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陰暗潮濕的環境之下,一只碩大的老鼠從女人的身邊掠過。
趙滢滢驚醒,她坐了起身、睜大了眼睛環顧着四周。
暗紅色的牆壁、暗紅色的地面、暗紅色的牢門——還夾雜着腥臭的味道。
“喲,桃花劍醒了。”
一聲諧谑的話兒從上面傳來,趙滢滢擡頭去看,房梁上蹲着個衣着破爛的男人,正居高臨下的看着蓬頭垢面的姑娘。
男人半面臉帶着面具,半面臉則宛若惡鬼。那面具以外的皮膚被烈火所侵,留下了一道道黑壓壓的疤痕、幾乎是面目全非。他笑的璀璨,咯咯的聲響讓趙滢滢很不舒服。
趙滢滢道:“你是誰?”
男人道:“我是你的夫君。”
趙滢滢最憎這些滿胡話的人,更不要提撩閑到了她的頭上。奈何此時她手無寸鐵,不然定要将那人的舌頭削下來。
男人又道:“我是來找你成親的,桃花娘子。”
趙滢滢自知此時不能輕舉妄動,任由他話語裏刻薄自己,就只當是随風而過。只是淡淡的問道:“既然你要娶我,那我起碼應該知道我丈夫的姓名。”
阿勒赤道:“那你可記好了,你丈夫名叫哈斯珠拉·阿勒赤…..你可以叫我阿勒赤,或者叫我夫君。”
趙滢滢道:“你也是鞑靼人?”
阿勒赤道:“什麽叫也是?大日堂本原就是我們部族的部分。”
趙滢滢冷哼一聲,道:“你們二堂主可是個徹頭徹尾的中原人。”
阿勒赤臉色刷的一下黑了下來,他忽然從房梁上跳了下來。随着一聲巨響,趙滢滢發現他的腿腕上拴着一條足有小臂粗的鎖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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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勒赤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道:“他是個竊賊,不配做我們大日堂的堂主。”
趙滢滢被他看得發慌,垂眸之時又瞥見了阿勒赤身後的鐵鏈子,道:“你自己都被關在了這裏,還講什麽空口大話。”
似乎是戳到了阿勒赤的痛點,他瞋目切齒,道:“如果不是滿達瞎了眼睛,引狼入室,才不會釀成今天這幅局面。”
趙滢滢道:“你在我這兒怨天尤人也沒用,我甚是都不知道你說得是誰。”
阿勒赤忽然像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般,他露出了一種古怪而嘲諷般的笑容,蹑手蹑腳的向趙滢滢走來。
趙滢滢則向後輕輕一躍,拉開了二人之間的距離。
阿勒赤道:“你不認得滿達?”
趙滢滢扭過頭,連看都不願意看他。
阿勒赤道:“我可是看着那賤人帶着滿達回來了,還有你。”
趙滢滢道:“你說得是紀大哥?”
阿勒赤道:“紀止,是他起的漢人名字,不過你們漢人都管他叫血刀羅睺。因為他就像一只惡鬼,走到哪都要帶走幾條人命。”
趙滢滢泠泠道:“哦。”
這回倒輪到阿勒赤不解了,他皺着眉頭,問道:“你不在乎?”
趙滢滢正算着逃出去的法子,着實沒空去搭理這人,便敷衍道:“我早知道了。”
阿勒赤面上抽搐,像是發瘋了般沖向她。趙滢滢回身一閃、那惱羞成怒的男人連她的衣角都不曾摸到。
阿勒赤怒道:“你最好不要被我抓住。”
話音未落,牢外便傳來了腳步聲。阿勒赤像只受驚的貓一般,蹭的一下子回到了房梁之上。趙滢滢瞥了他一眼,旋即又看向了來者。
并不是她所期待的人。
只是個普通的侍仆,他手裏端着一碗白粥、上面飄着幾根菜葉。
侍仆将那碗東西放在了地上,朝着趙滢滢點了點頭,道:“吃吧。”
眼見那侍仆遠去,趙滢滢自然不會吃這些嗟來之食,她靠這冰冷的牢牆,極為嫌棄的看向那碗熱氣騰騰的粥。
倏忽之間,一道黑影從梁上飛馳而下——阿勒赤像是一條狗一樣狼狽的趴在地上,風卷殘雲的将那碗滾燙的米粥吞入口中,流的他滿衣襟都是湯汁。
趙滢滢自是沒見過這樣的事,她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阿勒赤,直到那人将碗裏的最後一滴粥舔舐幹淨,又像是餓瘋了一樣啃食着碗壁。
阿勒赤忽然擡眸,那雙幽暗的眼睛裏明顯蘊藏了殺機。
趙滢滢道:“你沒吃過飯?”
阿勒赤道:“如果你像我一樣被關上十八年,或許只會比我吃的更香些。”
趙滢滢道:“落九天把你關在這兒,難道不給你東西吃?”
阿勒赤仰天大笑,他輕蔑的看着趙滢滢,露出了兩顆危險的虎牙。
“他的确給我送來了食物,只是這次送來的太瘦了些、而且跑的比兔子還快。”
他肮髒的腳趾踢開了牆角疊放的布袋子,映入趙滢滢眼中的是數不勝數的白骨,丁零當啷的撒了一地。一顆白花花的頭骨滾到了阿勒赤的腳邊,男人狠狠地一踩,頓然化為粉末。
趙滢滢驚愕至極,她知曉落九天殘暴無比、卻不曾想他已經到了這般人神共憤的階段。
阿勒赤看那姑娘難以相信,他将地上的殘骨踢到了她的面前,雙手抱着,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趙滢滢道:“你到底是什麽人?”
阿勒赤故作玄弄,道:“你和滿達又有什麽關系?”
趙滢滢道:“我是他未過門的妻子。”
阿勒赤似乎完全沒有猜到這個答案,他略有興致的看向了趙滢滢,像一只捕獵時的豹子。
“妻子?哈哈哈哈哈——他可真是招人妒忌……不、招人憐愛。”
趙滢滢只是鄙棄的看着他。
阿勒赤挑眉道:“你知道他和落九天是什麽關系麽?”
趙滢滢不假思索,道:“仇人?”
阿勒赤抱着頭,又是桀桀的笑了起來。
趙滢滢道:“好了,如果你嘴裏吐不出什麽有用的話,就請你閉上它。”
阿勒赤道:“嘴長在我的臉上,我想說便說了。”
趙滢滢道:“可惜我現在沒有一把劍,不然我定叫你的舌頭自成一家。”
阿勒赤道:“你這脾氣可真大,只是用錯了地方,我不怕你。”
趙滢滢随口道:“我也不怕你,扯平了。”
阿勒赤驀然愣神,緊接着他卻換了種語氣,更深沉、更古怪。
“你不怕我?”
趙滢滢道:“怕你做什麽?你又沒有兩個腦袋六條腿。”
阿勒赤道:“你當真不怕我?”
趙滢滢道:“吵死了!你能不能安靜點!”
阿勒赤又像是發瘋了般抱着頭蹲了下去,一邊咳嗽、一邊狂笑。趙滢滢卻早就習慣了他這副癫狂的模樣,毫不在乎的繼續觀察着逃跑的道路。
過了好一陣,笑聲也逐漸緩了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那嘶啞的嗓音:“你可以幫你出去。”
趙滢滢只當他又是發瘋。
阿勒赤道:“我能幫你出去。”
男人走了幾步。
趙滢滢潦草道:“好,我知道了。”
男人又靠近了她幾步,已到了牢門旁。
阿勒赤道:“我幫你出去。”
趙滢滢不耐煩,道:“我說了我知道。”
砰——
只見牢房那扇厚重無比的石門,竟被阿勒赤一腳踹開,碎石散了滿地,四周頓然響起了無數牢犯的叫喊聲、咒罵聲。
趙滢滢無所适從的看向了他,阿勒赤擠出了一個難看至極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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