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心之所慕,情難自已。

臺上的挺拔男子,眸如曜月,風采濯濯,神情鎮靜得如同在商議朝事,哪有半點輕薄姑娘的樣子。

不可能。

謝堰承認得這麽幹脆,絕對不可能。

王桓倚在人群後的廊庑,推了推身側的許鶴儀,“你看出是怎麽回事嗎?”

許鶴儀眉間緊蹙搖了搖頭,“謝堰定是偷了端王的東西,被端王逮了個正着....”許鶴儀倒是不擔心謝堰,謝堰有皇親身份作保,長公主又在現場,端王絕對不敢殺他,但他身後的那人呢?

他雖不明白其中緣故,卻斷定容語就在謝堰身後。

端王能放過謝堰,卻不一定饒得了容語。

“王桓,卿言定在上面...”

王桓一驚,環胸的手放了下來,眼眸睜大,“啊?那怎麽辦?絕不能讓卿言有失.....不對,”王桓眉頭又皺了起來,瞭望戲臺上的謝堰,“如果他身後是卿言,他為何口口聲聲說與女子表白?”

許鶴儀低語道,“你忘了卿言數次男扮女裝?”

王桓頓時了然,扶着欄杆往外躍出,撥開人群來到朱承安跟前,“殿下,卿言是不是在上面?”

朱承安眸色沉沉颔首,“應該是她。”

臺下衆人愁雲籠罩,誰也猜不明白臺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長公主聽到“情難自已”四字,臉上的暗雲褪去,神色已恢複如常。

能讓兒子摒棄名聲都要去維護的東西,必定極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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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明白了謝堰用意。

她緩緩推開婢女的手,來到人前,與端王稍稍欠身,唏噓道,“家門不幸,驟生事端,讓王爺與諸位看笑話了。”

端王眯着眼,負手未言。

長公主疲憊地朝他再拜,“還請王爺海涵,着我将謝堰與那....”長公主咬牙,一副忍無可忍的模樣,“與那女子離去,待我回府,好好料理這敗家子。”

端王聽了這話,冷笑一聲,“長姐不必苦惱,我實話告訴長姐,謝堰所言未必是真,他身後藏着的就是今夜偷襲我書房的女賊,無論如何,東西不尋着,我是不會罷手的,也請長姐海涵。”

端王旋即拱手還禮。

長公主瞳仁幽幽一縮,故作驚訝,“女賊?王爺書房何等要地,豈會讓一女賊得了手,我看王爺莫要在此耽擱,反倒讓真正的賊子逃之夭夭了。”

端王深知他母子故意拖延時間,他悄悄做了個手勢。

一個藏在暗處的弓箭手,張弓對準謝堰身後,“嗖”的一聲,一只強勁的箭矢以迅雷的速度劃過衆人頭頂,直直射向謝堰身後。

千鈞一發之際,謝堰飛快擡袖一拂,回身扯住身後的人,往懷裏一護,側身的瞬間,那箭矢貼他胳膊而過,帶出一疊血花來。

“晏兒!”

長公主大驚,扭頭狠狠瞪向端王,嘶聲力竭吼道,“你做什麽,你敢殺了他不成!”

端王面色鐵青,他沒料到謝堰為了護那容語,連命都不要.....不,不對,他是故意的,他故意受傷,以此逼着朱靖安與長公主給他施壓。

成大事者,心狠手辣,果不愧是年輕一輩的領袖!

朱靖安臉色也難看之至,立即越衆而出,與長公主一道攔在端王跟前,

“王叔,您口口聲聲說書房失竊,到底丢了什麽,你将清晏視為賊子,證據何在?擅自動兵,王叔哪怕是父皇嫡親弟弟,也不能枉顧國法軍規。”

端王深深閉了閉眼,将心中騰騰怒火壓下,他是在戰場上征戰殺伐的主将,還不曾把朱靖安這席話放在眼裏,目光寥寥望向戲臺,

“謝堰,本王給你最後一個機會,你現在讓開,本王饒了你,否則,本王失了重要軍情文書,你謝堰袒護賊子,罪同謀反,本王今夜将你就地正法,陛下那頭也說不得本王什麽!”

“你......”朱靖安氣得悶出一聲笑,既然端王要撕破臉,他也不必藏着掖着,

“我看王叔失了軍情文書是假,想借機射殺本王心腹是真,王叔在府內大動幹戈,莫不是要将本王與四弟一同殺了,将來好兄始弟及,讓你繼承大統呢?”

朱靖安這話如石破天驚,狠狠壓在衆人心頭。

朱靖安算看出來,這位王叔遠不是表面那般雲淡風輕。

謝堰敢在王府鬧出這麽大動靜,只有一個可能,端王參與了奪嫡,既是如此,那端王便是他朱靖安的敵手。

端王聞言額頭青筋畢現,唇角隐隐繃出一些血絲。

朱靖安這頂大帽子扣下來,于他十分不利。

西北戰端在際,左都督陳珞新官上任,鎮不住五軍都督府的将士,周延幀性子溫吞,是位守成的老将,不宜任三軍主帥。

放眼滿朝,唯有他才能擔此大任。

謝堰在這個節骨眼上鬧一出,定會讓皇帝對他生疑,又豈會将兵權交給他?

他潛龍入海的計劃已然落空。

他又看了臺上的謝堰一眼,那雙眼沉湛湛的,深不見底,唇角似還有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

走一步,算三步。

這個年輕人的城府遠比他想象中要深。

朱承安見此情景,也跟着往前一邁,俊臉含霜,“王叔若再射下去,幹脆連我也一同射死。”

端王臉頰的法令紋狠狠一抽,艱難地擡起手,一揮,示意弓箭手退下。

月色已退,繁星滿天,叽叽喳喳的夏蟬,在枝頭飛竄,襯得這片夜色越發寂靜。

臺上,謝堰将容語護在另外一個角落藏着,他捂着胳膊,依然擋在她跟前。

血色頃刻濕透他的衣裳,紅紅的一片,刺痛了長公主的心。

她淚如雨下,往前一撲,“我的兒.....”意圖逼退侍衛。

執矛的侍衛連忙将兵刃一收,形成一堵人牆擋在戲臺前。

王府管家見狀,立即閃身而出,撲跪在她跟前,哭着攔下,“殿下,王爺也是您的弟弟,王爺失了要緊的文書,陛下也是要定罪的呀,只是讓謝公子讓開而已,咱們将那女賊抓住,拿回文書,此事便了了,王爺不想傷人,還請長公主殿□□諒王爺苦心.....”

長公主哪肯,心頭鈍痛,聲嚴色厲逼管家讓路,可惜那管家一頭磕在地上,拼死不讓半步。

趁着底下諸人與端王糾纏的空檔,謝堰低聲詢問容語,

“可解開了?”

“已解開三個符碼,還剩最後一個....”

容語汗如雨下,碎發夾着汗珠貼在她額前,襯出那雙眸子越發幽亮,她稍稍停頓了下,看了一眼身前偉岸的男子,“你傷勢如何?”

謝堰面色平靜吐出兩字,“無礙。”

容語不再分心,繼續解最後一道關卡。

銀針轉入沒多久,叮的一聲,銅鎖驟開。

謝堰聽到了動靜,心頭怦怦直跳,嗓音也略有幾分啞,

“打開瞧瞧.....”

容語扶着銅盒,沒有立即動手,端王心狠手辣,難保這裏頭沒有玄機,她得緩一口氣,她恰才全神貫注,渾然不覺內衫已濕透,此刻聽到這聲響,繃緊的力氣洩下,脊背滲出一絲寒涼。

就在二人松口氣的關頭,

一雙森森白骨般的手,悄無聲息地從後方石欄,伸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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