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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葉轾的寒假,漫長到讓人心煩,可是,明明想要早一點見到葉轾,卻又賭氣買了開學前一天的車票,因為提前回學校的葉轾沒有給他打一個電話,也沒有給他發一條短信。将新買的電腦塞進新買的旅行包裏,葉軒說服非要送他到火車站的陶雨欣呆在家裏,坐上了陶同道派來的卡宴。初六葉轾悄無聲息回了學校,想送他沒送成的陶同道頗有些生氣,專門打電話問葉軒什麽時候回學校,他要派車直接把他送到學校去,葉軒好說歹說才讓他放棄這個念頭,改為送他去火車站。

坐在商務艙裏,看着窗外飛逝而去的風景,想到離N市越來越近,葉軒的心髒不受控制地跳動了起來。不過是即将見到葉轾,不過是即将重新回到兩人在七十平米房子裏的生活,卻如此得激動、如此得惴惴不安。他果然,已經可悲地陷入名為愛情的泥沼中無法自拔了。

下了火車坐公交,總共接近五個小時的車程,葉軒确實有些累了,然而在插入鑰匙旋了一下門就打開了的剎那,疲憊的心裏還是湧上一陣欣喜。半月未見,葉轾會用什麽表情來迎接他呢?不是沒想過在M市的一切只是幻影,一回到兩人租住的地方就會被葉轾用力地擁住,熱情地親吻;不是沒想過,葉轾仍舊什麽都沒有記起來,不鹹不淡地擺出碗筷對他說“吃飯吧”;卻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一打開防盜門會和正打開內門的葉轾四目相對,更沒想到葉轾的手裏拎着行李箱。

葉轾似乎也愣了一下,他退回房內,給葉軒讓開路,然後對走進來的葉軒道:“我要搬到學校去住了。”

“......”殘存的因見到葉轾而升起的一絲溫暖被徹骨的寒冷代替,葉軒一語不發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今後你,來回的時候注意安全。”

事到如今還關心這個做什麽?

“衣服洗了要立刻拿出來曬。”

“......”

“冰箱裏的東西不要放太久。”

“和你有關嗎?!”霍然轉過身來,葉軒咬着牙也已濕了眼眶:“我不會做菜!你以為你不在,冰箱還會有用處嗎?!”

“......”靜靜地看着突然激動起來的他,葉轾放開握着行李箱把手的手,徑直走進葉軒的卧房打開了衣櫃。一邊往外拿冬季衣服,一邊斷然道:“你也去學校住。”

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的動作,葉軒真的不明白他到底要做什麽。可是,他絕不能被他牽着鼻子走,所以他兩步跨到床前一把推倒了葉轾疊放在床上的衣服:“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皺着眉頭看着他明明蘊滿怒氣卻故作平靜的臉,葉轾冷硬的唇角微微抽動了一下,然後撇開了視線,淡淡說了句:“既然不要我管,那就照顧好自己。”然後錯開他走了出去。

猛地擡頭看向被砰然關上的房門,葉軒握緊的拳頭青筋凸出,用力到整個身體都微微顫抖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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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松開拳頭,頹然倚靠到衣櫃上,順着衣櫃滑坐在地,葉軒把頭埋進了膝蓋裏。

日暮西沉,不知坐了多久的葉軒擡起頭來看到了對面屋內溫暖的燈光。有些茫然地起身,因為坐得太久差點跌倒,扶住門框直起身子,葉軒走進了廚房,看到了冰箱裏原封不動放在那裏的做好的飯菜。不去想這些飯菜的來源,葉軒把冰箱裏所有的啤酒都抱了出來擺到了茶幾上。

一共十罐,不夠醉呢。

冬天地熱幹燥,在熱到讓人心煩的房間裏喝點冰鎮啤酒是極好的享受,因為是那種上三層下三層的小冰箱,根本放不下瓶裝啤酒,所以葉轾買的都是罐裝的。

一拉拉環,沒拉開,葉軒稍微用力再次一拉,卻把拉環拉斷了。看着手中斷掉的拉環,葉軒不滿地皺了皺眉,然後拿起了另一罐,只是沒想到用力一拉,再次拉斷了。可惡,連小小的拉環都和他作對嗎?!氣急敗壞随手扔掉拉環,拿起另一罐來再拉——第三次拉斷了。明明是青啤,為什麽質量這麽差?!連區區啤酒也敢戲弄他嗎?!七罐的話,更不可能醉了吧?不服氣地拿起另一罐來,可拉環依舊薄命。一連開了十罐,罐罐跟不屑于他似地抿着嘴不肯開口。葉軒看着手裏第十次斷掉的拉環,突然有股想哭的沖動,于是他真的放任自己哭了。他葉軒,和這些拉環一樣沒用......

阿轾這個混蛋混蛋混蛋......

哭累了,看着仿佛變得空蕩蕩的房屋,葉軒突然跳起來将癱倒在床上的衣服胡亂塞進行李箱裏,逃也般離開了這裏。

吸着一口寒風闖進宿舍,葉軒毫不意外受到了宿舍裏其他三人驚異的注目禮。最先反應過來的唐宋一邊瞪大了眼睛問他:“這是吹的什麽風啊?”一邊過去把他拉進來關上門。

葉軒放下行李箱臉上不帶絲毫笑意地指着堆在自己床上的雜物道:“給我清理幹淨。”然後脫衣服進了洗手間。洗完澡出來後,瑟瑟發抖的他意外地看到不僅床上的雜物沒有了,連被子都展開平躺在了床上,心裏劃過一絲暖意,鼻頭卻一酸,葉軒爬上床鑽進被窩蓋住了頭,宿舍裏頓時阒然無聲,然後在一陣悉悉索索之後陷入了恬然的寧靜。

第二天一早葉軒是被唐宋叫醒的,睜開眼意識到自己昨晚态度不好,葉軒朝着三個舍友露出了讨好的笑容,然後立刻被明明很有眼見卻忍不住好奇的唐宋調侃了:“怎麽了?是不是葉轾帶女朋友回家把你趕出來了?”

“!”瞪他一眼,葉軒掀被下床洗漱去了。

葉轾鞍前馬後伺候葉軒的态度,唐宋他們是一清二楚的,所以兩人鬧別扭,他們也只會付之一笑,一邊在心裏想着肯定是葉軒的錯,一邊在背後打賭葉轾會在幾天後過來接他,所以下課後在宿舍樓下見到葉轾的時候,唐宋立刻得意地朝舍友陳淼挑起一根眉毛露出了“不出我所料”的神情,只是沒想到葉轾卻把手裏拎着的暖壺遞給了他,然後對他說:“麻煩你幫阿軒把暖壺捎上去,我和他有話要說。”

順手接過暖壺來,唐宋有些詫異地問:“為什麽拿暖壺來?”

“阿軒宿舍裏不是沒有嗎?新買的話會有味兒。”

不是吧?難道葉軒真的被趕出來了?“那,我們先上去了。”

“嗯。謝謝。”

看着唐宋他們離開,葉軒自始至終沒有說一句話。雖然很想對葉轾說“我和你沒話可說”然後甩頭離開,但是心裏無法否認的一絲期待還是讓他留在了原地。葉轾來給他送暖壺,雖然只是這樣一件小事,卻讓他該死地感動起來。“你想說什麽?”

“我給你報了個散打培訓班,從明天開始每天訓練一小時,雖然已經很久不學了,但基本動作應該還記得吧?”

“我有說過要學散打嗎?我有拜托你幫我找培訓班嗎?!我的事情...和你有關嗎?!”

“有關。你若在俄羅斯出了事,爸媽會傷心,我也會傷心。”

“......你有被害妄想症嗎?俄羅斯的光頭黨不會閑到專門來找我的麻煩,請你放一百個心,我在那裏會非常非常非常安全!我不會去什麽散打班浪費時間的!”

“教練是青龍七段,徒手對付刀子棍棒還是沒問題的。就算不為了安全考慮,強身健體也沒有壞處。”

“你不用說了,我是不會去的。”

一把拉住轉身欲走的他,葉轾看進他的眸中不容拒絕地說:“明天下課後我來接你。你是想自己乖乖等我,還是我打電話拜托唐宋他們看住你?”

“!”恨恨甩開葉轾,抛下一句“随便你!”葉軒頭也不回走進了宿舍樓。

這算什麽?!這種該死的霸道、該死的無微不至和溫柔!不是對喜歡上你的我退避三舍了嗎?不是讨厭我讨厭到連一起住都不想了嗎?現在又若無其事地黏過來,到底算什麽?!

第二天下午下課後葉軒果然在教室樓下看到了等在那裏的葉轾,頭一次對葉轾對他的課表了如指掌這件事産生了怨氣。任葉轾監視般跟着自己回宿舍放東西,葉軒在心裏狠狠打了不争氣的自己一耳光。不是沒有躲開葉轾的方法,就算葉轾拜托唐宋看住他,只要他真心不想去,唐宋也不會真惹怒他。可是,一想到可以和葉轾一起度過一個小時,再嘴硬不承認,也還是忍不住開心了起來。

無藥可救,果然是無藥可救了啊。

如葉軒所期待的,葉轾在給他介紹完教練後并沒有離開,而是留在了那裏陪着他。小的時候兩人一起學過,也對打練習過,葉轾陪他一複習,很多招式立刻就記起來了。而且,在練習的過程中,身體仿佛遇到甘霖的枯樹般漸漸複蘇了起來,有種奇異的新生的感覺。後來葉軒才明白,那是因為前世的記憶在起作用,練到最後,雖然不能跟前世一樣飛檐走壁,但身體卻明顯比以前輕盈靈活了許多,甚至連教練的快動作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明白自己因為前世的記憶而提高了這世的身手後,葉軒心裏湧上了濃濃的悲哀,因為陪他一起練習的葉轾,盡管揮過來的拳頭虎虎生風,卻已不是他的對手。

明明是看似不情願地被葉轾拖着去練習,只有葉軒知道那是一天中最快樂的時光。葉轾依舊冷淡着,除了對打時,總是盡量和他保持着一臂的距離。但是幾乎天天見面,也不可避免有過暧昧的時候,可惜在發展到進一步之前,葉轾總是及時回過神來推開他。

對打中将葉轾絆倒在地,然後騎坐到他身上,葉軒慢慢俯下身子對葉轾産生了占有欲。他也不是非要被葉轾所抱不是嗎?他也可以,擁抱葉轾,将他據為己有。——産生了這樣的念頭,露骨的視線被葉轾發現,于是被他翻身推倒在地。

視線只有一秒的交彙,葉轾起身走向了教練,對他說:“因為要準備期末考試,最近我和阿軒可能不會過來了,非常感謝教練這幾個月的指導。”

葉轾這樣說,葉軒才意識到七九河開,春去夏來,大二下學期已經要結束了。半年時光,眨眼即逝,他竟然也已經習慣了這樣每天只和葉轾相處一個小時的日子。回頭想想,突然便迷惘了起來。這樣的日子,不也挺好嗎?他何必,非要和葉轾違背人倫?

不,他是不得不和葉轾違背人倫的,因為在跟教練道別,回學校的路上,想到從此以後葉轾不會再天天來找他,心中的疼痛便一發不可收拾。想要和他在一起的欲望,依舊如此濃厚,原來,他不過是把之前的練習都當成了約會。

葉轾是怎麽看他的?不管怎樣,葉軒能夠感覺到,他是不讨厭自己的。甚至,有些時候還能看到他眼中流轉的類似于愛情的東西。期盼着從葉轾的口中再次聽到“喜歡”這樣的字眼,哪怕記不起前世也好,只要再次喜歡了......

已經到了A大校門口,再不說些什麽的話,下次見面不知會在什麽時候。可是,葉轾曾經用那麽陌生,那麽冷漠的表情對待過他,就算是現在,也在躲着他般不和他有身體接觸,或許,他做這一切都只是因為他是他的親弟弟......

該說些什麽,該做些什麽,如果直接推倒他吻上他,會是怎樣的結局?他會不會,還會說出“阿軒,你做什麽?”這樣冰冷的話語?

“阿軒,好好複習,考試加油。”

随着葉轾停住腳步,葉軒喉嚨堵住了般良久說不出一句話來。就在半年前,葉轾對他說這句話的時候,還曾寵溺地摸過他的頭發......手臂一點點擡起來,他為什麽不可以摸着葉轾的頭發對他說出這句話來?以前都是葉轾在追他,為什麽現在他不可以賭上男人的尊嚴去追葉轾呢?可是,葉轾已經忘記了那份特殊的情誼,就連古意之都不清楚為什麽,而在他的言語刺激下,應該已經意識到自己忘記了些什麽的葉轾,也沒有絲毫要想辦法記起來的打算。——這是不是意味着,這份感情對葉轾來說是有害無益的,忘記,只是他自我保護的形式?

“阿軒,快回去吧。”

擡到一半的手臂重新垂到身側,該不該,再将這份感情強加給他?“阿轾,跟我在一起的時候,你開心嗎?”如果你也是喜歡跟我在一起的,我就絕不會輕易放手。不是戀人也沒關系,只要呆在你身邊,只要能給你帶來快樂.......

葉軒的目光殷切而又悲傷,葉轾喉結滾動了一下,微微低下了頭:“跟你在一起并不快樂,呆在你身邊,很難受。”

“......是嗎?”幾不可聞地吐出這兩個字來,葉軒自嘲地笑了一下:“那真是難為你了,謝謝你陪我練習散打,好在今後不需要見面了。”

“......”

“再見。”呵,明明是分離,說什麽再見。

葉軒邁步離開了,背影漸漸消失在夜色中,葉轾呆呆望着燈火通明的校園,心裏反複說着一句話:可是不在你身邊,我會更難受......

阿軒,為什麽不問我不和你在一起的時候開不開心?呵,明明想回答,卻害怕你會問出口,這樣的我,才是差勁透頂。

白駒過隙,一轉眼期末考試已經結束了。葉軒和同學朋友們道了別,約好給古意之打電話,然後獨自回了M市。在家裏呆了二十幾天,便提着行李大包小包地被家人送到首都機場和一起做交換生的同學們集合,然後坐上了飛往莫斯科的班機。

葉轾也去機場送他了,只是他和葉軒對待彼此的态度都一樣冷淡而疏離。

四個小時的時差并不大,葉軒答應陶雨欣每天都會給她打電話或者視頻,真的一天都沒落下。短短幾分鐘,并沒有什麽特殊的談話內容。只是有一次陶雨欣無意間說起,自從他去俄羅斯之後,葉轾也養成了每天都給她打電話的習慣,而且每次都會問她“阿軒今天有沒有打電話過來”,葉軒的心瞬間跳漏了半拍。想要給葉轾打個電話,最終還是放棄了。事到如今,他也不知道該用什麽表情來面對他。

兄弟兩個是靠着陶雨欣的寥寥數語來了解對方的生活的,葉轾知道葉軒在俄羅斯的課程很緊張,但是他還能跟得上,知道他走了不少俄羅斯的城市,也知道元旦的時候他回國呆了十二天,卻始終沒有和他見面;葉軒知道葉轾大三上半學期修完了全年的學分,知道他在下半學期已經參與了自家公司的運作,知道他随着業務經理去過幾個國家包括俄羅斯,一年下來卻未通只言片語。

然後,葉軒平安結束了在俄羅斯的求學,回到了M市。這個暑假葉軒和葉轾同時出現在了自家公司,只是葉轾學的是工商管理,更多的是和公司的各位領導打交道;葉軒學的是語言,從學習專業知識開始和業務員打成了一片。

M市雖小,重工業卻極為發達,不僅擁有一系列配件生産廠家,還有大大小小幾十個工程機械生産廠家,為本省的GDP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葉家的公司原本是國營企業,後來國營改制,被葉信的父親和朋友一起低價盤了過來。一開始效益并不太好,後來葉信和朋友們順應形勢調整配套廠家、狠抓質量、主攻出口,最後一躍而起成為了M市私營企業中的翹楚,再加上葉信娶了陶雨欣為妻,更加确立了葉家公司在M市不可動搖的地位。

葉信在公司中占有80%的股份,所以葉軒和葉轾,幾乎相當于貝勒爺。想要拉攏貝勒爺的人自然不少,葉軒和葉轾也少不了同桌吃飯一起被人吹捧的時候,放低身段的葉軒非常親民,少不得便要一次次和人碰杯,可是葉轾卻從來都不允許他喝醉。葉轾不愛喝酒,這是他在進公司前自己刻意宣揚出去的,所以從來沒有人敢多敬他,而當他端起葉軒的酒杯來說“我替他喝”的時候,大家就都意會了葉轾的意思。散席後,雙頰緋紅卻神志清醒的葉軒總是不看葉轾一眼,然後賭氣般回到家繼續喝,不過常常被陶雨欣阻止就是了。

保持着這樣親疏難定的關系,兩人迎來了大四的開學。雖然文憑對兩人來說并不十分重要,但半路辍學也無意義,所以兩人還是去了學校。這一次葉轾買了一起回去的車票,只是葉軒一路看着窗外并沒有十分領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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