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探視(二)
康繹行松了手,唐笙雨驚慌失措地由他身上爬回到椅子上故作鎮定地坐着,回頭招呼道: “呵呵,看……看護小姐,是不是該打針了?康先生看來病得有點重,需要多紮兩針。”
姚看護站在門前,以驚慌的眼神看着片刻前仍纏在一起的兩個人在一秒內迅速分開各歸各位。
她心頭掠過無數淩亂的念頭——她看到了什麽?偷情?她看到了她的雇主在太太眼皮底下與人偷情,然後呢?為了保住自己的名譽,他會重金收買她?或者她會否被殺人滅口?
她結巴道:“康……康先生……抱歉我……自說自話進來了,今後我會多敲兩下。”說罷,便關門退了出去,向四方諸神發願她的自白夠誠懇,會打消康繹行殺人滅口的念頭。
唐笙雨掰指算算,他的私人助理約翰遜誤會她了,這會兒,這姚看護也誤會她。雖說她由初中起,在男女關系一事上被誤會是家常便飯。
但是……但是她未試過有婦之夫。
且她自從與白崇俊戀愛後,向來循規蹈矩,看都不多看別個男人一眼,是個模範女友。如今卻被這康繹行攪得做了一樁又一樁對不住他的事。
手機鈴聲響起,她摸出手機,正巧是白崇俊打來的。
她接起電話:“喂,崇俊。”
康繹行面上掠過不快,盯着她看。
她被他看得心慌意亂,只得偏過身子,避開他咄咄目光。
白崇俊問她在哪裏,她脫口道:“閑的無聊了,在外面瞎逛。”
說罷,連自己亦覺得驚駭,她為何心虛得騙他?不過探視個舊友的病情……盡管……盡管探病時,意外被他揪到身上,又意外地被他吻了一下……
好吧,她的本能是對的,她應該騙他。
他在電話那頭約她見面,她的聲音有些反常地軟糯:“好,我數天沒見你,想你了。晚上見,親愛的。”
她能感覺到白崇俊在冒汗,事實上,連她自己亦冒了一身的汗。親愛的?她真有才,怎麽能 在旁人面前将這個稱呼喊得如此順溜,臉不紅心不跳。
康繹行上下打量她一番:“為何不告訴他你來探病?你在心虛什麽?”
“他從不知道我認識你這麽號人,若突然提起,說來話長。”她将手機塞回袋內。
他玩味地看着她:“為何不讓他知道我的存在?你那麽渴望将我由你生命中一筆抹去?”
若可以,她簡直希望不用抹,她與他那一段壓根沒有存在過。她沒有愛過他,沒有與他暧昧糾纏過,沒有為他傷過心掉過淚。她能一路順當走過去,順當遇見心頭所愛,順當結婚生子。
“這一段,很難解釋,我也懶得解釋。”她心頭
有些澀,卻仍垂首微笑。
康繹行卻仿佛來了興致,有些逼人地問道:“你如何向他描述你的初夜?随便編個男人出來?抑或作傷心狀拒絕他追問?”
她繃着臉站起來:“這與你無關,我要去見男友,走了。”
當年的誤會不是她一人造成的,若有錯,他們都有。他為何一臉她辜負了他的表情?
正要離去,卻突然由背後被環抱入溫暖的懷中。
康繹行的臉正擱在她肩頭,貼着她側臉。他的聲音在她耳畔輕輕響起:“抱歉……”
這一句莫名其妙的話,竟将她心頭扯得輕輕痛了一下。
她并未覺得他有什麽地方對不住她,他為何要道歉?然而心裏的委屈卻排山倒海撲面而來,冰凍三尺的海洋,似在這一刻統統融化瓦解,将她兜頭淹沒。
她閉着眼睛控制呼吸,神經仿佛脆弱得任何響動都能将淚驚出。
他的呼吸溫熱地在她耳邊拂動,微微紮人的下巴貼在她面上,聲音低啞而頹喪:“笙雨,你來我很高興……我承認……”頓了下,又道:“我嫉妒你男友……我希望……就算你再愛他也好……給我些時間,不要讓我輸得不甘心……”
她陷在他懷內找不到出路,心頭顫動。他怕輸給白崇俊?若定要論輸贏,他一早已經是大贏家,十多年前他已經将她的心奪走。她行屍走肉過了十餘年,那個帶走她心的人竟滿心害怕她将心給另一個男人。
她慘笑,他真是個睜眼瞎,背着她血淋淋的一顆心卻全不自知。
她也不比他的目光更敞亮,他早對她情動不是嗎?她卻隔了多年才清楚知道。
他轉過她,環着她的腰,雙眼直直望着她迷茫的雙瞳:“你在想什麽?”深深注視她片刻, 輕聲道:“這世上,我只想讀透你一個人的心,我由小至大從不知道你在想什麽。”
她畏懼他探尋的目光,覺得自己就快被他一覽無遺,包括她藏得極深極牢的愛意,垂眸道: “都說愛是源于不了解,結束于了解。果然是真的。”
他擡起她下巴:“就算對你的愛是源于不了解,我卻尚未試過它是否會結束于了解……”
低頭,他一手有力地壓在她後背上,另一只手托住她後頸。
細細的親吻落在她唇上,輕柔碾壓那一抹極致的芬芳。
她微弱地抗拒了一下,便不再動彈,被他溫柔的暖意熏得有些昏沉。身上有輕微的酥麻蔓延,腦中空蕩蕩充滿下沉的陷落感。
她覺得神明給了她一項太艱巨的任務,面對他步步緊逼,她如何能夠次次裝作若無其事四兩撥千斤?
每每他靠近,她要花多大的力氣才能與心中呼嘯的渴望抗衡?
她覺得疲憊,在他令她安心的氣息的籠罩下,她的靈魂綿軟得像雨後泥塘,無形無款。
她閉着眼輕嘆,放棄對他的抗拒,任他溫情脈脈将她包裹,原本與地面垂直的雙手甚至不知不覺攀上他的腰。
他一陣欣喜,将攬着她的手又收緊數分。那一吻的溫柔漸漸急促起來,挑開她齒關,與她的唇舌密密纏繞,狂猛地溺在她難得的柔順中。
直至她覺得自己肺部嚴重缺氧,伸手将他推開,面上竟有紅暈。
他微笑凝視她,低語:“你這是以行動應承我?”
她離開他懷抱,心中紛紛亂一堆,低頭道:“給我點時間……”卻望見他踩在地板上一雙光着的腳,不禁喊道:“你……怎麽連鞋也不穿了?!”
他全部在意地笑道:“你又急着想逃開,給過我時間穿鞋嗎?”
她忍不住泛出一絲笑意來:“凍死你算了……”
敲門聲又響,雪莉走了進來,見康繹行光腳站在地板上:“你真是越不能做什麽越做什麽,剛才說你沒穿襪子,這會兒連鞋也脫了。”說罷彎身将拖鞋拿至他腳下,為他穿上。
唐笙雨見了,有些不是滋味。
然而她此刻在這裏,才是個攪局的。他們到底是名正言順,便是她與他甫方出生便一見鐘情私定終生也無效無效無效,手執一張證書才切切實實壓倒性勝出。
他與她,的确需要時間。她既然繞來繞去繞不開心頭的愛意,便唯有等待時間給他們一條明路。
有些局促地笑道:“那我,先走了。”
雪莉站起身:“咦?才坐了一會兒便走了?”
康繹行越過雪莉,走到她面前,道:“可否不要去?”他是指她見白崇俊這樁事。
唐笙雨被他的直白驚吓,他妻子尚在場,他怎麽無遮無攔的?她企圖掩飾:“呵呵……你這做哥哥的真愛管……乖乖做你的病人吧……”說罷,轉頭對雪莉打着哈哈道:“管家公似的一個人。打擾了,我先走了。”說罷,便一溜煙跑了出去。
康繹行皺眉,她又在胡說什麽?每每她顧着自我保護,便開始滿口胡言。哥哥?他對于做她的哥哥半點興趣也沒有。
雪莉覺得唐笙雨的态度有些怪異,轉頭問道:“她要去哪裏?”
他有些失落,對她的獨占欲仿佛愈漸強烈了起來,初初回來知道她有男友,他也不過有些不悅。而這一刻,他已經不想讓她見他。
他直言不諱:“去見她男友。”
她詫異,他竟然以半請求的口吻請唐笙雨不要去見男友?而她堅持離開,他竟然選擇忍耐?
他一直是個強勢且有手段的男人,無論對待工作抑或對待女人。早些年他追她的時候,她也
有正在交往的男友,他對她只是予取予求從不手軟,面對她男友的憤怒及阻擾,輕易邊将他的事業擊得潰不成軍。
他從不理會她的感受,面對她毫無愧色,任她掙紮矛盾,他只是尋着他心中的目的而去。
她從未聽過這樣的請求。然而她自虐般地愛上他的強韌,個把月功夫,便被他手到擒來,她男友亦遠赴他國再沒有出現在他們面前。
他何時如此顧及別人感受?
有些酸酸地問道:“你是否一直愛她?”
他苦笑:“愛又有什麽用?在她心裏,我永遠不在首位。”
康繹行也會有這樣文藝的惆悵?他可以用同樣的方式對待唐笙雨,興許十天……半個月,她便乖乖留在他身邊。
雪莉忍着情緒笑道:“将你放在首位又有什麽用?你未必領情。”
他望着她,頗有些殘忍地道:“這些年,我以為你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
她突然抱住他,将頭靠在他胸前,埋入滿眼的淚:“你究竟有沒有愛過我?一點點也好,有沒有?”
他緩緩将她推開:“我曾以為我就要愛上你,然而終究沒有。抱歉。”
望着她滿目絕望的神色,他又道:“你今後不必再為我穿着白色,我并不尤其喜歡女人穿白色。我喜歡的白色,僅僅是我初見她時她穿的那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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