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麻辣香鍋剛端上餐桌, 滾燙的辛辣味直沖鼻息。
柯簡盛了兩碗白米飯,和寧寒柯對坐。
“你期末考試考?婲得不錯嘛。”寧寒柯挑起了個話頭,“排名比我都高。”
柯簡附和:“确實。”
“......”寧寒柯被噎了下。
柯簡看見對面人一言難盡的模樣, 有點想笑, 還主動幫人找場子:“但物理還是得向您請教。”
寧寒柯有些受用地輕擡下颚,但又想起來什麽似的, “你什麽時候找我請教過?”
說來奇怪,柯簡确實知道寧寒柯的物理很好, 班上也有很多人找他問題。
寧寒柯講題時從來沒顯露過什麽不耐煩的表情, 反而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重複,直到給別人講清楚。
很多時候,倒還是別人怕他不耐煩而裝作懂了。
但柯簡确實不知道為什麽不是很想找他問題, 也許是一種自我較勁吧。看看要是真的只憑自己的領悟, 到底能達到什麽水準。
重要的是, 害怕自己養成一種一不會就去問人,反而怠于思考和勉強自己的習慣。
“下次找您賜教。”柯簡道。
寧寒柯夾了塊香豆腐,哦了聲, “所以你要學理?”他問。
柯簡愣了下, 坦言道:“我還沒想好, 得等開學再作決定吧。”
寧寒柯眼睫輕垂,嗯了聲。倆人都沒有說話, 寧寒柯安靜地咬了口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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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他媽......怎麽這麽辣!
他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快燃燒了起來, 嗓子眼跟塞了團火進去一樣。但他又不想顯得自己很菜, 于是強忍着,面不改色地往嘴裏送了口米飯。
離譜的是, 這個破豆腐的辣味後勁還十足, 寧寒柯甚至能感受到他的食道裏有個滾燙的東西落了進去。
實在有點受不了了, 他壓過氣息,咬着吸管,喝了口豆奶。
緩了好一陣,才有點降火的感覺。他鼓起勇氣,又夾了個看起來沒那麽辣的木耳,勉強塞進了嘴裏。
......我日。
他覺得自己現在站起來可以串演個奧特曼裏的噴火怪獸,然後把這間房子和這鍋子破菜給全他媽燒幹淨了。
對面的人突然噗地笑出了聲。
“哈哈哈...”柯簡有點忍不住,左手掩住了自己的半張臉,“你快喝點水。”
寧寒柯還以為自己掩飾地很好,殊不知自己半張臉都被辣紅了,整個人散發出一種“本人已瀕臨死亡”的氣息。
柯簡笑得不行,尤其是對面人自作聰明的欲蓋彌彰。
寧寒柯一口氣狠狠将豆奶喝的見底,歇了好幾分鐘,才憤憤開口:“不、許、笑!”
柯簡點頭,貝齒咬住嘴唇,但眼睛依舊在笑。
“好了好了,”她破功,“我去盛碗清水來。”
柯簡從消毒櫃裏拿出個白瓷碗,在旁邊接了大半碗的熱水,擱在了麻辣香鍋旁邊。
寧寒柯梗住脖子,還想着說什麽硬氣的話,卻見柯簡夾了片肥牛,往清水裏攪了攪,然後放回了自己的碗裏。
“......”
柯簡擡頭看向對面凝滞的人,眉眼有些無辜:“我是給自己倒的。”
寧寒柯輕嗤了聲,“你就演吧你。”
寧寒柯第一次帶柯簡去陳老面館吃飯,也是這樣忽悠人,接了碗水,在對方道謝時又自己喝了。
太記仇了!這人!
寧寒柯沒水喝,只好将白米飯刨的幹淨,柯簡逗夠了他,又去前臺要了杯純牛奶。
“喝這個吧,”她道,“喝牛奶比較解辣。”
寧寒柯卻沒有要接過的意思,柯簡悶頭一笑,親自将吸管拆下撕開,插到牛奶裏,遞給他,“來來來,您今天辛苦了。”
寧寒柯這才纡尊降貴地擡手接過。
吃完飯,已經快十點了,柯簡在前臺付了錢,還遞給了寧寒柯一百塊。
“幹嘛?”寧寒柯回憶了下剛自己無意在玻璃櫃裏看見的影子。嘴外一圈又麻又辣,馬上就要腫的像個香腸嘴了,媽的。
離譜的是結賬的人卻跟他剛好相反,整個人像個被剛剝過殼的荔枝般瑩瑩發光。
柯簡:“給你的工資啊。”
寧寒柯看着這筆靠自己掙來的“巨款”,有點兒新奇,哂道:“跟你開玩笑的,不用給我,反正你也請我吃飯了。”
柯簡卻很認真地看着他,堅持道:“這是你自己賺的。”
寧寒柯揚了揚眉,收下了這張不算很新的紙幣。
“不早了,你還不回去嗎?”柯簡問,和寧寒柯一起出了門。
寧寒柯不答反問:“你怎麽還不回去?”
柯簡用鞋尖輕踹了下路邊的小石子,聲音輕和,“我婆婆要賣香賣到十一點過,我等她一起回去。”
寧寒柯哦了聲,“巧了,他們在吃飯,不玩到淩晨不會散場。”
柯簡擡頭看他。
男生長得很高,站在濃郁的夜色裏。身後的仿清建築檐牙高啄,挂着一只精致的六角宮燈,朦胧的燈火,勾勒出他五官的線條。
“那,要不要再去逛逛?”柯簡鬼使神差地道。
寧寒柯很爽快:“走啊。”
柯簡任由着他帶路,結果他站在了一家24小時不關門的便利店門前,還讓柯簡等着。
寧寒柯拿出來了兩只藍色口罩。
他遞給柯簡一只,聲音在她耳邊壓低:“大爺帶你夜游靈慈寺。”
·
柯簡學着寧寒柯,做賊似的帶上了口罩,但仍有點不放心:“真的可以去嗎?靈慈寺不是七八點就關門了嗎?”
寧寒柯輕擡眉沿,“我有辦法。”
其實柯簡很想問,為什麽要戴口罩,帶上口罩不是更顯眼了嗎...但她看寧寒柯這麽胸有成竹的樣子,一下子也忘了問。
倆人站在了靈慈寺的一道很偏僻的朱門外,柯簡往後看了看。
“真的可以進去嗎,不會被人趕出來吧?”她再次問道。
寧寒柯輕聲推開了門。
他跨過高階門檻,朝柯簡輕輕揮了下手。
兩人都沒說話,靜靜地打量這個沉睡下來的寺廟。雖然是濃稠的化不開的夜色裏,柯簡仍然可以看見黛色參天的蒼綠古樹,曲徑幽深的青磚小道,以及意蘊深遠的楹聯匾額。
空氣裏還漂浮着袅袅青煙,像是寶殿裏剛散開的香火。
柯簡的心也跟着沉靜了下來。
兩人都沒有說話,輕步在各個廟宇的前殿掠過,細細觀賞着。寧寒柯遠遠看見有個小僧從魚池處走來,他拉過了柯簡的手臂,一起躲在了一扇木雕門後。
木雕門有镂空的複雜花紋,但藏不住人,他們只好悄聲挪步,一起躲在一根木柱子後蹲下。
柯簡有些緊張,心跳的很快,畢竟她鮮有做這麽出格的事情。
而寧寒柯在她身後,心跳的比她還快。
柯簡細碎的頭發有意無意地擦過自己的脖頸,全然沒注意到後背已經貼到了他的胸膛。兩人刻意地壓下了呼吸,黑夜裏,心如擂鼓。
好不容易等着小僧離去,柯簡才緩緩地呼了口氣,
她轉過頭,在寧寒柯耳邊輕聲道:“要不我們還是先出去吧,等會兒被抓住了。”
寧寒柯沉悶地嗯了聲。
只是剛起身後,柯簡卻直直地往他們待的偏殿裏走。她站在一座慈眉善目的佛像前,頗為虔誠地雙手合十,在佛像前淺淺地作了個揖。
“打擾您清淨了。”她道。
她回頭,就要走,寧寒柯卻站在一旁突然開口道:“你心不誠。”
“?”柯簡疑惑。
“人家見佛祖都是下跪的,你鞠個躬也太敷衍了。”他道,輕挑了下眉。
“但我又沒求這位佛祖什麽啊...”柯簡有點哭笑不得。
“那你完了。”寧寒柯道,一臉煞有其事的模樣,“這個佛祖管姻緣的,你這樣不敬,以後多半嫁不出去了。”
“......”柯簡咋這麽不信呢。
但無論這是位掌管什麽的佛祖,拜拜也總是好的。柯簡将地上的蒲團擺好,摘掉了自己的口罩,緩緩跪在蒲團上,還沒來及俯身,旁邊卻傳來衣料摩擦過編織物的聲音。
寧寒柯跪在了另一邊,對望着他的人道:“看什麽看,我給我自己未來求姻緣。”
柯簡:“......”
你這年紀就求姻緣,多少有點着急了吧。
燈火如豆,被竄入的冷風吹得有些搖晃,明滅的光照在他們臉上。
兩個青澀的少年少女,虔誠地向一位根本不知道叫什麽,也不知道管什麽的佛像叩首祈福。
柯簡默默心念。
一願,家人平安,奶奶早日康健。
二願,學業順利,考上理想大學。
三願,人生無悔,時常滿意自己。
寧寒柯打量着女生閉眼細思的模樣,輕啧了聲。許的什麽啊,這麽認真,還說沒什麽所求,該不會真的在思考以後找什麽對象吧?
柯簡和寧寒柯起身,往木雕門外走。
只是還沒邁出門,一位剃度了的和尚站在門外,雙手合十,朝他們微微作揖。
“施主,夜深了,早些回家歇息吧。”他道。
柯簡回鞠了個躬,有些歉意:“對不起大師,打擾你們清修了,我們這就離開。”
和尚只是微笑,陪着他們一同往正門走。
“寧施主,下次來,還是走正門吧。”和尚依舊是那副和藹的模樣,朝寧寒柯說到。
寧寒柯哦了聲,反向他伸出手:“老餘,有火柴或者打火機嗎,借個火。”
被稱為“老餘”的和尚笑着搖了搖頭,從僧衣裏遞給他一盒紙殼火柴,在靈慈寺大門口目送着他們離開。
“...你們怎麽會認識呢?”柯簡很好奇。
寧寒柯拉開了火柴盒,撿起其中一根,漫不經心地回她:“聽過禪修營沒?”
柯簡搖了搖頭。
“小時候我脾氣很倔,還多動症,我媽覺得管不住我,就讓我來這體驗了七天七夜的禪修生活,希望讓我能靜下心來。”
“效果怎麽樣?”柯簡問。
寧寒柯輕嗤了聲,反問她:“我們剛才怎麽進去的?”
“......”
“太無聊了。誦經、禮拜、聽講座、坐禪...還天天吃沒什麽鳥味兒的素齋!”寧寒柯道,有點不爽,“所以我到處找機會,趁別人不注意就竄出去玩。主要是......一到晚上我他麽餓的想啃床。”
柯簡有點想笑,似乎都可以看見寧寒柯當時張牙舞爪的模樣。
“那你回去你媽媽怎麽說?”
“怎麽說?能怎麽說,當然是第二年繼續送進去了。”寧寒柯黑着臉,從先前裝有最後三個天燈的收納袋裏拿出一個來。
“...好吧。”柯簡道,“你要放天燈?”
寧寒柯嗯了聲。
街道上人群散去,城市重歸寧靜。偶有呼嘯而過的車輛,卻顯得更加靜谧。
柯簡托着天燈的外籠,等着寧寒柯用火柴點蠟。
刺啦聲響起,天燈漸漸被氣體充鼓,馬上就要脫手而去。
“柯簡。”寧寒柯喊了聲,低頭看她。
“你剛剛,在寺廟裏許了什麽願?”他問道。
柯簡很坦誠:“家人平安、學業順利、人生無悔。”
寧寒柯哦了聲。
“怎麽了?”天燈裏的蠟燭燒的熱烈,明亮了她柔和清麗的臉。
“沒什麽。”寧寒柯托着天燈的底部,眼睛輕垂。良久,才緩聲道:
“但你現在可以再貪心一點。”
天燈冉冉升入夜空,越來越小,變成了一個愈發虛幻迷離的點。
作者有話說:
為什麽寧大少爺要戴口罩呢...有沒有寶子知道哈哈哈哈
and,寧寒柯是有點心機在身上的吧!
胡謅兩句就騙的柯總和他一起拜天地了(某種意義上
寶貝周末快樂!!
今天的某柿好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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