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第一更】江裏,你還親麽
兩人靜靜地在天橋上站着。
江裏感覺到盛千陵的心情, 又因為這幾句話,再度變得低落。
他不明白為什麽「女朋友」和「老婆」兩個詞,在盛千陵這兒會成為禁詞, 好像他因此受過傷害而十年怕井繩。
只要提起, 他就不高興。
他身上總有這麽多的秘密,不肯講,不願意分享。
江裏忽然覺得盛千陵這個人, 雖然表面總是平靜得如同一汪湖水, 可湖底沉着讓人看不見的旋渦和湧動。
他具備少年的溫柔恬靜,可更多時候,他身上有着更趨近于一個成年人的冷靜與睿智。
江裏不知道自己此時應該說些什麽,嗓音低到不像他:“哦,知道了……”
盛千陵率先邁開步子朝前走。
江裏趕緊跟上,一起走下天橋的臺階。
下了臺階即是樂福廣場,上五樓就是時光臺球。往左是集賢巷子,往右是漢江景苑。
江裏掏出碎屏手機看一眼時間,九點多鐘,不早不晚, 不知道是應該回家還是繼續去練會兒球。
盛千陵像猜到他的想法,朝他疼牙那邊的臉看了看,說:“江裏,你先回去休息。五一假三天, 會增加訓練強度。”
“好。”
于是, 兩人就在樂福廣場前分別。
一人朝左, 一人朝右。
江裏走了幾十米, 手機微信提示音響起來。他以為是盛千陵, 趕緊掏出手機查看。
卻是陳樹木發來的。
陳樹木先是發了半屏的哭臉小表情, 然後發了一條文字:“裏哥,沃日啊,我剛才看到徐小戀和一個男的站在一起,那男的背對我,擋住了徐小戀,狗男女不會在親嘴吧日……”
緊接着,陳樹木又發了一個gif格式的小動圖。
上面有兩個大頭娃娃在接吻,吻完後一個娃娃抽了另一個娃娃一耳光,留下一個鮮紅的巴掌印。
江裏:“……”
他兄弟這情路,也真是坎坷。
他打開對話框敲字:“可能是視覺錯位,不是在親嘴。”
說完又看了看那個可愛的動圖。
親得還挺有意思的。
陳樹木瘋狂刷屏各種流淚哭泣表情包,哀嘆自己第一次暗戀還沒結果就已經夭折在搖籃裏。
江裏沒法勸,邊走邊回複,讓他看開一點兒。又說二十九中漂亮可愛的女生這麽多,何必在徐小戀這兒吊死。
說完這句,江裏帶順手發了個吊死鬼的表情包。
兩人斷斷續續聊了一陣,江裏步行到了家。
他推門進去,屋子裏靜悄悄的,江海軍已經提前回了江陵老家。
手機又響一聲。
江裏以為還是陳樹木,沒有馬上掏出手機。換了鞋子喝完水,過了兩分鐘再看,才發現是盛千陵。
自加上盛千陵的微信起,江裏其實很少和他聊天。
他們成天泡在一起練球,不太有需要聊微信的時候。
江裏點開一看,盛千陵問:“你還有多少顆棒棒糖?”
江裏猜測是因為牙科醫生說以後不能再吃糖,盛千陵才來問的。他老實地打開抽屜,扒拉幾下就當估算,回複道:“大概還有六十幾顆。”
盛千陵:“……”
才二十幾天,就吃了大約一百四十顆糖。
牙齒不壞才怪。
盛千陵很快又發來消息:“明天過來練球時,全部帶來給我。”
江裏知道自己牙齒這個情況,糖是吃不了了,乖巧地回複說「好」。但一想到,六十幾顆只是大概的數字,而且現在牙齒也不疼了,再吃最後一顆應該也沒有關系。
于是,江裏從糖袋裏拿出了一顆。剛想撕糖紙時,盛千陵的消息又來了。
L:“別覺得再吃一顆也沒事,吃了一會兒牙齒穩疼。”
江裏:“……”
盛千陵的眼睛怎麽還長到他的身上來了!
江裏只好作罷,把那顆糖一扔,又把塑料袋打了個結放回抽屜。
在狹小的客廳轉悠半圈,沒什麽事做,他又不迷戀打手機游戲,幹脆拿着換洗的衣物去廁所洗澡。
許是晚上牙疼得太厲害,洗完澡時江裏感覺到渾身無力睡意襲來。
他關掉燈,躺到床上,卷卷被子睡姿不雅地進入了夢鄉。
當天晚上,江裏睡得不太安穩,雜七雜八做了一堆夢。
最開始還好,都是一些經歷過的生活碎片,像一幀幀電影,又像PPT,一頁頁閃過。
緊接着,他聽到有人在對他說:“裏哥,狗男女不會在親嘴吧日……”
于是,江裏的夢境漸漸換了風格。
他好像身臨其境陳樹木說的那個場景。光線幽暗的公園角裏,人煙稀少,暗香浮動。一個穿白衣黑褲的男生背對着他,站在一叢文竹附近,被淡霧籠罩着颀長的身影。
那個男生雙手擡着,好像抱着什麽人。細細一看,他的身側露出一角女孩的裙裾,在空氣裏随風飄揚。
這兩人确實靠得太近了,不怪陳樹木說他們在接吻。
連頭都沒偏,怎麽可能是借位呢。
江裏在夢裏替兄弟嘆息,甚至想勸勸陳樹木不要為了徐小戀這一棵樹放棄整片森林。
加上徐小戀先前還喜歡他呢,這麽快又換了別人。
想來是很花心的女生。
不過,對于江裏來講,見着人接吻就回避,不是他的作風。他被好奇心趨使,想去看看徐小戀交了個怎樣的男朋友,于是悄悄摸摸靠了過去。
結果,那個高大的男生似乎意識到有人靠近,突然轉過了頭。
江裏在夢裏緊張得噤聲,生怕被那男生發現了。
等了半天對面沒動靜,江裏再一擡眸仔細看過去,卻赫然發現,那個男生竟然是盛千陵!
啊啊啊!!
沃日他媽的竟然是盛千陵!!
江裏一秒被激怒,咬牙切齒盯着盛千陵那張俊白的臉,目光裏憤恨得幾乎要噴出火來。
他站在原地,胸腔起伏不平,惡狠狠地說:“盛千陵,你算什麽朋友?連兄弟的女人也要搞?”
盛千陵神态未變,依然像清風雅月一樣,緩慢開口,說:“江裏,你怎麽去那邊了?”
江裏:“??”
他不懂盛千陵在說什麽。
他只知道,他此時的怒意正在呈幾何倍數疊加。
盛千陵是他的師父,陳樹木是他的好兄弟,盛千陵怎麽能搶陳樹木喜歡的人呢?
這讓他以後怎麽辦?選師父還是選兄弟?他還怎麽混?
可是,他氣的是這個嗎?
還是更氣盛千陵在親吻別人,不論被吻的那個人是誰?
做夢的人沒有邏輯和理智,只能本能地随意識游走。
江裏氣呼呼沖上去,推了一把盛千陵,想和徐小戀當面對質。哪知定睛一看,那人怎麽那麽眼熟?
眉毛眼睛鼻子嘴,怎麽都這麽熟悉?
卧槽?
怎麽是……他自己?
怎麽!!
是他自己!!
江裏承受不了這個發現,心髒跳得撲通撲通,像馬上就要蹦出來一樣。
那個徐小戀忽然憑空消失,公園角只剩下了盛千陵和江裏兩個人。
盛千陵走過來,又摟住他的腰,慢慢俯下臉靠近他,溫柔地說:“江裏,還想親麽?”
江裏:“……”
然後,江裏聽見自己的聲音:“想,想的。”
……
于是,背景變成了武勝路那座人行天橋。
還是在那一堆售賣紀念品襪子發卡之類的小攤販中間,在人來人往飛快擦肩的天橋上,在江裏和盛千陵沉默對視的時候——
江裏走過去,揚起頭吻住了盛千陵的嘴唇。
盛千陵的唇清涼薄軟,甫一觸碰到,深埋在江裏心底的那顆罂粟花種子,瞬時破土而生,長出了綠芽。
早該這樣做了。
江裏想。
可他不敢親得太久,害怕露了心中的怯意。又不願意和盛千陵分開,就那麽傻傻地親一會兒,歇一會兒。
周而複始,不知疲倦。
餘韻借着跳動的心髒,一絲一點,被放大得無限漫長。
好久以後。
清晨的陽光從窗棱灑進來,集賢巷子裏行人腳步匆匆,劉姨家的熱幹面館又變得嘈雜喧鬧。
一聲隔了好遠的「老板,一碗熱幹面再搞個蛋酒」的叫喊聲從巷子深處傳來,劉姨扯着清亮的大嗓門回了句「好嘞」。
天亮了。
江裏被吵醒,掀開眼皮,控制不住地回味夢裏的內容。
夢境讓他忍不住渾身顫抖。
為那看似虛無缥缈,實則觸感真實後勁極強的親吻。
他和他師父盛千陵之間的吻。
他平躺在床上,呼吸加快,心跳頻率也在持續增長。
并沒有因為從夢裏走出,就能平靜一些。反倒回想一遍,心就顫動得愈發猛烈一點。
但奇怪的是,他并沒有因為這個夢而震驚而羞恥。
他在夢裏和盛千陵所做的事,他雖然是第一次見證與感受,卻絲毫沒有突兀的感覺。
好像理應如此,也遲早會如此。
空氣中又彌散出石楠花的味道。
有點刺鼻,帶着腥味,一點一點,鑽進江裏的鼻子裏。
江裏翻了一下身,感覺到腿間的黏濕意,甚至都沒有覺得意外。
第一次時是沒有經驗,所以乍乍呼呼到陳樹木那裏尋求慰藉,聽說陳樹木因為夢見一頭豬而遺精時,才刻意忽略掉了心頭的異樣感覺。
到了第二次,也就輕車熟路知道原因了。
他沒有起床,也不想馬上去換褲子。
江海軍不在家,今天早上自然也不會有人發現他塞在洗手盆下被沾污的褲子,也不會有人站在客廳一言難盡看着他。
那就讓石楠花的氣味再飄一會兒。
江裏在心裏反複琢磨,自己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對盛千陵有感覺的呢?
是三月上旬的一天,明月清風一樣的盛千陵拎着球杆從天而降打他一個147那天?
還是他死纏爛打要拜盛千陵為師父學技術的時候?又或者,是那天去名仕臺球比賽前,盛千陵站在學校大門外,身披夕陽與霞光等他放學時?
也許,是清明節後那幾天照顧盛千陵時吧。
那時候,盛千陵因為生病,脆弱得像潔白的瓷器,坐在一屋子芭比娃娃的背景牆裏,更像一只精致蒼白令人疼惜的洋娃娃。
也有可能,是每一次他故意提到「老婆」「女朋友」,而向來冷靜理智的盛千陵就會因此氣急的時候。
又或許再晚一些。
晚到昨夜,他躺在牙科檢查椅上,盛千陵任勞任怨被他牽了半小時的時候。那只手的觸感幹燥溫暖,握着的時候,竟讓人有一種偏航的小船遇見燈塔時的欣喜。
兩人認識的時間還不算太長。
滿打滿算還不到兩個月。可就是在這兩個月裏,竟然已經有了這麽多共同的回憶,宛如時光無聲入侵,不給人留後退的餘地。
可是。
男生怎麽會喜歡男生呢?
江裏十分惆悵地想。
我應該怎麽辦啊。
洋娃娃。
作者有話說:
後面的進度,就像坐了火箭!bi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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