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柯簡和寧寒柯走到了一顆老柏樹下。

柏樹枝幹勾曲, 枝葉濃密,有祈福的紅布條挂在樹身,像是平白添了件喜慶的冬衣。

這裏離靈慈寺不遠, 且為經過靈慈寺前門的必經點。

柯簡打定主意, 和寧寒柯就地擺開,兩人還一人手拿一疊, 柯簡給寧寒柯分的還是粉色。

“......”寧寒柯黑了臉,“你就不能給我白色的或是藍色的?”

柯簡搖了搖頭, 一本正經:“不行。作為形象良好的員工, 一般吸引的都是異性,粉色正好比較符合異性的審美。”

寧寒柯總算嘗到了什麽是擡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剛擺完攤,還沒什麽人來, 柯簡彎腰整理了下塑料封裝的邊角, 跟站在一旁的寧寒柯閑聊:“你怎麽今天會在這?”

寧寒柯臉色一下子沉下去, 幾句話簡單帶過:“家裏人到這來拜佛,他們在附近吃飯,我溜了出來。”

柯簡聽懂了他話裏的回避, 很識趣地換了話題。

倆人斷斷續續地聊天了會兒, 第一個客人朝他們走來。

“你們這個孔明燈咋賣?”他問。

寧寒柯看着柯簡, 女生很淡定地回道:“15元一個。”

......靠,自己果然是被坑了。

那客人不是很滿意, 試圖殺價:“老板, 便宜點, 我買兩個。”

柯簡思索片刻,回道:“行, 給你少5塊, 兩個25, 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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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很幹脆地掏了錢。

寧寒柯:“......”

媽的,被坑大發了。

等客人前腳一走,他還沒來得及找柯簡算賬,對方反而指揮起了自己:“你去那邊,看看能不能主動招攬下客人。”

“第一次問一般就說十五,砍價的你就酌情少一點,買的多的話,五塊錢一個也給賣。”柯簡吩咐道,自己朝着旁邊的人流過去。

寧寒柯被氣笑了。

但還記得自己現在“包身工”的身份,手裏抱着二三十個折疊的孔明燈,朝另一邊走去。

寧寒柯從來沒幹過這種事情,還挺新鮮。

他相貌出衆,身姿落拓挺拔,即便周圍人來人往,卻仍是非常出挑的那個。陸續有客人找他買孔明燈,女性顧客尤其多。

而有一對小情侶也來找他買燈。

“剛看見有人在放孔明燈,到處都沒看見有賣的,總算是找着了。”女孩道,松開了男朋友的手。

“帥哥,你這孔明燈咋賣啊?”她直直地看向寧寒柯的臉,笑着問道。

“15塊一個。”寧寒柯回。

“啊...有點貴哦。”女生聲音有點嗲嗲的,帶着點刻意,“帥哥,能不能便宜點嘛。”

寧寒柯很幹脆:“25賣你兩個。”

女生還不滿意,嘟起嘴,還想繼續砍價,而一直被她忽視在旁的男朋友,一下子不高興了。

“你錢多的很是吧?25塊買兩個破燈。”他道,語氣有點兇。

女生也不高興了,“幹嘛啊?一年才放那麽一兩次,你至于這麽小氣嗎?”她拿起了寧寒柯手裏的兩只粉色天燈,還在翻來覆去地打量着。

被自己的女朋友當着別的男人面前罵小氣,尤其是這男的看起來就讓他相形見绌,旁邊人還一副刻意逢迎的樣子,讓他莫名冒起一股邪火直沖腦門。

“你他媽是為了買這破燈,還是自己犯騷為了勾引這小白臉啊?!”他憤怒地問,使勁扯過了女孩的手。

寧寒柯蹙眉,黑夜裏,他鋒利的五官冷郁又漠然。

“你是不是有病啊!”女生死命甩過他的手,賭氣似的,從手提包裏拿出錢,塞到寧寒柯的手裏,就要買下燈。

而她男朋友又抓住她的手,兩人糾纏在一起。

要是寧寒柯只是自己一個人,他早就一走了之,懶得搭理他們。

可是他之前無意往另一邊看。女孩面帶笑容,向陌生的行人推銷着自己的天燈。即使被人冷冷拒絕,也依舊是那副淡然溫和的模樣。

甚至連一絲不堪都沒有。

他看了眼這對情侶,确認了下:“還要燈麽?”

本來男人的火氣就越積越大,但還沒朝寧寒柯發作的意思,這下子跟點了炮仗似的開始罵這個罪魁禍首。

“你他媽一個破燈賣15,你怎麽不去搶?”他道。

寧寒柯心裏暗罵了句傻逼,但人沒發作,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男人本來被他瞅的有點怕,但見他連還嘴都沒有,一下子像站到某種勝利高地般,對寧寒柯開始評頭論足。

“年紀輕輕不學好,當小白臉到處出來勾搭人。”他啐了口唾沫。

旁邊的女朋友卻沒對寧寒柯有一點歉意或不好意思的表示,反而笑着站在一旁,觀看這場兩男為自己争執的戲碼。

“呵。”寧寒柯耐心告罄,煩躁地快按捺不住。

“寧寒柯,你把錢退給他們吧。”柯簡站在他身後,聲音清晰又溫和。她剛得空,就看見寧寒柯這邊像是有人在鬧。

寧寒柯側目,看了她一眼。

“明碼标價,愛買不買,我以為這是正常人都知道的常識。”柯簡道,把寧寒柯還擋在自己身後,朝那對情侶道:“其實你們不樂意買,我們也不樂意賣。”

她難得有些輕諷的表情,“拿着二十幾塊錢就來消遣人,是不是有點太無聊、太低級了?”

她拿過寧寒柯手裏的錢,塞回女孩手裏。對身後人輕聲道:“走吧。”

寧寒柯哦了聲,跟着人走了。

那對小情侶還想鬧,寧寒柯轉過頭,神色無比戾氣地警告了他們一眼。

倆人一下子啞了火。

寧寒柯第一次被一個女生護着,這滋味實在有點描述不清。

別扭、奇特,好像還有點...高興。

他壓了壓自己嘴角的笑意,打趣地問:“老板,我以為你作為資本家,不會體察我們員工的心情和感受。”

柯簡理了下手中的天燈,搖了搖頭:“別搭理他們,總會遇見這種人的。但是無論賣與不賣,賣家和買家都是平等的。”

寧寒柯一本正經:“我們賣藝不賣身。”

柯簡笑,“也可以這麽理解吧。”

兩人倒是沒再分開賣了,一起站在老柏樹下,等着客戶上門。有一個男顧客剛買完沒到兩分鐘,又朝兩人走回來,有點尴尬地問:“你們這賣打火機嗎?”

柯簡有點不好意思地解釋:“之前有打火機,借給顧客用了,但他放完燈忘還我了,所以我這也沒有。”

男顧客朝寧寒柯問道:“小夥子,你有嗎?”

寧寒柯搖了搖頭,“沒。”

男顧客只好去別的地方看看哪裏能買打火機了。

柯簡卻轉過頭來看他。

“怎麽?”他問。

柯簡思索了下,搖了搖頭。

“有話就說。”

柯簡斟酌了下用詞,“自主招生那次,我看見保安把你攔了下來......”她指的是他們第一次相遇,當時寧寒柯兜裏揣着煙,被守門的保安看到後被迫扔掉了。

寧寒柯想了起來,眉峰輕擡,語氣變得有些揶揄:“沒想到你這麽早就關注我了啊。”

“......”你這不被人關注到都難好吧。

寧寒柯揚了揚眉,失笑道:“所以,你以為我抽煙,所以應該有打火機啊?”

柯簡不置可否。

“在你眼裏,我有這麽混?”寧寒柯問,聲音低了下去,只有自己可以聽見,“我要這麽混的話,我早就...”

寧寒柯清了清嗓子,懶散地跟她解釋:“要是我說,那煙是汪宇那孫子買的玩的,結果他媽突然殺出來逮他,他就塞進我口袋裏了,你信麽?”

柯簡嗯了聲,但寧寒柯反而不是很滿意的樣子。

“你每次露出這表情就跟哄小孩一樣。”寧寒柯不高興道。柯簡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沒哄你。我說的是真的。”

剛認識寧寒柯的人也許會覺得他頑劣肆意又漫不經心,幹什麽都吊兒郎當的樣子,但漸漸地,會發現他身上純淨又幹冽的部分。

像是陽光下的雪松。

柯簡和寧寒柯賣得還剩三只天燈的時候,已經九點過了。

柯簡道:“賣的差不多了,走吧。”

寧寒柯收了東西,被她領着路,在一家名不見經傳的麻辣香鍋門店前停下了。

“老板決定,給員工一點加班福利。”她笑了笑,眼睛彎成溫和明亮的模樣,“主要是,老板自己也有點餓了。”

柯簡回頭:“吃嗎?”

寧寒柯擺了個“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表情,比她還先推開了門。

“歡迎光臨”的聲音瞬間響起。此時恰逢夜生活的開始,雖然先前的雨天讓人出行不易,但始終抵不住人們對煙火氣的熱情。

小小的門店,卻也賓客盈門。食物的味道充斥着雨後的冷空氣裏,辛香濃郁,頗為誘人。柯簡和寧寒柯找了個角落坐下,桌上還餘有老板來不及收拾的碗碟。

柯簡領着寧寒柯去冷櫃選菜,讓後廚阿姨先行打掃。

“你不吃什麽菜?”柯簡問。

寧寒柯揚眉:“為什麽你不問我想吃什麽菜。”

柯簡略一思索,解釋道:“因為一般人都會說,自己不挑食,什麽都可以。”

寧寒柯切了聲,拖着調子懶聲道:“大爺我不是一般人,所以不吃番茄、苦瓜、茄子、黃瓜、豆角、油麥菜、菠菜、香菜、動物內髒....”

“停停停。”柯簡頭痛地打斷道,“請大爺您拿自己想吃的,別念經了。”

寧寒柯輕哼了下,手裏被柯簡遞過了玻璃盆。

“我是一般人,我不挑食,你看着選吧。”柯簡主動聲明,去前臺挑了兩杯飲料。

“小夥子,你們的味道要啥?微辣、中辣還是重辣?”阿姨問,遞過他們一個圓形號碼牌。

寧寒柯朝前臺“喂”了聲,趁柯簡轉頭,向她重複了遍。

“你吃得了辣嗎?”柯簡拿過兩杯玻璃瓶豆奶,走過來問他。

其實只是句好心的關懷,但落在寧寒柯的耳中卻莫名像一種挑釁。

“重、辣。”他道,“謝謝阿姨。”

作者有話說:

是的,寧大少爺又開、始、作、了。

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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