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黑黢黢的夜,沒有盡頭。

重重光色被謝堰所擋,照不亮黑暗的角落。

與那雙手同時伸過來的,還有一根看不見的鐵絲。

鐵絲猛地往下一套....

容語何等警覺,千鈞之際,将銅盒往上一送,格擋住那根極細的鐵絲,與此同時,插入孔鎖的銀針跟着一抽,銅盒自動彈開,一大片毒針朝後方射去。

只聽見悶哼一聲。

謝堰霍然回身,看到一雙目皲裂的猙獰男子挂在石欄後,銅盒裏的銀針正中他面門,他卻猶然不顧,瀕死之際,迅速拽住銅盒裏那道明黃的絹帛。

謝堰心跳到了嗓子眼,正待伸手,戲臺後方的樹從裏射來一枚箭矢,逼得他不得不仰身後退數步。

眼看密诏要被奪走,一條銀蛇貼着石牆往上竄出,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迅速圈住那只森白的手,再用力一絞,随着一聲慘叫,銅盒砸到那人面頰,跟着翻下戲臺,而那人的手腕随同密诏滑落下來。

容語一直矮身躲在角落,她并未急着去接密诏,而是迅速又彈出兩枚銀針,射向後方兩顆樹上的暗樁。

回眸,謝堰已探手朝密诏抓來。

容語唇角勾出一抹冷笑,口快道,“有毒!”

謝堰手一頓,眼前閃過一抹黃色,密诏已落入容語手中。

幸在那人替她試了這密诏,被割下來那只手上并無任何中毒的痕跡,可見密诏無毒。

謝堰苦笑一聲,橫掃兩側樹林一眼,确認無人,方才回過身來,望向前方。

容語則借這個空檔,将腰帶解開,把密诏綁在腰間,複又系好帶子,方才重重籲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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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前的人聽到後方有慘叫聲,一個個正茫然着。

有侍衛迅速禀報端王,端王聞言,偉岸的身軀忍不住晃了晃,連表情也裂出一絲縫隙。

他之所以耐着性子與謝堰周旋,便是存了讓密衛絞死容語奪回密诏的心思,不曾想,不僅密诏失手,那唯二的底牌也喪命銅盒的毒針下。

一股血腥竄上他喉間,他硬生生地吞了下去,眉目陰沉盯着謝堰。

世人常說,黑白雙煞是江湖最冷血的殺手。

在他看來,臺上那兩位,才該是真正的黑白雙煞。

那容語到底是什麽來頭,竟是無人能撼動她分毫。

彼時,容語整好衣裳,貼着謝堰站了起來,他們二人,一個盯着前面,一個注意後方,時刻警惕四周動靜。

謝堰心中喜憂參半,往前邁了數步,低聲商量,“卿言,端王不敢搜我的身,你把密诏給我。”

二人貼得極近,衣料相擦,還能聞到彼此身上的血腥氣。

如果容語沒記錯,這該是謝堰第一回 稱她的字,她樂呵呵笑了一聲,擡眸掃了後方一眼,

“他難道敢搜我的身?來一個,殺一個。”

平平淡淡的語氣裏,帶着磅礴的殺氣。

謝堰無言。

有那麽一瞬間,他真心希望她是李家四姑娘,而不是什麽雙槍蓮花的傳人。

容語聰慧,功夫絕頂,可以說刀槍不入。

在絕對武力面前,什麽陰謀詭計都不管用。

謝堰無計可施。

可密诏于他而言,性命攸關,他耗了整整十多年方才到手,豈能輕言放棄。

謝堰放緩語氣,帶着幾分央求,“卿言,密诏與你可有可無,你将它還給我,今後但有差使,我謝堰無所不從。”

容語手骨彎曲敲着他背脊,眼觀四路,一副涼涼的語氣,“謝大人,你還是稱我一聲‘容公公’的好,總不能站在這戲臺上,真當自己是角兒吧?”

謝堰:“.......”

“把我扔在書房喂‘黑白雙煞’時,怎麽沒想到我是你的‘卿言’兄?”

謝堰嗓音一堵,揩了揩額尖的汗,哭笑不得道,“黑白雙煞哪是雙槍蓮花的對手?我最精銳的戰力也派去助你,我料定你能全身而退,況且,我最先也說與你知,書房高手衆多,是你自個兒要去....”

容語氣笑,拍了拍他受傷的肩,涼笑道,“得了,有本事來搶呀....”

謝堰洩了氣。

臺下,端王眼風沉沉,如陷入困壁的風,尋不到出路。

今夜這麽多高手盡折容語之手,密诏也定落在她手中。

想要徹底留下容語,除了弓箭漫射,別無他法。

偏偏上頭有個謝堰......

為今之計,得尋個名正言順的由頭,射殺容語。

端王就是端王,閉目尋思片刻,已有了主意。

他見臺上二人似有了動靜,揚聲道,“謝大人,莫要與李四姑娘悄聲耳語,有什麽話當衆說明白才好。”

原先打算絞死容語,便配合謝堰不公開她的身份,眼下計劃落空,就由不得他們唱戲。

“怎麽,莫非李姑娘還不肯嫁你謝二郎?”端王陰陰冷笑。

身份既已被挑明,容語也不必藏着。

她提着裙擺,委委屈屈從謝堰身後步出,朝衆人施了一禮,捏着嗓音柔聲道,“請王爺恕罪,小女子無意叨攪夜宴,實則是被謝公子攔了去路,小女子自幼在道觀長大,從未見過這等場面,一時露了怯.....”

言罷以繡帕掩面,嬌羞不語。

臺下諸人瞪大了眼癡癡盯着她。

隔得遠瞧不清相貌,大抵裙帶當風,我見猶憐,該是一秀美的女子。

只是這怯生生的模樣....謝堰喜歡這樣的?

底下名門貴女滿心不服。

确定是容語後,朱赟氣出一聲笑,定是謝堰撺掇容語偷了他爹的東西。

今日是他生辰呢,這兩人怎麽回事,早不偷晚不偷,非得挑這個時候來鬧騰他?

朱赟鼻子都氣歪了。

上方,謝堰連忙邁開一步,再一次擋在容語跟前,

“今日罪在我一人,王爺若有苛責,盡管沖我來,與她無關。”

端王沉默片刻,目光慢悠悠瞥着容語,“李姑娘,本王好奇,你到底是來參加我兒賀宴,還是來與謝堰私會的?”

容語聽了這話,心中不由犯嘀咕。

端王這話裏,明顯有陷阱。

她這身份雖是幌子,卻牽扯太傅府李家,她不能平白害了李家姑娘聲譽,于是只得繞出謝堰,款款下拜,

“回王爺的話,小女子剛剛說的分明,是謝公子攔我的路,并非我與謝公子牽扯....”

端王懶懶掀起眼皮,“這麽說來,你對謝公子無意,是專程來賀我兒生辰?”

容語看了謝堰一眼,無奈回道,“是....”

就在這時,謝堰瞧見一道紫衣身影不知何時出現在人群中,他心猛地一揪。

來人正是東廠提督徐越,而跟在他身後的,還有一夥身穿飛魚服的錦衣衛。

想必端王府的動靜鬧得很大,已驚動聖上,聖上派了徐越前來過問。

而徐越恰恰是端王的人。

形勢不妙。

謝堰敏銳察覺到端王別有意圖,連忙出聲阻止,“李姑娘,在下對你一往情深,還望姑娘好好斟酌在下的話.....”

容語擡袖遮面,避開謝堰灼灼的目色,尾音發顫,“謝二公子并非小女子心中所屬..還望公子莫要咄咄逼人....”

容語這話着實招來不少嫉恨。

天底下能拒絕謝二郎求婚的,也就她吧。

許松枝笑出一行淚。

端王似乎很滿意容語這個回答,他眉頭微微舒展,長嘆道,“本王早聞李家姑娘才藝雙絕,今日難得小兒生辰,恰才又攪了諸位興致,李姑娘若肯彈奏一曲,今日之事便就此擱手。”

容語悄悄與謝堰交換了眼色,心中已有不妙的預感。

不過,她還是就着話頭問道,“端王殿下此言非虛?只要我彈奏一曲,今日便不計較攪興之過?”

端王朗聲一笑,“本王執掌三軍,信譽為重,豈會失言?只要你肯彈奏一曲,本王放你二人出府。”

如果最後一計不成,再揪着不放已無意義。

謝堰幾乎已猜出端王所圖,他緊前一步,咬牙提醒容語,

“徐越已到現場,端王這是想逼你出手,披露你真實身份,置你于死地。”

容語自然看到了徐越,不過她另有打算,袖手道,“那也要看他有沒有這個本事!”

須臾,便有侍女擡上小案,擺上一把焦尾琴,再送一錦杌上臺,供容語彈奏。

容語緩緩提裙落座,纖手往琴弦一拂,滑出一段流暢的音符。

下方端王含笑道,“李姑娘,此琴乃王妃心愛之物,還望姑娘莫要辜負本王心意。王妃最愛聽《西江月》,此曲家喻戶曉,想必姑娘會奏。”

容語颔首,“遵命。”

她稍稍撥動兩下琴弦,便開始撫奏西江月。

她信手撥彈,曲音如流水淙淙滑出。

端王妃擅長音律,聽個起頭,便與身側的長公主道,“你這未來兒媳才藝不俗....”

長公主聽到“未來兒媳”四字,腦仁突突地疼,她擠出一絲僵笑,“弟妹說笑,人家不是沒答應麽?”

端王妃雍容爾雅笑道,“人家姑娘不過是害羞而已,只要謝家媒人上門,哪有不應的道理,人人道,謝家二郎,郎豔獨絕,世無其二,李姑娘眼不瞎,就不可能拒了這門婚事。”

長公主雖知謝堰滿口胡诹,卻也擔心衆目睽睽之下,婚事被當了真,連忙派人去打聽李四姑娘底細,待身旁侍女回禀,說那李四姑娘只是李家偏房的孤女,自小長在道觀,就連現在,也時不時去道觀打谯,已然一道姑,這樣的人,豈能嫁入謝府為正妻。

長公主一氣之下面色發白,扶着侍女的手恹恹的要倒。

端王妃見狀輕笑,着人擡了一把圈椅給長公主,長公主方才就着圈椅坐了下來。

這個空檔,十八羅漢之首,一名面龐黑黢,名喚章簡的高個侍衛,已提劍飛身而出。

“獨奏豈無趣,在下替姑娘助興!”

當先一劍滑過戲臺下的臺階,帶出一片尖銳的刺聲,蓋過琴音,朝戲臺正中的容語掠去。

明眼人看出端王用意,都不禁替容語捏了一把汗。

朱赟吓得面目一緊,失聲道,“父王....”

話未落,只見立在一角的謝堰,不顧傷口,從腰間抽出軟劍,往前一挑。

他眉眼一凜,露出一絲瑰豔的寒笑,“章侍衛好身手,謝某作陪!”

頃刻,雙劍相撞,撞出一大片銀花,伴随着那清絕的琴音,一點點擊在衆人心坎。

好不容易喘口氣的長公主,吓得連忙扶椅而起,

“晏兒,你當真不要命!”

這哪裏是以劍助曲,這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朱承安與朱赟當即醒悟。

章簡為十八羅漢之首,功夫深不可測。

端王這是逼容語出手。

倘若容語出手,徐越必定瞧出端倪,當衆揭露她禦前公公的身份,再指責她女扮男裝,犯欺君大罪,端王便有了借口,當衆調結兵力将她射殺。

謝堰力保容語,容語又曾是東宮伴讀,甚至還可能牽連兩位皇子與劉承恩。

一旦端王得逞,今夜的局面将徹底翻盤。

若是容語為了隐瞞身份,執意不出手,那麽,她與謝堰非死即傷。

無論哪種,皆不是朱承安想看到的結果。

他冷汗涔涔。

朱承安能想到的,朱赟自然也能猜到,他當即吓出一身冷汗,側身往端王跟前一跪,

“爹爹,兒子不知謝堰因何得罪了爹爹,可那李四姑娘是兒子請來的貴客,是兒子心中所屬,還望爹爹看在兒子面上,饒了她!”

形勢危急,朱赟不得不将心意剖開,逼端王放容語一條生路。

端王眼風沉沉掃向他。

他早知兒子與容語來往過密,卻不知他情根已種。

那頭的端王妃聽了這話,唬了一跳,原先的端莊優雅不在,轉而是一副吓壞的模樣,瞠目結舌盯着朱赟,

“兒,你胡說什麽,你怎會看上那道姑?”

一旁的長公主總算出了一口氣,扶着耳鬓的金簪,笑眯眯望着端王妃,“弟妹,人家李四姑娘沾了李蔚光的仙風道骨,自有一番霞姿玉韻,你看,連我兒子都淪陷了,你兒子喜歡她,不也是情理當中?”長公主破罐子破摔道。

端王妃着實沒料到自己寶貝兒子趟了渾水,氣得牙癢癢,當即上前将朱赟給擰了起來,

“你父王的事,你別摻和!”

朱赟将她的手掰開,眼巴巴望着端王,

“爹,兒子是認真的,兒子長了這麽大,獨獨喜歡她一人,她今日出了事,兒子不活了....”

端王妃氣上心頭,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那頭長公主不慌不忙吩咐道,“快些去給端王妃擡來軟塌,讓她好好聽曲。”

王府的下人早就備了圈椅,又端來一把,将端王妃安在其中。

這頭端王着實被朱赟給氣狠了,他懶得與兒子分辨,擺擺手,示意管家将人給帶走,卻被趕來的許鶴儀與王桓給攔住。

二人一左一右将朱赟護在正中。

許鶴儀神色肅整朝端王拱了拱手,“端王殿下,下官乃巡按禦史,今夜王爺無故動兵,射殺當朝四品大員,下官明日一早上奏陛下,請陛下裁奪。”

端王聽了這話,只是一笑。丢了密诏,于他而言,便是丢了半條命,他哪還在乎那點彈劾。

但許鶴儀是首輔之子,他不得不給幾分面子。

“明玉啊,本王一直視你如子侄,今夜本王書房失竊,封鎖王府追查賊子,乃是情理當中,事後本王自會禀明聖上,不勞明玉費心。”端王朝皇宮方向拱了拱手。

“失了什麽?”

“軍情文書。”

許鶴儀冷冷道,“既是軍情文書,李姑娘一文弱女子,又如何偷得到?謝堰一當朝佥都禦史,又豈會偷盜王爺文書?王爺,您這套說辭,陛下都不會信。”

端王自然知道許鶴儀與容語的關系,他指了指臺上袖手撥琴的女子,

“明玉這語氣仿佛與李姑娘相熟?那本王問你,她既是一文弱女子,又常在道觀修行,何以今夜出現在王府,又與謝堰攪合在一起?”

許鶴儀噎住。

端王不耐煩地掀了掀唇角,

“明玉可別說,你對李姑娘一見鐘情,是以要保她?”

許鶴儀聞言心神一動,從善如流道,“王爺說的沒錯,李四姑娘乃我心上人,今夜王爺若傷了她,我許鶴儀與你死磕到底。”

“咳咳.....”

那頭聽曲聽得正入迷的許夫人,聽了這話,眼風冷嗖嗖朝兒子刮來。

好不容易安撫好女兒,說那李四不過一道姑,給謝堰做妾都不配,轉背功夫,自己兒子也陷進去了?

天神,這李四到底是何方妖孽?

一個謝堰,一個朱赟,如今還來了個許鶴儀。

等等,那不是還站了個王桓麽?

眼見衆多不明視線落在自己身上,王桓揩了揩泛紅的臉頰,笑呵呵道,

“不才也仰慕李四姑娘.....”

然後臉色一收,鄭重其事,“王爺,您若再不收手,我王桓活着一日,便日日尋你端王府的麻煩。”

衆人:“........”

王桓雙手叉腰,輕輕一笑,“哦,忘了告訴您,小侄片刻前已着人去虎贲衛調兵,按時辰算,想必已到了附近。”

端王府有八百護衛,不懼對手。

而現場諸人,手掌兵權且敢于跟端王抗衡的只有他。

端午宮變後,皇帝對戍衛皇宮的十二衛大番整改,因信任王桓,破格點他為虎贲衛副都指揮使,眼下他手中有三千兵力。

端王臉色登時一變,面前這些個小兔崽子,不僅身份貴重,還身負要職,當真不好對付。

他強按捺住怒火,“王桓哪,擅自調兵,罪同謀反,本王這是府兵,你那可是禁軍。”

王桓雙手一攤,“王爺大動幹戈,意圖射殺朝廷官員,本将奉命戍衛皇城,聽到異動,前來王府維持秩序,有何不可?明日禦前,端王殿下大可一試,姑父是信你還是信我?”

端王眼底的騰騰怒火,頃刻熄滅。

世人誰不知,皇帝愛重王桓遠在嫡子朱承安之上,否則憑王桓一乳臭未幹的小子,能掌半衛之兵?

臺下兩方對壘,臺上劍舞更趨激烈。

章簡雖未出殺招,可謝堰身上負傷,不是對手。

章簡挽劍,旋身一轉,将謝堰逼得往後倒退數步。

謝堰退至容語身側,摸了一把唇角的血,眼底血氣橫生,喝道,

“李姑娘,可否來一首破陣樂?”

“好!”容語當即轉換曲調,原是明月清風,鵲驚蟬鳴的意境,陡然間,纖手一撥,琴弦間已現征伐之氣。

誰說殺人要用刀?

容語剛剛觀戰的片刻,已大抵看出章簡的底細。

此人內力深厚,幾乎毫無破綻。

若無雙槍蓮花,她與章簡該在伯仲之間。

但,謝堰劍法精妙,再有她琴音相助,未必不能勝。

容語當即緩緩蓄氣在丹田,催動內力,一股綿力的氣浪自指尖滲入琴弦。

琴音如珠似玉,一顆顆從她指尖滑出,又順着謝堰的劍氣往章簡挑去。

章簡被這股劍氣逼退三步,猛然看了一眼容語,眼中現出不可思議之色。

謝堰豈會給他喘息之機,踩着容語的音符,一劍又一劍,以越來越快的速度刺向章簡。

容語雙手連彈,劍指如飛,一道又一道殺伐之音,裹挾千鈞之力,高亢激昂地震向章簡。

音律大開大合,時而勢如奔馬,時而快若閃電,群鳥亂飛,撼天動地。

許多姑娘經受不住這般強勢的音律,早已遮蔽耳目躲在侍女懷中。

便是圍住戲臺的将士,也被撲面而來的罡氣給震得連連後退。

琴音似風暴裹着謝堰,他白衣染血,越發游刃有餘,漸漸的,他已人琴合一,每一次刀光揮斬,都似有一大片光影傾倒而來。

章簡瞳仁猛縮,眼底現出凝重之意。

當他分心之際。

容語幾乎是伏在琴弦上,纖指從焦尾琴首一路往琴尾猛滑,如重拳一下一下擊在章簡心頭。

謝堰呢,踩着音律蓄勢一劍,往他胸前一斬,章簡豁然一驚,雙腿騰空往謝堰胸前一踢,謝堰非但沒躲,反而往前一送,劍光滑下的一瞬,猛地往前一挑,冰冷的劍刃瞬間劃破章簡的前胸,帶出一大片血花來。

“唔.....”章簡被謝堰一劍送出戲臺,捂住胸口往後滑退一丈,單膝折跪在地。

謝堰被他雙腿銳利一踢,也往後飛去。

容語左手往琴尾一撩,指尖帶出一串餘音,曲調似涓涓細流彙入大江,漸漸消弭,旋即起身側垮一步,擡掌接住了謝堰後撞的身子。

謝堰收到撐力,腳步一頓,一口血從胸口震出,前襟濕了一大片。

“晏兒.....”長公主拽緊繡帕揪住了心。

容語信手往謝堰背心一拍,将他體內的淤血給拍出。

謝堰憋悶的胸口總算好受了些,人也重重喘了一口氣,他汗如雨下望着前方,已是氣息不穩。

倒是容語,一手扶在他身後,替他療傷,輕輕一笑,“謝大人功夫長進不少。”

謝堰唇角溢出一絲苦笑,以劍撐地,捂住胸口嗓音沙啞道,“有容公公這樣的對手,謝某想不上進都難...”

容語故作失望,“哎呀,還當今日與清晏兄同舟共濟,今後少說也算過命的兄弟,不成想清晏還如此生分.....”

這是諷刺謝堰剛剛一口一個“卿言”,轉背又變臉。

謝堰身負重傷,哪有功夫與她鬥嘴皮子,順着她話頭道,“我對李姑娘情根深種,還望姑娘不計前嫌下嫁于我,謝堰必傾誠以待....”

容語:“.......”

臺下章簡吐出一口淤血後,還要提劍上臺,卻被端王拉住了手肘,端王幽幽望着臺上氣定神閑的容語,眸色蒼茫,

“大勢已去,今日就此收手。”

府外有虎贲衛為援,府內有兩位皇子與長公主坐鎮,再糾纏下去,也是于事無補。

此事還得從長計議。

端王拽住章簡的手肘,問向身側的王桓與許鶴儀,

“倘若本王就此袖手,兩位大人可否當今夜什麽都沒發生,不去陛下跟前說事?”

許鶴儀望了一眼臺上血衣飛揚的謝堰,斂眉道,“好。”

王桓也颔首,“一言為定。”

端王擡手,示意侍衛退去,随後咬着牙,朗聲一笑道,

“李姑娘好琴藝,氣拔山河,雷霆萬鈞,難以想象一女子能彈出這等殺伐之音,本王佩服。”

随後又雍容地環視一周,稍稍拱手,“今夜是一場誤會,讓諸位受驚,本王在此告罪,還望多多擔待。”

臺上,容語半是攙着謝堰,半是躲在他身後,與他一道下臺階而來。

長公主滿臉焦急迎了上去,從容語手裏接過謝堰,見他渾身是血,心痛如絞,

“我的兒,你這是折騰什麽呢!”

謝堰卻顧不上答她,瞥見容語要離開,立即伸手拉住她,眸中似盛滿了歉意,

“李姑娘,今夜因在下魯莽,讓你受驚,你一人獨行不甚安全,在下送你回府,可好?”

容語滿臉嫌棄,這人還纏上了?

長公主臉色頓黑,“不行,你身受重傷,豈能再受颠簸?那許鶴儀,王桓和朱赟不都喜歡她嗎?随便挑一個送不行?”

謝堰面不改色道,“娘,兒子着實喜歡她,還望娘成全....”

容語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用力抽手,怎奈謝堰咬死不放。

遠處的朱赟瞧見這一幕,氣不打一處來,興沖沖奔了過來,伸手拽住謝堰手腕,

“你今晚将她連累得還不夠?都傷成這樣了,滾回去養傷吧!”

謝堰眸色灼灼望着容語,“我只與你說一句話,一句話便走....”

這狐貍演戲演上瘾了。

容語無可奈何,看了朱赟一眼,又觑着謝堰,“好...”

衆人一道出了王府側門,長公主立在馬車旁,一面等謝堰,一面吩咐人去請醫官。

謝堰與容語則踱步至對面的一顆槐樹下。

謝堰傷勢不輕,也着實力不從心,手扶樹幹閉目吐息片刻,清隽的臉褪去一切僞裝,唯剩寂寥與疲憊,

“我替你尋紅纓,與你交換密诏。”

容語身形狠狠一震,嘴唇颌動了好幾下,愣是沒問謝堰為何知道紅纓的存在,她閉了閉眼,任由深夜的風刮過面頰,只吐出一字,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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