一眼,轉身跟着葉信和陶雨欣走了出去。
房門被關上,空曠的病房頓時阒然無聲,葉轾呆呆地看着窗外,那種熟悉的悲哀感再次襲來。不甘心卻又無能為力,為什麽、為什麽又是這個樣子?!
第二天一早,對葉轾有好感的護士便來向他報告了剛剛得知的事發原因,葉轾仿若無動于衷地聽着,然後在舅舅陶同道來看他的時候,問了他一句:“您認識縱火犯嗎?”陶同道從鼻中哼了一聲,然後責怪他沒人去火車站接他們的時候為什麽不給他打電話。葉轾看着他下彎的唇角,輕輕說了句:“我沒事了,舅舅,您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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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眨眼即過,這三天裏本來對別人話就不多的葉轾,尤為沉默了起來。雖然陶雨欣還想讓葉轾多住幾天,但是葉轾說讨厭醫院,葉信又說男子漢沒那麽嬌弱,陶雨欣也只好作罷。
葉家位于Y山下的別墅主屋是上下兩層,雇着一個保姆一個雜工。回到家吃完晚飯後葉轾不用葉軒攙扶瘸着腿自己爬上樓梯,去了二樓卧室。陶雨欣叮囑葉軒照顧他洗澡,葉軒便起身上樓推開了葉轾的房門,然後對着正在脫衣服的葉轾道:“媽讓我幫你洗澡。”
葉轾動作微微一頓,然後将脫下來的上衣摔到了床上。
默默地看着他的動作,葉軒幾不可察地皺起了眉頭。然後在葉轾一瘸一拐朝着他走過來的時候,扶住他走進了兩人共用的浴室。
在往浴缸裏放熱水期間,葉軒和葉轾都沒有說話。看看水放得差不多,葉轾伸手試了試水溫,然後關掉水龍頭讓葉軒扶着坐進了浴缸裏。擡頭看着半蹲的葉軒不說話,葉轾微微揚起了下巴,下一秒,唇上便落下了一個溫熱的吻。兩雙同樣柔軟、形狀相似的唇貼在一起,靜立了五秒鐘,然後在有進一步動作之前,葉轾一把推開了葉軒,将蹲立不穩的他推坐到了地上,用低沉卻又嚴厲的聲音問了句:“阿軒,你做什麽?”
葉軒整個人呆住了,看着葉轾的眸子,臉色慢慢蒼白了起來。葉轾會這樣問,他從來都沒想過,因為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是現在,它确确實實發生了。聽到這句問話,葉軒的第一個反應是,因為說好在家裏不能有親密動作,所以葉轾才會責怪他吻了他。可是這個原因立刻就被葉軒否定了,因為他了解的阿轾絕不會在這樣的情況下問出這句話來。他的神情、他的聲音、他問話的內容,無一不在說着,他對他會吻他這件事感到震驚而無法理解。
爬起來跪坐在地上,葉軒煞白了臉問他:“阿轾,我們現在是什麽關系?”
似乎對于推倒葉軒感到內疚,葉轾的聲音放輕柔了,說出的話卻讓葉軒如墜冰窟:“不是親兄弟嗎?”
“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還有什麽?”
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視線慢慢下移到他的脖頸上,葉軒站起來扯開自己的衣領将“永生永世”的鏈墜拿了出來:“那你還記得這個嗎?”
看看葉軒脖子上的鏈墜,再順着他的視線低頭看看自己的胸前。伸手摸上戴在脖子上的銀鏈,那裏只有一條鏈子和一個小小的金屬扣,連在金屬扣上的玻璃瓶應該是在跳下公交的時候脫落了。“這不是我們在T山上一起買的嗎?”
“那你還記得買這個的時候說的話嗎?還記得你原本戴着的米粒上寫着什麽字嗎?”
葉轾沉默着,似乎是想了一下,然後面無表情地道:“我又不是故意弄丢的,就算沒了它,我們不也還是兄弟嗎?”
是啊是啊,那個時候他們還沒有确立戀愛關系,那個時候他們還單純的只是兄弟...看着葉轾依舊生硬的臉,葉軒慢慢伸手解開了紐扣,然後脫掉上衣将整個上半身露了出來。白皙的皮膚上還殘留着被蹂()躏的痕跡,葉軒指着鎖骨處的一處紅痕冷聲道:“那你知道這是什麽嗎?”
冷着臉盯着有些暗淡了的吻痕看了五秒鐘,葉轾淡淡道:“真是熱情的...女朋友。”
“!”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葉軒握緊了拳頭還是沒有阻止身體的顫抖,他咬着牙從唇縫中吐出了質問的話:“阿轾,你是怎麽抱我的,難道你都忘記了嗎?!我們的前世,你也都忘記了嗎?!”這三天,葉轾對他态度冷淡而疏離,他一頭霧水完全無法理解自己哪裏惹到了他,心裏一直有種不好的預感,今天,終于讓他找到了原因。可是,明明那天他從昏迷中醒過來後,還曾對他那麽得溫柔.....
葉轾的臉上好半天才露出了一絲有些僵硬的類似于驚訝的表情,他把視線從葉軒身上移開,低頭看着水面說了句:“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這種玩笑并不好笑。”
“玩笑?我們回家前一晚上做了什麽你還記得嗎?”
“不就是整理行李,吃飯睡覺?”
“呵,”後退一步,葉軒的臉色已經白成了一張紙,冰冷的指尖觸到脖子上的鏈墜,然後突然發狠一把拽了下來,用力扔到了地上。小小的玻璃瓶碰到地面發出了一聲脆響,裏面的液體流了出來,葉軒轉身打開浴室門大步走了出去。
轉過頭來看着地上的碎片,葉轾冰冷的臉上露出了一抹悲哀。
雙手哆嗦着幾乎打不開卧室門,葉軒無法分辨心中的感情該用憤怒還是恐懼來形容,他撲到床上,扯過被子來蓋住頭,雙手緊緊地揪住了枕頭。
葉轾沒有忘記他,他只是忘記了他對他那份超出兄弟之外的感情。該拉着他去醫院檢查,可是除了那份本不該存在的感情外,葉轾什麽都沒有忘記,醫生根本就幫不了他,何況,他要怎麽開口形容葉轾的病症?現在,不正常的是他葉軒了,葉轾已經,變成了正常人——這是上天的安排嗎?這是這一世的劫難嗎?他該為葉轾脫離苦海感到高興,可是,卻如此不甘心!因為,再遲鈍也感受到了,這并不是回到了以前只是兄弟的歲月。就算忘記了“戀愛”這樣的感情,葉轾對他也未免太過冷淡了,以前的葉轾...不,或許,對于一般的兄弟來說,擁有這份距離感才是正常的。以前葉轾對他好,只是因為他對他懷抱着不一樣的感情,現在那份感情沒有了,才恢複到了正常的距離,對于一向待人冷淡的葉轾來說,他這樣對他,或許已經是考慮到兄弟之情而網開一面了......
世間真的有神明嗎?為什麽要開這樣的玩笑?!憑什麽要随意玩弄別人的感情?!為什麽,要在他喜歡上他之後,才讓葉轾收回對他的愛?
阿轾,不是警告過你不準把我往外推嗎?你不是說為了實現願望會不遺餘力的嗎?這麽輕易就把延續了三生三世的感情給忘了,這麽輕易就否認了全部的過往,這到底,算什麽?!
阿轾,你現在是希望,我放開你嗎?
從來不知道,被葉轾疏遠是這麽難受的一件事。試過熱絡地和他勾肩搭背哥倆好,試過一次次用前世的名字呼喚他,試過用“從前有一對雙胞胎兄弟”這樣的開頭給他講粉飾過的前世的事情,甚至試過在他面前脫掉衣服引誘他,可是,換來的全都是葉轾生硬的表情和隐忍的憤怒。一次次铩羽而歸,也一次次羞愧地明白自己在葉轾眼裏已經成了“不可理喻”的人,葉軒終于承受不了內心的煎熬給古意之打了電話。
本以為葉軒打來的是拜年電話的古意之也完全沒有預料到會發生這種事,他能想到的辦法只是由他來讀取葉轾的記憶或者讓許泊風再給他催眠一次,然而想到上一次葉轾差一點醒不過來的情況,葉軒還是沒有輕易答應。不是不想葉轾快點記起以前的事情來,只是這幾天他也認真地想過:忘記前世忘記對他的愛戀的葉轾,是不是更快樂。
若是這樣下去,以後也不用愧對父母,痛苦的只有他一人,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可是,人類還沒有偉大到可以随心所欲控制自己的感情。一次次聚會,一次次被別人同時提起,一次次笑着看向葉轾卻沒有接收到他心照不宣的回視,一次次心涼如水。
并排走在路上的時候,總是一左一右保持着适當的距離;故意把凍到僵硬的手伸出來,也不會被葉轾伸手握住;冰涼的雪花落到脖子裏,原本會給他戴上兜帽的人卻束手看向了別處。是啊,都是大人了,是還在撒嬌的他太幼稚。可是阿轾,你為什麽要在寵壞了我之後才将我棄之不顧?
心中的委屈終于在初五晚上葉轾宣布明天就回學校的時候達到極致——在此之前葉轾竟然什麽都沒有跟他說。親兄弟,在同一個城市求學,而且開學時間只差了一天,他卻問也不問他就買了一個人的返程票!
葉轾早回去,或許有自己的考量,但是連葉信和陶雨欣都一臉愕然了,因為他們也沒想到葉轾會不問問葉軒的意見就獨自一人回去。葉轾之前有多照顧葉軒,身為父母的他們最清楚。所以這次,他們下意識地就以為兄弟倆吵架了。
面對陶雨欣“你們吵架了?”的疑問,葉轾淡淡說了句“沒有”,葉軒突然就笑了起來。葉轾在躲變得“不正常”的他,他怎麽會不明白?他已經,變成了避之唯恐不及的瘟疫了嗎?可是,他葉軒是什麽人?他何苦要去倒貼他還被他甩開?!胸中明明是盛滿怒意的,眸中卻分明帶了笑:“媽,是我自己不想早回去的,我想多在家呆幾天,因為我想提前出國。雖然交換生要和那邊的學校一起開學,但是學校怕我們過去跟不上課程特意為我們準備了半年的預科。順利的話,三月份就可以出去了。”此事确實是有的,只不過之前葉軒絲毫沒有考慮,因為憑他的成績,根本不需要讀預科。
話音一落,葉信和陶雨欣還沒來得及說什麽,葉轾就厲聲反對了:“不行!”
心髒跳動的頻率霎時如急奏的鼓點,葉軒放下筷子,冷聲問:“你憑什麽反對?和你有關嗎?”
葉轾臉上的表情依舊是冷硬的,可是雙眸深處卻蹿動着幽藍的火焰:“你要去的是光頭黨最活躍的莫斯科,三至五月又是他們作案最多的時候,太危險了我不同意。”
排外的光頭黨嚴重歧視有色人種,不少中國人被其所害,葉信是深知這一點的,所以他也一口否決了:“我也不同意,就算去跟不上課程,你也沒必要冒着生命危險去讀預科。”
“就是,大不了再讀一年,咱家還不需要你為了學習那麽拼命。”陶雨欣趕緊附和:“聽媽的話,按照計劃八月底再走也不遲。”
家人集體反對,葉軒總不能讓父母傷心,所以他憤怒地瞪着葉轾,報複般地說:“那我要去打耳洞!”
“胡鬧!”這次先開口呵斥的是葉信,雖是呵斥,但也知道這是兩兄弟在鬧別扭,所以他直接從餐桌前站了起來,打算讓兩兄弟自行解決。
陶雨欣不太明白什麽意思,所以她憂心忡忡地說:“男孩子打什麽耳洞?小軒,學校裏三教九流什麽都有,你可不要跟着學壞了。”
“男生打耳洞,你不知道在俄羅斯會被認為是同性戀嗎?”葉轾的怒意已經明顯到陶雨欣都發覺了:“俄羅斯最厭惡同性戀,難道你不知道嗎?!”
“我當然知道!”報複的快感更熾,葉軒破罐子破摔般當着全家面吐出了驚人之語:“我就是被人厭惡的同性戀又能怎麽樣?!”
三雙眼睛齊刷刷看向他,同樣寫滿了震驚,葉轾的震驚中還夾雜着憤怒以及其他不明的情緒。一瞬間針落可聞的寂靜,葉軒自知失言,垂下頭說了句“對不起。”
不太明白葉軒道歉的含義,反應過來的陶雨欣焦急地問他:“小軒你是開玩笑的吧?”
“您在說什麽呀媽?我當然是開玩笑的。”露出笑容來安撫她,葉軒心中卻苦澀一片:“都是阿轾惹我生氣,害得我口不擇言了。”
“就是嘛,不要吓媽媽呀。小軒,聽媽的話,不要打耳洞,更不要早去俄羅斯,在家多陪陪媽,行嗎?”
“嗯。放心吧媽,我說着玩呢。”
聽到他這樣回答的葉信走向了書房,葉轾也無法多呆一秒般起身上了二樓,葉軒握住陶雨欣的手想要說點什麽來哄她開心,鹹濕的眼淚卻奪眶而出。慌忙別過頭去掩住臉,葉軒咳了一下假裝被嗆到跑向了洗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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